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分手山雨來
()賀詩欽常常被人戲稱為賀船王。賀家以船運業起家,從十九世紀起賀詩欽的太爺爺那一代紮根香港,從一條蒸汽鐵殼船開始跑航運,幾經變遷到賀詩欽父親接手時已經成為擁有總載重量一千萬噸船隊的大船王。
賀父不滿足於在海上成就的事業,到了最後幾年他逐漸將重心轉移到陸地上來,分配大部分的投資用於房地產業,兼營酒店和交通運輸,船隊漸漸轉型為商業民用一體,船運和陸運、旅遊、娛樂接駁的“事業王國”。
賀家人丁不興旺,賀詩欽的父親為了求子一生風流四處留情,可是即便是這樣也年過四十才得她一個獨苗,賀詩欽的母親因此由一個普通職員成為“賀太太”。
賀詩欽出世時簡直可以說是含着鑽石湯匙,一出生就註定繼承數目令人瞠目大筆家業,受盡家族人萬千寵愛。可是再往後的十幾年,無論賀詩欽的父親怎麼再想要一個骨肉始終不能如願,反而因為長期的勞累和消耗,在她十四歲那年就因病去世。
賀父本有原配夫人,但是沒有生育,賀詩欽的親娘和賀父並沒有法律上的夫妻關係,如果進駐公司,是原配夫人和眾多賀家子孫絕不能容忍的。於是各方權衡利弊之下,剛滿十四歲的賀詩欽就這麼被扶上位,開始接掌賀家的海運帝國。
賀詩欽這種出身的孩子,或許百分之百註定要當紈絝子弟,可是絕對不可能成為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從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全家老少哄着她,身邊助手、幫傭伺候着她,前面一大堆名師專門教育她,從小過的就不是普通孩子過的生活,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十四歲接掌家業,還是賀詩欽做為第一繼承人主動要求的。十四歲的她早就滿腔大志,康熙皇帝還是十四歲親政的咧,她為什麼不能!
可是對於一個毫無經驗的十四歲少女來說,百億的家業終歸不是小事情,這世界沒有誰能強大得一開始就hold住一切。賀詩欽付出了百倍、千倍的努力,十足的工作狂人。據說這位年輕的女船王工作起來可以連續幾天幾夜不睡覺,不吃東西,然後依然保持高度的敏銳和縝密的邏輯判斷力,這是她十幾年來在商場上無往不利的原因。
話雖誇張,卻不是沒有根據。當年的賀詩欽的爸爸去世,就剩下這麼個獨苗祖宗,每天在辦公室里忙得不吃不睡,幾個月就落了形,原配太太急得掉眼淚,請了三個人專職一天24小時輪班伺候她。賀詩欽就這樣忙碌得連吃飯也是家裏的傭人一口一口喂她吃下的,她就在這種忙碌下“長大”。
雖然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可是賀詩欽已經是在商場征戰了十多年的老江湖了。賀家的船運業和陸地上的資產都在她的打理下超出了她父親鼎盛時期的水平,甚至,在她的一手策劃下,賀詩欽收購了印度一家大船廠的股份讓她的船運王國開始自己造船,開創了新的方向。
“晶心號”就是賀詩欽購下船廠以後建造的第一艘豪華游輪,賀詩欽一邊細細研究眼前晶心號的結構圖,一邊心不在焉地和柳絕倫打電話:“又生日,你不久前才過過生日。”
而且又舉辦了一場奢華隆重的大型派對,引得春天裏眾多富家“花朵”齊齊開放,更謀殺了不少時裝雜誌的“菲林”。
“那個是公曆的生日嘛~我不管啦,你要抽空陪人家還要送禮物給我。”柳絕倫在電話那頭髮的嗲,足以讓手機的溫度都升高几度。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那之後你又單獨和我過過一次生日。”於是,你大小姐現在又生日,你一年要過幾次生日來着?賀詩欽懶洋洋地說話,注意力放在用鉛筆勾畫著的繪圖紙上。
“噯喲這次是農曆的生日,老一輩都說農曆的生日才叫真的生日嘛~詩欽~”手機都要讓這大小姐嗲爆了。
“好好~”賀詩欽只好答應:“我今天會抽空陪你,我等會就專門去挑禮物,你見到我的時候我保證給你驚喜,好不好?”
電話那邊的人聽到賀詩欽這麼說,終於滿意了,嬌聲笑着說拜拜然後掛電話。
賀詩欽從手上取下一串奇楠香手串湊近鼻子輕輕嗅它天然的香味。或許寶石和華服永遠都會是女人追逐的目標,就像柳絕倫這樣的富家女,不愁錢花,可以想要任何她想要的東西,可是即便是這樣富足的女人,對珠寶和華服也同樣地貪求。
賀詩欽想了想,突然對司機說:“轉彎,過跨海大橋。”
“賀小姐這裏已經快到柳小姐的——”
“照我我說的。”賀詩欽打斷司機的話,轉頭再王秘書說:“你去GRAFF挑禮物,春夏季最新款的,柳小姐沒有的,不用幫我省錢,挑最貴的買。”
20分鐘后,一輛高級轎車停在一棟普通的商業寫字前。好車停在路邊在這裏並不稀奇,但是柯葳下班走出辦公卻吃了一驚,因為她認識的人當中擁有這種車的人只有——
“柯小姐,上車,我請你吃飯。”賀詩欽按下車窗對柯葳笑着眨眨眼。
柯葳剛下車走到餐廳門口就露出苦笑來:“賀總,你該早對我說來的是這種地方。”
來這種餐廳吃晚餐的人無不盛裝打扮,美衣華服,反觀她,休閑褲、通勤平底鞋、普通上衣和外套,完全普通的上班族打扮。她的打扮應該是在路邊茶餐廳吃快餐的小白領而不是來這裏吃大餐。反觀賀詩欽,灰色羊毛連衣裙配黑色長統靴,外套一件和裙子同長的巴寶莉卡其色風衣,簡單而低調,卻自然透出那種令人折服的貴氣來。
“這種地方有什麼的。吃飯的地方,就是為了吃飯的。重點在吃,本就不該把重點放在穿什麼。”賀詩欽為柯葳拉開椅子坐下,熟練地為她點餐。
賀詩欽是一個很好的伴,自然的態度讓柯葳局促感很快消退,她落落大方地笑起來:“呵呵,賀總無論穿什麼去什麼地方都是你。而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平凡的俗人,總是需要用妝點來修飾自己的尊嚴。你別看我這身打扮普通喲,在小上班族的世界裏,穿這個和穿香奈爾是一樣的。”
意思就是說,大家都穿得差不多,誰也不會特別留意你怎麼樣。如果一屋子都是穿香奈爾的人,那麼誰穿香奈爾也都不覺得多稀罕了。
賀詩欽不掩飾目光中讚賞的態度,繼續和柯葳聊天:“不要再叫我賀總了,叫我名字,我也不叫你柯小姐。我想我們是朋友,你說呢Vivian。”
“你的殷勤讓我受寵若驚。”柯葳說。
“你認為這是殷勤?那你願意接受嗎。”賀詩欽目光灼灼。
“你這是想追求我?”賀詩欽喜歡女子的事情並不是秘密,再比照她這幾個月來的熱絡和殷勤,說察覺不到肯定是假的。柯葳雖然在職場上謹言慎行,但是同樣有典型職業女性的幹練,懸而未決的事情,利落地尋找突破點,從而得到真實的答案。
“現在還沒。不過,未來有機會,如果你願意的話。”賀詩欽皺眉聳肩,勾起的嘴角痞子氣十足,說的話也是亦真亦假。
“其實我對你挺好奇的,”柯葳抿嘴淺笑,“總是聽許多關於你的傳奇,說得神乎其神。賀總你總是那麼有自信嗎,你從來都不怕別人不喜歡,拒絕你?”
“你看我像不識趣的人嗎?別的人喜歡我,必是因為我這個人,而不因為我是什麼性別,和人打了那麼多交道,這點小小自信還是有的。不過,至少到現在,還沒有因為討厭我這個人而拒絕我的。”賀詩欽的淺笑很張揚。
話說得很張揚,但卻不會惹人討厭。賀詩欽天生就有這種氣質,彷彿她本應如此自信和霸道。
柯葳轉移了話題。柯葳和賀詩欽彷彿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從小的環境截然不同,聊起來的時候讓賀詩欽很有新鮮感,因此一餐飯下來兩人聊得頗為愉快。
臨到晚餐快結束的時候,柯葳才像是不經意地突然把話題轉回最開始那個,似乎是對賀詩欽的話的回應:“誠如賀總的自信。不過我想你我都是知道的,你是有愛人的人,這是原因。”
這算是顧及她面子的婉拒,還是別有深意的留有餘地。賀詩欽聳聳肩,沒再多說什麼。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騷動,清脆急促的高跟鞋聲伴隨的是語帶嗔怒的質問聲:“賀詩欽!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柳小姐。”柯葳正對着柳絕倫,先站起來打招呼。
柳絕倫沒有理會她,對賀詩欽皺着眉,語氣不悅:“你說你忙,你說你沒空,那麼你現在在幹什麼,這就是你忙的地方。”
賀詩欽說她忙,賀詩欽說她沒空陪她吃晚餐。有誰會需要過那麼多次生日?柳絕倫只是能感覺到賀詩欽這幾個月對她的冷落,撒嬌任性,也只不過為了找借口把賀詩欽多留在身邊。可是這個人是怎麼敷衍她的?讓秘書送來昂貴的珍珠項鏈,讓秘書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對她說賀總沒空,而她自己呢,這就是沒空的原因。
她不是不能大度,而是,這樣的情形讓她撞見,背後殘忍的事實讓她心酸——賀詩欽到底有沒有在乎她的感受,如此找藉口迴避她,莫非和她在一起就那麼讓她不耐……
柯葳畢竟不像賀詩欽這般沉得住氣,見柳絕倫語帶不悅地質問賀詩欽,試着為尷尬的氣氛圓場:“柳小姐,你別誤會,賀總來我們公司談事情——”
“輪不到你說話!你以為你是誰。”柳絕倫遷怒於柯葳,雙手抱在胸前,她態度驕傲地睨視着,不可一世的社交女王啊容不得一個默默無聞的人,特別是這個默默無聞的人刺痛了她的心。
盛氣凌人的態度,不可一世的樣子,這就是富家大小姐!賀詩欽感到無奈,也感到不耐,或許面容美麗、舉止得體的柳絕倫永遠不會惹人討厭,可是,她也不過是平庸。和普通的、她見過無數的富家小姐,沒有區別。
賀詩欽站起來,拿起外套,伸手牽柳絕倫的手。面對這樣顯得尷尬的場面,她的態度依然鎮定,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對柳絕倫說:“我們走。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