上卷 第五十九章 遺願
已經在趙大娘家住了一段時間,夏侯惇也漸漸開始習慣了鄉下的生活,除了對家人的思念和擔心,心神基本已經恢復了平和。洗漱完畢,夏侯惇便來到廳堂準備吃早飯了,他坐了下來,抓起一個饅頭,仔細地端詳起來。
“怎麼了,大墩哥?”趙秀靈剛準備動筷子,見夏侯惇在那裏發獃,便問道:“你是不是不習慣早飯吃這些?”
“怎麼會呢,”夏侯惇回答道,“我只是在擔心家裏人,平日裏都是我給他們做飯,不知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他們過得好不好。”
“孩子,別擔心。”趙大娘慈祥地看着夏侯惇,安慰道:“狗剩兒之前都說了,他都會安排妥當嘞,你就別操心了。”
趙秀靈也說:“是啊是啊,大墩哥,你不是說荀彧是你最信任的人之一嘛。”
“快吃吧。”趙大娘給夏侯惇遞過一個雞蛋,示意夏侯惇拿去。
夏侯惇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接過雞蛋,又衝著趙大娘笑了笑,便放下饅頭,開始剝起雞蛋來。趙秀靈和趙大娘也都跟着開始用起早飯。
這時,屋門開了,許褚揉搓着惺忪的睡眼,從屋裏走了出來。
“虎子哥,你又起那麼晚。”趙秀靈有些調侃地笑着說道。
“沒辦法,”許褚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老是覺得睡不夠唄。”
“你啊,就是閑的,”夏侯惇看着許褚說道,“每天不干事,就在人家這白吃白喝的,可不就越來越懶了。”
“別說他了,”趙大娘打斷了夏侯惇說話,“冬天,活又不多,虎子他想多睡就睡。”
夏侯惇搖了搖頭,對趙大娘說:“您可別慣着他,好歹給他找點活干。”
“沒辦法,惇哥。”許褚憨笑着,用手撓着後腦勺,“我本身就是農民,到了冬天無非就是接待些農家樂的遊客,沒啥活,懶習慣了。”
夏侯惇無奈地看着許褚,半調侃地說道:“那你還和荀彧說你想到靈錄局工作吶?就你這樣的還不天天遲到。”
夏侯惇話音剛落,院外忽然傳來了一陣人們的交談聲,話語間透露着不安的情緒。
“什麼情況?”夏侯惇的十分機警,直覺告訴他外面可能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我去看看吧。”趙秀靈說罷,輕步走出屋子,站到院門口望了望,只見是村頭住的趙富貴和鄰居陳有才在那說著什麼,便上前盤問起來,“富貴哥,出啥事了?”
趙富貴剛給陳有才說完,但是看見趙秀靈,又給她解釋,道:“是明軍他爹活過來了。”
“咋?活過來了?”趙秀靈一驚,“咋回事?”
趙富貴驚魂未定,眼神中還充斥着恐懼,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扭回頭,說道:“明軍他爹不是昨天走嘞嘛,今天早上想要出殯,卻看那靈床上冇人嘞。”
“咋?咋沒人了?”趙秀靈追問,“是沒死是咋?”
“沒死不就好了嘛,”陳有才插上話來,“昨天大夫都來看過了,說人就是沒了,我當時就在場。”
“那是咋回事?”趙秀靈聽罷,也不由自主地往身後看了看,“那人去哪了?”
“那誰知道,”趙富貴無奈地搖了搖頭,“再說是不是人,都不好說嘞。”
夏侯惇在屋裏聽到了他們的交談,認定這是一起起屍事件,便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了院門口,問道:“我可以去看看嗎?”
“這是誰?”陳有才本來心裏就緊張着,看見一個帶着獨眼眼帶的陌生男子,不由得身體一陣發軟。
“這是……”趙秀靈猶豫了一下,“我家親戚。”
“我是她的遠房表哥,快過年了,來家裏串門。”夏侯惇就着趙秀靈的話解釋道。
“哦,是親戚……”趙富貴點了點頭,但是有些不解,“你去看啥?”
夏侯惇下意識地用手正了一下眼帶,“我略會一些小伎倆,或許能幫上忙。”
“你會法術?”陳有才上下打量着夏侯惇,“你是道士?”
“也可以這麼說吧……”夏侯惇不願多做解釋,所以沒有反駁。
“那可太好了!”陳有才邊說著邊拉着夏侯惇要走,“那你快去幫着看看吧。”
“我也一起去吧!”這時許褚也走了出來,想要和夏侯惇一起去。
“你在家裏保護大娘,”夏侯惇回絕了許褚,“我一個人就夠了。”
“那好吧。”許褚雖然有些失落,但是想到事情沒查清而趙大娘一個人在家確實不安全,沒再多說什麼,“那你們注意安全。”
“那我們快去吧!”趙富貴催促道。
“走吧!”夏侯惇說罷,便跟着趙富貴一行人走了。
到了之前所說的明軍的家裏,一行人便看到了那張丟失了遺體的靈床。
靈堂里站着死者不少親戚,而靈床邊上站着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小夥子,正在那裏焦急地等待着,這人便是宋明軍。
趙富貴一進門就當著滿屋的親戚,向宋明軍喊道:“明軍,我們找了個道長來給你看看。”
“道長?”宋明軍把目光放在了他唯一不認識的夏侯惇的身上,見這人也沒穿着道袍,還是個“獨眼龍”,和印象中的道長形象完全不一樣,“這人是道長?”
“人家說能幫你嘞!”趙富貴說道。
夏侯惇沒有多說話,他先是環顧四周,見這屋子年久失修,家裏的擺設也儘是破舊老損的,一旁的桌子上沾滿了灰塵,地上也有些髒東西,但是桌子上放着的幾個骰子和牆角擺放的幾個酒瓶子卻是看起來很乾凈。他再觀察了一眼宋明軍,見他穿着打扮都是些牌子貨,手裏還拿着一部價格不菲的手機,感覺和這老舊的房屋不是很搭調。
“道長,你看出啥了沒有?”宋明軍見夏侯惇半天不說話,有些着急。
夏侯惇看了一眼空着的靈床,開口問道:“遺體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這……”宋明軍愣了一下,吃吃地說道:“俺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夏侯惇用疑惑的眼神瞪了宋明軍一眼,“你不應該在守靈嗎?”
宋明軍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小聲說道:“睡著了。”
“你竟然能睡著了。”夏侯惇不屑地瞥了宋明軍一眼,又問周圍的親戚們道:“你們也都睡著了?”
“他們在旁邊的屋子裏聊天呢。”宋明軍指着對門的屋子說道,“也沒看見。”
“胡鬧!”夏侯惇有些慍怒地說,“逝者為大,你們做子女的和做親屬的,難道就連最後這點孝悌都做不到嗎?”
“恁現在說這些弄啥?”站在一旁的一個中年婦女不耐煩了,“屍體都跑沒了。”
夏侯惇看了她一眼,稍稍緩了一口氣,然後問道:“死者生前是不是在建築工地工作?”
宋明軍連忙答道:“對,俺爹就是在建築工地蓋房子,是個大工,你咋知道?”
夏侯惇點點頭,然後嘆了一口氣,解釋道:“我見靈床上有少量的魂殘留,而這隻有一種可能,便是死者的爽靈,也就是地魂,流出所致。通常做勞力之人,思維比較固定,所以爽靈也就相對比較僵硬而沉重,在去世之時,三魂不能暢快流逝,會有部分爽靈殘渣下沉到靈床之上。”
宋明軍聽得一頭霧水,再看看周圍的親戚們,更是獃獃地看着夏侯惇不做聲,便也知道又問夏侯惇道:“那俺爹現在在哪?”
“想必是往建築工地去了。”夏侯惇答道。
宋明軍連忙問道:“你又是咋知道嘞?”
夏侯惇沒有回答宋明軍的問題,他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步,問道:“想必家裏不寬裕吧?”
“你……”宋明軍一驚,心想確實是被夏侯惇說中了,只得回答道:“是,俺娘走得早,俺和俺爹相依為命。俺倆也都冇讀過書,只好到工地做工,掙點吃飯錢。”
“所以你就不好好工作,一心想靠賭錢來發財對嗎?”夏侯惇呵斥地問道。
宋明軍更加震驚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陌生人居然對自己家裏那麼了解,解釋起來還頭頭是道,一時豆大的汗珠便從額頭上流了下來,“你咋知道嘞?”
“猜的……”夏侯惇搖了搖頭,接着又在靈堂里溜達起來,說道:“我見你面容憔悴,氣色不足,想必是長期勞累、熬夜又精神緊張所致,再加上桌子上的骰子,所以就猜你是賭錢了,沒想到還真猜對了。”
宋明軍聽到這裏,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又扭頭看了一眼親戚們。
“想必你是輸了不少錢吧。”夏侯惇說著,走到宋明軍的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旁,“在農村,你這個歲數還沒成親的不多了,而家裏有沒有什麼錢,你花錢還大手大腳的,這便成了你父親的心病。也正是這個心病,讓他的魄門堵塞,讓他看管意識的伏矢不能完全散去,所以想要掙錢的意識讓他的屍體不能得到閑置,這便是這起屍的原因了。”
這時親戚中又有人喊了:“那還說啥,俺們快去把宋三喜找回來吧。”
“不必了!”夏侯惇叫住了準備出門的親戚,說道:“他應該馬上就回來了。”
“啥?”親戚中有人問道,“你憑啥說他就回來了。”
夏侯惇長吁了一口氣,解釋道:“伏矢雖然能夠讓他起身,但是由於胎光盡散,他是不能工作的,也就是說,他走到工地看一眼,便會回來了。”
夏侯惇話音剛落,門外便有了動靜,眾人望去,只見去世的宋三喜的屍體向著屋裏移動過來。那屍體雖然不靈活,但是移動得不算慢,不一會兒,便自己又躺回了靈床上。
宋明軍見狀想要上前查看情況,不料卻被夏侯惇攔了下來。
夏侯惇沖宋明軍搖了搖頭,然後看着躺在靈床上的宋三喜,便用手掌在他的胸口輕輕一按。只見那宋三喜猛地一起身,大喊道:“兒子啊,爹不能再給你掙錢了!你可別再賭了,要好好工作,攢錢娶媳婦!”喊完,便又躺了回去。
夏侯惇見宋三喜躺了回去,便鬆了一口氣,回頭對宋明軍說道:“這回魂魄便疏散乾淨了,不會再起屍了。”說罷,便從靈床前讓開了。
“爹啊!”宋明軍頓時痛哭流涕,難以平息悲傷,跪在靈床前,大喊:“恁好好去吧,我會努力掙錢,我不賭了。”
宋明軍喊完,周圍的親戚也都圍了上來,一邊痛哭着,一邊安慰宋明軍。
“還那麼年輕,就貪圖享樂,不能腳踏實地地創造財富,而是想着靠投機倒把來換取金錢,實在是悲哀。”夏侯惇小聲嘟囔着,微微嘆了一口氣,而看着剛才那些有說有笑的親戚們見到屍體就像演戲一般地抱頭痛哭,心裏更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時趙秀靈走到了夏侯惇身邊,說道:“事情處理完了,我們就趕緊走吧。荀彧說過,盡量不讓你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現的。”
“他還說過這話?”夏侯惇突然也覺得這樣子出頭露面不太好,便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們就回去吧。”
趙秀靈問道:“你到底是幹啥的?你怎麼懂那麼多?”
夏侯惇笑了笑,他看着趙秀靈,說道:“走吧,回去我給你好好講講。”說罷,便與趙秀靈一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