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
夏果平躺在滿是刻痕的青白地面之上。
亡靈的右臂有一道新鮮的爪痕，黑灰色的痕迹展示着撕抓者的用力之狠。
這是那個“信標”少女給夏果留下來的紀念品，這也證明了剛才的“幻覺”並非只是“幻覺”。
傳承儀式已經結束了，大片大片的花朵再次枯萎，幼鹿褪去血肉化為白骨，夏果回到了術士掌控的花園，但是他並不想立刻起身。
那位女獵魔人沒有取代夏果的靈魂，但是她的習慣，她戰鬥的姿態已經刻在亡靈的肉體之中。
這就是傳承，夏果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已經與昨日的自己有了天壤之別。
亡靈靜靜地思考着，他知道因為靈魂的緣故，自己本質上還是更像一個人類，而不是一個被遺忘者。
獵魔人行事，有對錯之分嗎？
在付出輕微的代價斬殺了三位被污染的少女之後，夏果選擇了立刻遠遁，他站在高樹之上，聽着洞穴那邊傳來村民的呼喊和詛咒，他們詫異於獵魔人的“心狠手辣”，並且發自內心地開始詛咒獵魔人的行徑。
真是可笑。
當心中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夏果眼前的幻覺便消失了，他知道自己通過了女獵魔人的考驗，也明白了對方想要教會自己什麼。
僅僅只是“除魔”，都會遇到這種情況，在眼下更加複雜的環境裏，阻止舊日重臨於世只會給夏果帶來更多的負擔。
要做到“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皆為正義”嗎？
夏果翻身起立，他的動作前所未有的輕盈，步伐異常穩健，通過了兩道試煉的亡靈，已然有了真正獵魔人的影子。
“那你可太小看我了。”
夏果喃喃自語道。
“只有再次回到墳墓里，我才會真正反思我的所作所為……”
“……”
米爾丁抬頭看了看烈陽，那個亡靈應該還要花費不少的時間，老術士負責過很多預備役的傳承儀式，無論年長年幼，那些傢伙都會在幻境中待上大半天。
尤其是，那傢伙還是個亡靈。
老術士不懷好意地想着，如果亡靈小子遇到了一位貓學派的獵魔人前輩，等會走出來的還不一定是哪位呢~
侍女把去了皮的葡萄遞了過來，老術士滿意地抓了一把對方的屁股，吞下了這顆飽滿的果實，啊，還有大半年的好時光可以荒廢……如果稀金鎮的異變沒有發生的話……
想到這裏，米爾丁的好心情一下子就去了大半，他把煩悶都扣在了尼特頭上，對於夏果老術士倒沒有什麼怨恨之情，畢竟米爾丁很清楚，那時的夏果只不過是一個弱小又無助的被遺忘者罷了。
嗯，應該說是一個受到獵魔人使命召喚的被遺忘者。
“如果他通過了全部試煉，這傢伙肯定會給大陸帶來新的變化……”
米爾丁情不自禁地說道，他旁邊的侍女歪了歪頭，純真的樣子彷彿沒有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沒想到您對我有這麼高的評價，真是讓我受寵若驚。”意料之外的聲音從老術士背後傳來。
米爾丁猛地從青草地上打了個滾站了起來，他扶正了自己的帽子，驚訝地看着氣質全變的亡靈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完成了？！”
這實際上是一句廢話，無論從傳承儀式中走出來的是哪個存在，只要對方離開了儀式範圍，就證明儀式已經結束了。
看到閉目的亡靈微微點頭，米爾丁試探性地問道。
“那麼，你現在，是誰？”
“我還是我，被遺忘者，夏果。”
米爾丁長出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緊張，如果夏果真的被過往的靈魂取代，樓下肯定有人要大發雷霆。
“你先不要離開，我還需要記錄一些基本信息。”
“你遇見的是哪位獵魔人？”
米爾丁一招手，羽毛筆和輕薄的紙張從果樹間飛來，他一邊問着，一邊開始在紙上記錄起來。
“不……我不知道，我們幾乎沒有過正面的交流。”
老術士皺了皺眉。
“唔，這可真是不尋常的情況，那麼，那位獵魔人有什麼特徵？”
“那是一位女性，有着黑色的長發……”
除了傳承者的身份之外，米爾丁還問了許多，包括夏果面臨了何等困境，他於什麼地方“降臨”，又是在什麼時候離開了幻境。
最後，米爾丁用羽毛筆在紙上重重地點了兩下，眼神複雜地看着夏果說道。
“你的運氣很好。”
亡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通過了傳承試煉之後他也輕鬆了不少，夏果這樣回答道。
“我知道，我沒有遇到一個貓學派的前輩，否則對方可能第一時間就先把我斬殺了，對嗎？”
“不不不，這不是……大部分傳承試煉的結束，都是以‘試劍’作為最後的考驗的，也就是說，你應該要和那位女獵魔人……打一架。”
夏果的眉頭抽搐了一下，他雖然傳承了女獵魔人的戰鬥技巧，但是知道和融會貫通完全是兩碼事，如果真的動起手來，夏果說不定一招就會敗北。
對方放了自己一馬？因為……因為自己的選擇讓對方非常滿意？
想到這裏，夏果突然有了一種衝動，他開口說道。
“米爾丁大師，你能查出這位獵魔人前輩是誰嗎？”
像是看透了夏果的想法，米爾丁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當然，當然，你給的信息足夠詳盡，而且你的試煉……這應該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件……唔，這會花費我一點功夫，但是並不是什麼難事。”
“我可以替你查出她的身份……這不是沒有條件的。”
夏果挑了挑眉，米爾丁的話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尼特之前偷走了……對，他偷走了我的寶物，你要給我把那東西拿回來，等你什麼時候拿回來了，我就什麼時候告訴你你要的答案。”
老術士把手叉了起來，很是滿意自己的想法，看到亡靈一臉哭笑不得地應下這要求，米爾丁突然感覺他的好心情又回來了。
“唔，你可以在這裏多呆一會，這些侍女可是非常體貼的~嘿嘿……你和尼特不同，至少我們現在有一個良好的開端，不是嗎？”
夏果婉拒了米爾丁的好意，他按照老術士的指引離開了這層花園，當站在兩層樓分界的門口時，夏果皺着眉回頭望了望這空中樓閣。
自從試煉結束之後，他就隱約在花園裏聞到了一股騷氣，那味道不易察覺，但是一直存在，想到尼特臨走之前說過的話，夏果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在此地久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