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百年 夜郎西
紀弘成第一眼看到的是藍天,從未見過的藍。
流水潺潺,鳥鳴啾啾……
奇怪,自己掉進了污水河裏,怎麼沒有惡臭的味道?
想起那股味道,他又身子一弓,從胃裏翻湧出一口濁水。
“你醒了——阿普,他醒了!”
這聲音很特別,似乎是大提琴和小提琴的合奏,讓人心神一震。
她應該是個年輕的彝家女子,因為她說的是彝話。
彝話也很特別,紀弘成大致能聽懂,卻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味兒的彝話。
一張滿是褶皺的臉出現在藍天裏,臉的上方有一隻長長的犄角直插雲霄,這令紀弘成想到了神靈。
“神靈”把紀弘成扶起來,他的手很穩,很有力。
一陣眩暈后,紀弘成才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大驚——這,這是清風河,這是他掉進去的那條污水河?這山勢,這地形他再熟悉不過。
這裏本應該是一座城市,可現在只見青山環抱,蒼松翠柏,藍天照映,碧水流波,還能看到水底乾淨的鵝卵石。
穿越了?
“這是哪裏?”
見紀弘成失魂落魄的樣子,眼前的老者細細的打量着他。
“這是通羅河,孩子,你是漢人?”
老者說的依然是彝話,不過顯然他能聽懂漢話。
紀弘成不敢貿然回答,畢竟這可能是“神靈”,至少應該是另一個時空的人。
他注意到老者的穿着,沒錯,這是彝人的打扮,旅遊景區搞火把節表演的老者,頭上的犄角也是那麼誇張。這布料,這蠟染……
這是哪個朝代?還能不能見到自己的親人?諸多疑問盤旋在紀弘成的腦海中。
正胡思亂想,那女孩在身後用漢話說:
“通羅河,意思就是順着這條河往上,就能夠通向木胯則西,那是大鬼主住的地方。”
女孩這樣說,老者沒有責怪她口無遮攔,卻更加認真的撲捉紀弘成臉上的表情。
紀弘成扭頭,無奈脖子硬邦邦的,看不到身後的女子,只好問道:
“大鬼主是鬼?”
老者略微詫異,身後的女子道:
“你竟然不知道大鬼主?難道你不是我們水西人?就算是大宋人,也應該知道,除非——”
“除非什麼?”
那女孩顯然不高興,哼了一聲語氣不善道:
“除非你是蒙古人!”
“蒙古人?是什麼人?”
紀弘成乾脆裝作天真無邪的樣子,打破沙鍋問到底……
從這個女孩的話,紀弘成推斷自己來到了南宋時期。
穿越前,作為地理學博士的紀弘成在政府部門工作,他自然知道南宋時這裏屬於水西鬼國。
紀弘成正是跟一位兼任清風河河長的領導考察排污口時,掉進了河裏。
他本應該沉痛悼念死掉的自己,可看到眼前老人警惕的目光,他不得不放下這些想法。
穿越者的身份不能說,說了也沒人會相信,甚至可能帶來很多麻煩。他心念電轉,這故事不好編哪!看來裝成一個腦子有毛病的人,是眼下不錯的選擇。
紀弘成用力搖晃腦袋,像是裏面有水,然後眼神迷離東張西望。
老者表面和顏悅色,然而憑紀弘成在政府部門混跡多年的經驗判斷,這老傢伙外松內緊,根本沒有放鬆警惕。紀宏成甚至懷疑,一旦自己不留神露出馬腳,“神靈”就會把自己抓起來嚴刑拷打。
紀弘成勉強站起來,轉了一圈觀察周圍。
他看到身後的女子時,不禁心頭一動——這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含苞待放,可愛嬌美。最關鍵的是,她看起來似曾相識。
紀弘成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然後含糊的道:
“你是誰?咱們見過?”
女孩本來也在認真的打量他,聽他這麼說,俏臉一紅,轉過身去:
“阿普,我看他像個傻子。”
爺爺一聲不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女孩又道:
“哎,恐怕嗆壞了腦子。咱們得趕緊找藥王,或許他有辦法,先把這傻子帶到寨子裏去吧。”
老者似乎有異議,不過他終究沒有說什麼,而是勉強點頭。
紀弘成其實不願意跟這兩位走,可想到這大山叢林裏的毒蟲猛獸,又覺得還是跟着人類安全些。
他才猶豫片刻,老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彷彿一把鐵鉗,讓他動彈不得。
一路上,紀弘成假裝有氣無力,迷迷糊糊。或許是他這個傻子演的到位,又或許老者感覺得出,他的確手無縛雞之力,才漸漸放下戒心。
那姑娘見道路變得寬敞,就到另一邊,跟老者一左一右,架着紀弘成繼續前行。
紀弘成在穿越前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對眼前這少女他不敢心生邪念。不過他的手搭在她柔弱的肩上,讓他生出一陣憐惜。
其實此時他的身體沒那麼老,也是十五六歲的大好年華。可惜才從水裏撈出來,像個落湯雞,又裝出一副痴傻樣,估計不可能讓這個女孩心生好感。
“阿普,通羅河的水流到哪裏去?”
女孩用彝話問。
“阿羅,阿普不是說過嘛,流向大海呀!”
“可是你說咱們離大海有萬里遠,這通羅河不過百里。”
“呵呵,我們的阿羅長大了,知道追問細節了。阿普告訴你,這通羅河呀,不過是條小河,從這裏往東一百里,就流進了歐茨河,歐茨河向北,流入大江,大江萬里東到海……”
“阿普,咱們叫做水西,就是在歐茨河的西邊嗎?”
“是的,可愛的阿羅,其實我們祖先建立過夜郎古國,有更廣闊的疆域。如今水東的播州部落,南部的羅殿王跟咱們分庭抗禮,才讓我們苦苦守着水西這點家業。”
“阿普,咱們就像大宋偏居江南一樣……”
聽這爺孫倆的談話,紀弘成猜測這兩位身份不簡單,一般的黎民百姓可不懂那麼多。
而那老者,用彝話跟姑娘談話時,用他渾濁的眼睛暗中打量紀宏成。紀宏成的反應就是一傻子該有的樣子,對爺孫倆的談話也好奇,不過老者認為他應該沒聽懂,一個跟阿羅差不多大的孩子,能有很深的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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