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父執
當顏谷音把自己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她就出門。關門的瞬間,她看着這個安靜的空房子——曾經的“家”,心裏發出陣陣哀嘆,為何要讓家變成牢獄呢?她是最痛苦的那個人,還是父親是最痛苦的呢?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我們互相挖掘了一道深渠,無人能越過這裏,親情與愛情想通。
她提起半大的箱子,拖出去,細細的胳膊都爆出青筋了,不過是2樓,很容易。這一次回來,依然是那麼恨意綿綿,朱玉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恐懼就是自衛,沒有愛。文海呢,她卻是不願意去讀,不願意去試圖諒解,不願意原諒。當年文海一直作為朱玉的幫凶,一起為虎作倀地嫌棄自己生出來的女兒,現在這樣糾葛有什麼意思?過去把自己的女兒死死地踩在腳底下嫌棄,今日又來悔恨個什麼勁?顏谷音的心早就冰封很久很久,無法融化了。越是醜惡的人,越是懂得掩飾,瞧瞧在家裏朱玉掩飾地多好?只要自己不說,誰也不知道那醜事吧,但是這一家人若真的是被爆出那消息,不就毀了?因為文海還算是有反思的父親,她不願傷害他。
她細瘦的身板兒左肩一個包,右手一個箱子,就這樣慢慢走下去。剛到一樓出去的時候,文海忽然從她眼前的車裏冒出來,“走吧,小音,我送你去車站。”操着一口鄉音,他頭髮略白,寸板頭,穿着一個黑白小格子襯衫,黑色西褲,黑色皮鞋。不管怎麼說,這位父親看上去,應該是那種挺牛氣的老爸,顏谷音心裏不免覺得感激,淺笑服從。
文海走過去拎起她的箱子,放到後備箱。顏谷音一個人環過去上車,她不喜歡坐在他旁邊,於是就直接一個人進入後排,也不管什麼坐車的輩分秩序,就坐在右尊座上。不說話,用力關上門,她上了車坐定了,馬上又後悔,何必要接受這恩惠?!一路上文海自說自話,“你要是和鍾恆那小子在一起,就帶他來我們家,大家說說聊聊,見個面,以後再結婚什麼的都好說……還是你準備結婚的事情和養父母過呢?……你在學校學習很好,我很為你感到驕傲……不過你的同學關係又很不好,吳順說不知道你有什麼朋友,只知道你和謝然很好,謝然又是哪個呢?找男人不要看表面!還是家裏條件稍微好一點你以後不用吃苦………………你讀研的事情做的很好,不用我操心,你以後找工作………………”
文海雖然只能自說自話,卻感到高興,很多話需要說,畢竟孩子很小,還不能理解或者包容,過去那些事情,他自有慚愧之處,如何補償的了?拋棄給鄉下家庭,回來了之後又百般嫌棄,他知道這是為人父母最不該的。如今無論她是如何憎恨,他也只好承受下去。
很快就到了汽車站,顏谷音上了汽車,去W只需要二十元車費,文海給她買了,又鄭重地把箱子交給她,“箱子照看好咧!”她上了車就玩手機自己的箱子很小就當在上面。大約過了10分鐘,終於這汽車要啟動了,文海坐在自己的車上看着顏谷音所在的汽車,他安安定定在那裏獃著,他希望自己在女兒眼中是個好爸爸,不希望她帶着憎恨生活,獃獃望着那輛巴士,想不到一段顛沛流離的歲月,竟然造成現在這種頭痛的親情格局,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顏谷音在車上獃著,大腦是麻木的,她已經有種自動過濾機制了,就是自動過濾從生父那裏傳來的關心,自動過濾他們的好處,凈剩下他們的壞處,然後自己不斷用仇恨支撐自己,自我鞭策,自我激勵,活出一個人樣來,讓他們後悔自己辜負了一個多好的女兒。她活在一種悲傷做的城牆裏,有一部分是過去真實的悲傷回憶,有一部分是她自己主觀可悲的臆想,她放逐自己在那個城堡裏面,不願出來,因為暫時還挪不開腳步,人傻就傻在明明知道自己也許不對,就是不願放下。
她馬上到W了,下車的時候,旁邊有個滿臉痘痘的男孩兒自告奮勇要幫忙取下來,顏谷音謝過,取了箱子,拿下來準備打的回學校。路上人流如織,感覺這種車站永遠不缺乏人,無論何時的車站總是有看不完的陌生人,人人都在遷徙么?
她拖着箱子攔住了一個的士,照例是自己搬箱子。深呼吸,總算是離開了M市那個是非之地,一到W,人就格外輕鬆。她直接在鍾恆樓下下了車,這一天是工作日,鍾恆在上班,家裏是沒人了。
不過她心裏還是幽幽地有些擔心,鍾恆是個喜歡處處留情的人,外邊冷峻其實內里卻很喜歡招惹女孩兒,顏谷音都看在眼裏,他也有一顆敏感的心,不好說他什麼。
她拿着鑰匙插入鑰匙孔的時候,有種恐怖的幻想,假如裏面正是鍾恆和女人偷情怎麼辦?或者有個小偷正帶着一把刀子偷東西?……唉……“吱……”門開了,沒人,一切,比正常更正常,好像這裏自從她離開就沒人動過,沙發上那個遙控器都還在原來的角落。她放心了。
洗手,刷牙,洗澡,休息……她終於回來了,終於可以做回自己。
手機一閃一閃的,才發現王凡發了許多短訊過來,“顏谷音,高中的時候你應該還記得吧,那時候我成績很差,從來得到不老師的重視,所以你也看不見我,但是我卻一直覺得你很奇怪,白白凈凈的女孩子卻一天到晚臉上沒有笑容,又不和別人講話,總是看自己的書,我覺得你很像我,你從來不喜歡夸夸其談,你唯一的朋友就是鍾恆,我知道那時候他的消失對你打擊很大,但是你卻可以因此發奮考上一類大學,我心裏是完全被你折服了。你一定不記得,有一次我們在二祖走廊相遇,那裏很窄,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互相讓卻都讓不過去,我往左你也左,我往右你也右,我當時覺得有趣笑着抬頭看你,你的表情真令我感到驚訝,你似乎有種無辜地想要質問我的表情……你為什麼不覺得這是一種有趣的事情呢?你無辜的眼神讓我瞬間很滿足,覺得自己好像終於流氓了一回,終於大膽了一次,終於為難了一回女生……我一直是個膽小的人,可是我覺得你比我更膽小,是一種很可愛的畏懼……”……“唉,你都不想和我講話嗎?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很差,一定配不上你,可是那是過去上學啊,現在上班了,只要我能有很好的未來,唉,也許我又在幻想可能性。我每次喜歡上一個女孩兒就發現,那是你的影子……”“那個,我是不是太着急嚇走了你,你是因為我突然離開孫家的嗎,還有你爸爸媽媽為什麼好像總是為你而爭吵呢……?”“那個什麼,你不要怕我啊,即使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我願意成為你的朋友,我現在在北京,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為你換地方上班……”………顏谷音看着王凡的內心獨白,覺得很驚喜,那時候自己的臉很大就像個三胖子,穿衣服又老土,畢業那會是聽他那麼說,可是遠不知道這感情那麼可愛,她確實是毫無印象了,走廊相遇?實在想不起來,沒有辦法聯想。
顏谷音歡喜地回復王凡一條短訊,“謝謝你,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我離開那裏不是因為你,我的家庭相信你看着我的名字就已經知道了,我和父母的關係不好,我不喜歡M市,也不喜歡回家。我們有緣再見吧。”她說完了,放下手機,開始整理剛才提回來的行李,還買了一點鐘恆愛吃的水果,趕緊拿出來洗乾淨了放好。
洗了一個舒舒服服的澡,她拉開自己的包,準備挪出自己的衣服……天啊!哪來這麼多錢?!!挪開表層的衣服,她數了一下……中間有五千塊錢,紅紅的人民幣捧在手裏好大一摞……這是父親放的吧,難怪交代要看好包,哇!要是不見了,可能就虧大了。顏谷音忽而感動又傷心起來,用錢彌補嗎?……唉,有錢總比沒錢好,估計這會兒朱玉在和文海吵架了,錢是朱玉的命。
果不其然,朱玉一路上都在罵文海,“浪費錢,給那個不知報恩的小蹄子!你是很有錢嗎,你的錢都是我幫你慢慢攢起來的,你嫌多啊?!!&&*&&%¥#@……”文海不語。
罵又怎麼樣呢,公道自在人心。
……
這個辦公室的女人有兩個極端,極端素顏和極端濃妝,工作人員和演員之間的區別一瞥便知。上一次小琴經過介紹去一個清宮戲劇組演丫鬟,待遇奇差,連扮演老嬤嬤的演員都比她錢多,把她氣得半死不活,和鍾恆抱怨……,鍾恆很貼心地安慰她,並且請她去吃飯,一路上,鍾恆的溫柔體貼玉樹臨風更是在這個幼稚女子面前表現得天衣無縫。
直到鍾恆終於感覺到時機成熟了,他就一副很沉重的樣子和她表白,“那個,小琴……我,我覺得你是我們公司最漂亮的女生……。”說完他就臉紅了,低下頭一小會兒,又嘆氣頭不好意思地笑,然後撓撓後腦勺,“吃好了嗎?我們回去吧,我送你。”小琴聽了更是喜上眉梢,情意綿綿,面前高富帥表白是真真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鍾恆的高富帥攻勢常常無往不勝,他想要的女人,只要花點時間去了解那女人的習性,一般都能找到主攻的捷徑。小琴已經心花怒放,無法自持了。鍾恆這個時候就什麼也不用做,等着女人自我煎熬,他越是沒有動作,對方就會越急躁,等到女人已經難耐的時刻出擊,女人很快就會拜倒在他的牛仔褲下。
這不,小琴那天聽他那麼說,心裏一下子就融化了,想着自己的魅力果然不小,她就是想找一個有頭有臉的男人趕緊靠着,如果是鍾恆的話,很爽,他手裏有很多機會,認識很多人,可以有利於她自己做明星,可是自從上一次他那樣說了之後又沒有任何錶示了,為什麼啊?難道是因為自己太冷淡了,對他沒有回應嗎?小琴又擔心那人給跑了,想着要怎麼樣暗示他自己也喜歡他呢,可是自己自尊心又很強……。她就這樣糾結了一天,實在難受,問他,“忙不忙?想和你聊聊……”
“額……有一點點忙……不過,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現在到我辦公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