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初試(1)
雁雀反巢,枯木生芽,稚燕乘着春風,穿過每一戶人家的廊前亭下,給每一個角落帶來春天的訊息,融雪之後,百姓褪去素裹毛裘,趁着時節,播下希望的種子。
一切都朝着預料之中的目標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順利地讓人感慨是老天的福報。
初試地點設在江南府衙,朝廷派來了一位先遣官,帶來了初試命題,也是主監考官。
陸朝元和肖正齊接見了先遣官員,共有六名,都被暫時安排住在府衙,前來參加考試的考生則需要自費住宿問題。
初試共安排三場。
第一場,文試。
“肖大人,從北國各地而來的考生已經進入考場,可以準備開始了。”
杜乙跟在他後面,彙報道。
李靖川是先遣官員中的主負責人,理所當然也是主考官。
“李大人,時間到了。”
肖正齊輕聲說道。
“肖大人,請。”
兩人分坐主副座椅,廳堂之中另外安排了小官員隔兩丈一位而列,整個考場足有一百多號人,烏泱泱的一大片。
肖正齊坐了一會之後,就覺得腰背有些酸脹,便起來走了走。
“大人,我的墨沒有了。”有個少年舉手說道。
站在他附近的小官員,正欲上前,卻被肖正齊攔下。
他走過去時,瞟了一眼距離小官員最近的一位考生,這人他認識,是一位商賈之子。
“本官親自為你研磨。”
那舉手說話的考生,顯然有些慌亂,寫字的手也一直抖個不停。
“這位考生,墨研好了,請安心作答。”
“謝……謝大人。”
肖正齊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聰明才智不該用在這些無意義的手段上。
他重新坐回原位,順手拿了一張考捲來打發打發時間,這文試卷足有五大頁紙,要想全部作答,起碼三個時辰以上。
第一部分主要是北國的歷史,開國皇帝,鎮國大將軍,以及歷代為北國做出傑出貢獻的一些朝堂官員。如果有了解的話,這一部分應是不難的吧。
肖正齊翻了一頁,第二頁開始是對一些發生的著名戰役的分析,以及在兵法上的見解。這一點到讓他贊同,若只是些會讀史書的腐儒,要了也無用。
再後面,是國政的一些事情。
“肖大人對於這些問題有什麼看法?”李靖川見他看得投入,便小聲問了一句。
“挺好,不過這題目太難了些。”肖正齊如實說道,“這是國學院的選拔,不是考進士,這題目有些苛刻了。”
李靖川笑了起來,道:“陛下有旨,招生事宜全權由肖大人負責,包括接下來的評卷,也是您拿主意。”
“啊?”
這突如其來的權利,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肖大人有能力,不必推脫,若是有什麼需要,李某也當全力相助。”
“多謝李大人。”
他倆小聲聊着天,下面的學子卻是如坐針氈,比起那些奮筆疾書的“寒窗苦讀”,對於這些題目更多的人是無從下筆。
不少人本來心存僥倖,卻沒想到監考如此嚴格,連個交頭接耳的機會都沒有。
報時的人敲了鍾,已經有很多人陸陸續續開始交卷,剩下幾個零丁的還在最後進行長篇大論。
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晚,府衙里的油燈也燃起,照亮下面的一方書桌。
李靖川年事已高,肖正齊體諒地讓他先去休息,自己則一個人苦苦等候着。
終於,最後一個人交了卷。
他注意到正是剛剛那個沒墨的年輕人,他的字跡倒是很漂亮,卷面整潔,作答時也分行列舉,肖正齊多看了兩眼。
他的名字是崇溫,這名字倒是挺特別。
初試結束,府衙暫時關閉,五日後,刊登初選結果,通過者可進入,第二場考試,失敗者直接淘汰。
肖正齊把閱卷的差事丟給了下面的官員,自己偷得幾日清閑,整日賞花遛鳥就是不在家待着。
“那日初試,你沒來?”
“是,我走後門。”
肖正齊愣了一下,說道:“你倒坦率,不過我這裏的門可是不輕易開的。”
“無妨,船到橋頭自然直。”
黎笙坐在望江樓里,悠閑至極吃飯,全無半點旁的心思。
肖正齊打量她幾眼,“你這份性子我是真欣賞,要麼你是不知人間疾苦,要麼你便是真正豁達超脫之人。”
她從腰包里掏出一錠金子,“這些應該夠這頓飯錢了,剩下的當做是前段時間的住宿費。”
“你……真要走?”
“不是說要避免沒有必要的接觸嗎,我可不願別人在背後說三道四。”
“你就住這吧,環境不錯,吃食尤佳,而且價格公道,這錢夠你住一陣子了。”
肖正齊隨手招來店裏的夥計。
“給這公子安排一間屋子,好生照顧着。”
“是。”
他把金子丟到櫃枱,開了一個套間。
“肖大人!!!”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在門外看見了他,滿臉堆笑,喜慶的五官在肥肉擠壓下尋求夾縫生存。
“你是?”
“大人,鄙人姓劉,是一位古董商人,家裏經營菜場,專門給府衙送菜。”
肖正齊點了點頭,對方一開口他就知曉大概了。
“劉老闆來望江樓是來吃飯的?”
“不不不,我是來找——”
“哎喲,大早上沒有吃東西,肚子倒是餓了。”肖正齊打斷他的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但凡是有點眼力見的人,都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他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了吧?
“肖大人,我這不是為了吃飯,是為了請您吃飯吶,還沒來得及恭祝大人,這頓飯當是為大人接風洗塵。”
“呃呵呵,劉老闆是聰明人,聰明人吶。既是如此,裏面請。”
黎笙看他倆矯揉做作的樣子,趕緊扭過頭去,真是多看都是對自己殘忍。
“大人,請!”
“您請,您請。”
肖正齊對這戲碼也無甚興趣,陪他來回了幾下之後,性子也冷了下來。
“劉老闆,家中是有人蔘試?”
“不敢欺瞞大人,犬子劉承寅確實參加了初試,奈何——”
他哭喪着臉,內心戲十足地正準備開演,卻被肖正齊直接打斷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只是這初試的卷子並非是我批改,而是朝中的官員負責,肖某插不上手啊。”
“可是……”
“你也別可是,現在成績還沒出來,你着急也是沒有用的,不過你既然找上了我,也不能叫你白跑一趟。”
劉老闆聽他話裏有話的意思,也是識趣地奉上一些“茶水錢”,“大人們辛苦,不成敬意,還望大人指點一二。”
肖正齊不動聲色地揣到袖袍中,“咳,這事我只告訴你一人,過來點……”
黎笙遠遠地看見兩個人相談甚歡,心中有些鄙夷不屑,果然是蛇鼠一窩,官商勾結。
“其實這次除了固定的三十個人選,官家還特意加了幾個擴招名額,為的就是廣羅天下英才而用之,若是某個方面尤為出眾的,那也是可以考慮在內。”
肖正齊小聲地說道,“劉老闆應該也明白這個考慮的含義吧,這可是單獨開闢出來的一條路,你可不要伸張,萬一大家都來找我,那我可不好開這個口子了。”
“我懂我懂,大人且放心。”
肖正齊送他出門去的時候,還特意在門口多站了一會兒,不為別的,他可巴不得有人伸張呢。
至於如何考慮,其中的權衡,那便是價高者得了。
劉老闆剛在街上走了兩步,就被平日裏的幾個老友叫走了。
這個社會重農抑商,商人再有錢,地位卻始終不高,誰家都想讓自己家小輩在官府謀個一官半職的,但若是想靠才學博功名,那得靠祖上冒上三天三夜的青煙了。
“劉兄,你這滿臉紅光,想必是那事有門道了?”
“我可是幾次登門被肖宅的人攔在了外頭,你是怎麼和肖大人結交上的?”
“是啊是啊,快說說……”
劉祖義也是含糊其辭地說道了兩句,“說來也是巧,我無意中得知望江樓的掌柜就是那位肖大人,我便每日都去那兒守着,沒想到今日就給遇上了!”
“那你家承寅的事如何了?”
劉祖義渾身每個細胞都是戲,或扶額撐桌,或愁眉苦臉,最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切盡在不言中。
自此三天,望江樓的生意是好的不得了,每天都有富有權貴去吃飯,雖然這放在平日也沒什麼奇怪的,但是組團來的到有些特別。
明五注意到這群人也是每天都來,一來就點菜,點了也不吃,就倆眼珠子滴溜溜樓上樓下地看,也是難以理解。
黎笙靠在二樓的窗台上,看着肖正齊笑道:“你倒是清閑,外面那些人可得急死了。”
“確實該急了,明日就要出初試成績了,能不急嗎?”
肖正齊趴在窗戶上,看着離後院不遠的山色,帶這些霧氣,真如仙境一般,只是未必住着神仙。
“那我也找你開個後門。”
他轉過頭來,笑了兩聲,“你不是一向不屑嗎?”
“憑我的才學,根本不需要參與初試,所以我可不是靠錢財換取名額,這叫免試入學。”
肖正齊無語,她的口才倒是不錯,“你這叫關係戶,還走到陸朝元那兒去了,你不會真是什麼皇親國戚吧?”
“你關心這個做什麼?”
他擺了擺手,“就你的年齡而言呢,要是做學究的話,沒有說服力,有個後院起居總管的活兒給你了。”
“……”
“怎麼,不願啊?現在上面查的嚴,不好托關係的,更何況你還不願意考試,有個總管不錯了。”他說道。
黎笙對於他這個解釋很不滿意,要不是怕麻煩,她直接一封信到皇帝那,取代了他:“陸朝元年紀輕輕還是院長呢!你不也是監院,我起碼得和你平級。”
“你這還沒進來,就想着要鳩佔鵲巢啊!嘖嘖嘖,狼子野心,養虎為患啊!”
黎笙給了他一個白眼。
“那你做副監院好了,我不差遣你,咱倆就算平級了。”
“嘖……”
“……”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關係戶也分等級的,普通的後門找的是做事打雜的人,關係通天的直接找最高領導,沒人沒錢的,老老實實靠才學和運氣;沒人沒錢還沒才的,兩眼一番聽天由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