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那是一種死亡的感覺
大三下學期,未婚先孕。那是一種巨大的絕望和恐懼,她不敢和任何人說起這件事,自己認真體會着懷孕。一個生命竟然就這樣偶然降臨,可是這算是什麼時候,沒有結婚,沒有固定的男友,未婚先孕。現在的情況怎麼能允許他出生?
知道自己確實懷孕以後,顏谷音整日就泡在奔馳男為自己租住的房子裏,有時候喝一杯旺仔牛奶也會吐。自己竟然是嚴重孕嘔的那種,更是增加了不便,電視台的實習自然無法進行,回寢室更是不便,顏谷音絲毫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窘境。
她打電話給謝然,讓他陪自己自己買一些昂貴的蛋糕,水果還有各種可以稱之為有營養的東西。
她心裏為這個孩子感到悲哀,因為這孩子是不可能要的,即使要了,這孩子也不能有幸福的生活,如果這孩子生出來連父母都不肯定,談什麼未來,談什麼責任?她心裏默默哀悼這個一誕生,就面臨死亡的孩子。
一周之後,奔馳男黃拓總算回來了,她靠着他的肩膀,眼睛獃獃的。黃拓看她身體不舒服,就帶她出去玩,他帶她出去吃飯,逛商場,去湖邊散步。
由於孕嘔時常發生,她很難受,時常什麼也吃不下去,並且脾氣暴躁,總是和他爭吵,她忘了他們的關係很鬆散,她忘了也許他不想負責,因為她也不想負責,這孩子註定是要消失的。
黃拓其實也不知所措,他還沒準備好結婚,也沒有準備好有孩子,自己還是個愛玩的孩子,怎麼養孩子?“這孩子……,我的孩子?!”他問。
顏谷音面無表情,“難不成是我自己把自己弄懷孕的?這孩子不能出生,我要做掉。”語氣是那麼的乾脆。
這一句話讓黃拓良久無語,他突然很害怕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美麗女人,原來她一點也不為了他倆有結晶而感到歡喜!他其實在想結婚的事情了,他在想這女孩才23歲,好小,結婚會不會有困難?他其實已經開始暢想那種居家男人,有妻有子的生活,也許也可以。
可是眼前這女人,說”做掉“的時候,竟然一點猶豫也沒有!這個女人不愛自己,他得出結論。在一起一年的時間,沒能讓她愛上自己,反而整出一個孩子!唉!看着眼前冷若冰霜額度美女,他內心做了一個殘酷的決定。
顏谷音自知自己只是逢場作戲,風月只因自己需要男人心疼自己,而她從未想過要和這個比自己大10歲的男人,有什麼結婚的未來,她喜歡他這種人,而不是他這個人,她害怕未來,她很怕很怕現在的自己。
對於肚子裏的錯誤,她只能抱歉又抱歉。
在公寓他們相處了兩三天,準備一起去醫院了,手續仍然複雜,排隊、填單、蓋章、付款……只是她看見來墮胎的人竟然也很多。這個世道還真是荒謬。
去醫院的第一天,還不能做手術,因為身體的關係,醫生說要先檢查。需要等到兩天後才能手術,可是他又要走了,因為工作。
她把他送到樓下,然後一起坐在車裏說說話,夜很靜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顏谷音已經無話可說,她知道自己玩出了火,燒了自己,現在只是需要做手術的錢。需要三千。
他微微說了幾句什麼話,她頭暈暈的似乎也聽不見,不理睬他。他拿出錢包,把現金都拿出來,只有兩千多,她也不再說什麼,默默收起錢,下車。
她下車,往樓上走,他開車停在她身邊,突然抓起她的胳膊。夜風吹起她的長發,他一臉的倦意和歉意,她似乎一點也沒有注意,只是想趕緊處理掉肚子裏面的炸彈。
“寶寶,再見了。”他輕聲說。
“恩,你走吧。”此刻的顏谷音對他的離開沒有任何猜測或者擔憂,因為至少他知道這件事並沒有突然消失,這就夠了。拿走這個孩子,就夠了。她並沒有太多要求或者太多期望。
他開車走了,留下一地灰塵,她上樓。
她以為他只是去上班了,回到自己的工作中而已。
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她漸漸意識到她被拋棄了。他沒有任何回應,不接電話,不回短訊,顏谷音躺在偌大的的沙發上,不停地嘔吐,獨守空房。她意識到那黃拓似乎是拋棄自己了,在意料之中,錢夠就夠了,只是自己竟然被一個老男人拋棄了,真是說不過去……
她的情緒也不好起來,可不敢與任何人說,她想起那麼多銷魂的夜晚,似乎兩個人之間除了吃飯就是**,這是一種類似小三一樣的關係,她知道自己要什麼,不是錢,而是優渥男人的愛情,體驗這種充沛的成熟的愛情,體驗大過一切。可惜這是一場自作孽,走在風月場上妖嬈別人,以為不用挨刀子?
她一個人在豪華的客廳支起畫板,開始畫一副照片。一副曾經去過的向日葵花田,自己站在中間。學學向日葵吧,白天對着太陽,夜晚面對土地,安然堅強地活着。
再一次證明,這世界,沒有愛。
這一個星期她須在醫院完成墮胎,實在無助,只好喊了寢室的姐妹徐昔人陪她,醫院瀰漫著一種蒼白的冷清,即使人很多依然無法沖淡這樣的冷清。
當從麻藥的效果中蘇醒過來的時候,她只覺得小腹巨痛,緊捂着小腹,徐昔人攙扶着她從手術室出來,一步一挪。她的臉蒼白的像水中的死魚,走了幾步實在痛到站不住直接蹲倒在地上,臉上流着冷汗。
徐昔人見她這幅樣子,眼淚留了下來,“那個人電話呢,給我,我要罵他!”
顏谷音好像沒有聽見,徐昔人把她扶到一排凳子上,讓她休息會,她剛一坐下去就痛得從板凳上滑到地上,眼睛閉上了。
“顏谷音!顏谷音啊!救命啊,她混過去了,救命!”徐昔人大聲呼救,氣急敗壞。很快就來了很多白衣護士,七八個白衣扶她到最近的一個病房的空床上躺着,有的人握她的手,有的人摸摸她的腳,有的人幫她擦額頭的冷汗……她恍惚睜開眼睛,看見身邊都是一片白衣人,霎時間有種自己就要死亡的錯覺,“我要死了嗎?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好多人啊,死亡原來還不錯,死了就不會痛了……”,睜開的眼睛又閉上了。碰了她體溫的護士都說“身上冰冷冰冷的”。
徐昔人拿着她的手機,找短訊看,找到了那個該死的號碼,就開始編輯:你是人嗎?你知不知道顏谷音在醫院已經疼痛地昏迷過去了,你是禽獸,把人折騰成這樣就撒手不管,你是王八蛋,你是全世界最無恥噁心的賤男人!你為什麼不去死?!
那天之後的三天每天都要去醫院去做緩釋,做了就不會太痛,三天之後她就真的不那麼難受了,起碼出去走走是沒有問題了,只是她的氣血越來越虛弱,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原本瘦弱的身體,更是風吹就能倒了。
這是一段她沒有付出愛的感情,可是身體的巨痛讓她幾乎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那是一種無力的虛脫感。死神慢慢臨近的時候,她依然無法感受愛,高中的自己,總是每天都故意走在馬路中間,希望自己早日死亡讓自己親生父母後悔一輩子。現在想來,死了又怎麼樣,反正一直是一個多餘的人,死了又會有誰痛惜,還會是那句,“你活該被我生出來,你活該過苦日子。”
她在日記本緩緩地寫着,多餘的人是不是從出生開始就被詛咒了呢?即使養父母很愛自己,那卻是一種膽怯的愛,還有哥哥在,他們總是在自己面前維護哥哥的權威和地位。他們不是親生父母,愛都是有限的,看來自己仍然是一個多餘的人,不配得到真愛嗎?親情是沒有的,愛情呢?看來也沒有,友情?更別提。
後來的一個月,她總是膩在那個公寓一個人在空房子裏跑來跑去,恍惚之中,她有一種想跳下去的衝動,站在13樓的窗戶檯子上,望着下面,她拿起電話,看着一個個通訊錄上的姓名,點了謝然。
“喂,謝然。”
“恩,親愛的,你想我了?!呵呵。”
“恩,我想你了,我現在望着窗外,如果跳下去就是死亡。死亡會不會比活着更有趣?蘇格拉底也認為死了或許比活着有趣呢!”
“啊,等等,你在哪裏啊,你先不要衝動。告訴我你在哪,我馬上過去……”謝然蒙了,這顏谷音怎麼了,這是在尋死?!
“我在學校對面的怡然居二棟一單元1301,你過來吧,我真的很想見見你。”
“哦哦,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等我過去,你不要動啊啊!!”謝然慌慌忙忙丟下鼠標,穿上運動鞋衝出寢室。時間是23點04分。
……
他大致知道那個地方,但是沒有進去過那個小區,據說是教師公寓,很豪華的一棟樓。一路狂奔,校園裏只有路燈和陰影,還有一個瘋跑的男生,路上一個白貓跳出來把他嚇了一跳。
他在樓下瞎轉看不太清楚,幾棟幾單元,好不容易找到了急急忙忙按電梯,終於找到那個房間。
大口喘着氣,他慌忙按門鈴。叮咚,叮咚……
門開了,顏谷音披散着頭髮,穿着淺綠色睡衣,肩膀一點肉也沒有,儘是皮包骨,披着睡衣也看得出骨頭的痕迹。臉色蒼白的像一隻貓。
“你怎麼了?顏谷音,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顏谷音半睜眼睛,嘴巴張開卻說不出一句話,一臉的虛無。彷彿一個迷路的孩子,卻一下撲在他的懷裏,她的手她的身體柔軟但是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