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移魂(二)
()電話很快掛掉,張誠趕緊把依然玩得開心的嚴凌世拉回來,打了輛的直奔學校。
在出租車上因為有外人在,也不適合討論這種問題,張誠的腦子裏更是混亂,本來知道這次害小世的罪魁禍首是李曉之後,他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的感覺。
甚至還滿懷僥倖地想,或許她只是無心之舉,是那枚護身符的作用太大了些,但白吾泱剛剛的話毫無疑問地又在他的心中投了個悶雷。
可是,還沒等悶雷的煙塵消散,劉簡的電話就隨即而至,根本沒有給他多想的時間。
白吾泱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李曉的情況究竟是什麼樣子,他一點頭緒都沒有,只能緊緊的皺着眉。好不容易為小世放下的心,又一下子被吊離地面。
嚴凌世還傻傻地扒着車窗往外看:“叔叔,我們要去哪兒?”
張誠拍拍他的腦袋,卻連句應答的話都不想說。
學校不讓出租車進門,三人在大門口下了車,往宿舍狂奔的路上張誠才忍不住問出口:“你說的反噬是什麼意思?”
已經到了下午的上課時間,外面又飄着細雨,校園裏幾乎沒有人,只有教室里偶爾飄出某個大嗓門老師講課的聲音。
白吾泱又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就是反彈。”
“……”都這個時候了,要不要再這樣跟他咬字眼啊!但張誠現在也沒有什麼跟他鬥嘴的興緻,只能悶着頭繼續前進。
三個人繞過重重教學辦公,走到張誠以往住的教室公寓,敲了很久,門才被從裏面打開。
開門的人是劉簡,他已經完全不似之前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模樣,身上的白色襯衫上血跡斑斑,頭髮也被抓得亂七八糟,臉上也帶着些暗紅的血色。
但他似乎完全沒有顧忌到自己這副剛剛從殺人現場出來似的狼狽模樣,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張誠身邊的嚴凌世:“你不是人,你一定有辦法救李曉的對不對?對不對?”
嚴凌世本來就被他這副樣子嚇得一直在張誠身後縮着,這下更是害怕得不停往後縮:“叔叔……叔叔。”
白吾泱把他們三個一起推到房間裏,關上了門。
“劉簡,你冷靜一點兒,到底怎麼了?”張誠看出嚴凌世的恐懼,急忙扶起他,“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劉簡平日裏最在意他這副為人師表的皮相,兩人在一間公寓裏住了兩年,張誠也沒怎麼見過他衣冠不整的樣子。
今天這模樣,真的把他嚇了一跳。
劉簡被他晃了兩把,好像終於清醒起來,直立起身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李曉她突然滿身是血,我止也止不住……我要打120她不讓,只讓我打給你……”
劉簡邊說著邊引他們往自己房間走,張誠剛到門口,就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嚴凌世的眼睛,自己也禁不住倒抽了口涼氣,閉上了眼睛……床上躺着的那個人,還真是有些慘不忍睹。
以往雖然看過不少電影上的人也是滿身血跡,但那跟現實中面對面的看見,根本不是一回事。
幾個小時之前還笑着跟你開玩笑的人,突然就滿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你面前,這種震撼相信沒有幾個人可以理解。
而他身邊的白吾泱卻彷彿沒受到什麼影響一般,竟然還往前了幾步,一把扯開了李曉身上的被單。
“你幹什麼!”劉簡還想衝上來攔着他,卻被他一隻手就擋在原地,“放心,我對這種滿身是血的女人不會有什麼興趣。”
劉簡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但看見李曉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眼眶裏卻不禁滾出了一串淚水,哽咽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剛剛的震撼過後,張誠也忍不住重新張開了眼睛,看向躺在床上的李曉。
很明顯她的衣服剛剛就被劉簡褪去了,現在上身□着,已經滿是血污,但那些傷口還是能明顯地和周圍的血跡區分出來。
傷口的粗細跟小世身上的那些紅痕大致相同,連彎繞的迴路也是一樣的。
除了那滿身的鮮血,其他的都跟小世剛剛的情形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就是李曉現在正滿臉痛苦地睜眼看着他們。
張誠真的寧願她現在是睡着的。
無論之前那道符是不是她故意下的,張誠都不想這麼惡毒的反噬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出現。
大概這麼想有些做作仁慈,但從沒有經歷過殺戮與殘忍的張誠內心裏卻只有這樣一個念頭。
“小泱,你有辦法嗎?”不同於劉簡,張誠知道這時候最有希望救人的不是那個還不及他大腿高的小孩子,而是白吾泱。
白吾泱皺着眉頭看向床上的人,搖搖頭。
“怎麼會沒有,剛剛你救了小世不是嗎?”張誠焦急地追問。
白吾泱把眼神移向躺在床上的李曉:“既然你下了這道符,就應該知道,最後總要有個人為符所害,應該早就做好準備了?”
李曉不知道是不是痛過頭了,嘴角竟然微微地朝上揚了揚。
嚴凌世這時候正好趁張誠不備把他的手從自己眼睛上拉下來,看見她的樣子,又是一聲尖叫:“啊——叔叔!”
李曉有些疑惑地把視線移向他:“怎麼?你,你也會怕?”
那聲音,已經算得上是氣若遊絲。
嚴凌世早就驚嚇得沒興緻聽她話里的內容,只自顧自地把小腦袋埋在叔叔跟小泱叔叔兩個人之間。
張誠安撫地撫摸着小世頭上的小辮子,嘆了口氣:“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知道小世的身份,但他不管怎樣,都只是個小孩子,更沒什麼害人之心。你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又是何必?”
李曉的眼裏閃過一絲狠戾:“只要是,只要是怪,怪物,都該死!”
雖然話里的意思狠絕,但配上她時斷時續的語氣,竟然只剩下說不出來的可憐。
“李曉……”面對一個不知道還能活幾秒鐘的人,儘管她的觀念扭曲至極,張誠還是不忍心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他要說什麼?說小世不是怪物嗎?還是說即使怪物也不一定都該死?
這些話,對於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麼作用?
“都該死……該死……”李曉的嘴裏還不時地念叨着這幾個字,但慢慢的,只看見她的嘴唇在動,已經聽不見聲音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為什麼一點兒都聽不懂?你們能不能告訴我?”劉簡跪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似乎是想要撲上去抱着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麼下手他才不會疼,臉上的表情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
是悲傷嗎?好像比悲傷更無力一些,是凄涼嗎?好像比凄涼更慘淡一些……
那種愛人在眼前一點點流血致死,而自己卻束手無策的感覺,又豈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能夠形容得出的?
“劉簡……”張誠已經不忍心再看向李曉,只能蹲□子,把手搭上劉簡的肩膀。
劉簡軟軟地癱向他,無力地閉上眼睛:“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明明剛剛還好好的……”
張誠現在也是頭痛欲裂,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過戲劇化,不真實地讓他不想去相信,真希望能一覺醒來發現這些都是夢。
但他又是無比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這一切是真實存在的。
他的人生,早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每天都期待周末能好好玩個遊戲再好好睡個懶覺的平凡語文老師。
雖然外表看上去沒什麼不同,內在也沒有比那時候高尚,但卻是實實在在的不同了。
這樣的事,以後說不定還要繼續面對。
張誠突然覺得,他在這一刻才是真正理解他要走的到底是一條怎樣的路。
這條路,不僅僅是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就可以的。這次離開的是李曉,下一個是誰卻不得而知。
張誠頭一次醒悟,原來他真的離死亡這麼近。
比自己身臨其境時的感覺更為深刻。
“不行,我要救她……你們說的什麼怪物啊鬼神啊亂七八糟的,我都不相信……都什麼時代了我竟然還相信這個!我要救她,我要救她……”李曉突然被什麼驚醒了似的,發瘋地從兜里掏出手機,連解鎖那一步都不用,直接就撥出了緊急呼叫“120”。
“劉簡……”張誠想阻止他,卻怎麼都舉不起那條沉重的手臂。
如果這是劉簡僅存的希望,他怎麼都無法當那個把最後一絲希望斬斷的人。
“救命,救命,李曉她快死了,救命……”電話很快就接通,但劉簡早已經語無倫次,只知道重複那兩句話。
張誠又看向床上的李曉,她的面色慘白,身上的血不知道是不是流盡了,現在好像已經沒了向外流出的跡象。
這種情況,就算是真的當時就送醫,也是無藥可救。
張誠想把劉簡扶起來,自己卻先被白吾泱一把拉了起來:“我們走。”
“走?往哪兒走?”張誠一臉驚愕地看着他。
“回去。”白吾泱說完,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朝門外拉,另一隻手還順便撈上了嚴凌世。
嚴凌世還沒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乖乖地窩在他的臂彎里,任他帶着自己往外走。
張誠雖然猝不及防的被他拉着起來往後退了兩步,但還是很快就掙開了他:“回去?劉簡這個樣子怎麼能回去?”
白吾泱抿了下唇,似乎對他的反抗有些不悅,接着又很快抓住他的手腕,乾脆二話不說地硬把他往外拖。
“喂,你這人也太冷血了?”張誠這次掙脫所用的力氣比剛剛大了許多也沒能順利地掙脫,可見白吾泱是鐵了心要把他帶走的。
但白吾泱手上的力道卻驀地一松,差點沒讓張誠摔倒在地。
“喂,白吾泱你——”張誠剛想發火,就看見白吾泱一個人夾着嚴凌世向外走去,“隨便你。”
張誠沒料到白吾泱真的放開他就走,驚愕之餘,心裏也更加氣憤。
以往他只以為白吾泱是個面冷心熱的孩子,現在一看,果然整個人都跟那副麵皮一模一樣。
這種心情跟發現一直暗戀的溫柔的鄰家女孩原來是個性格暴虐的虐待狂大概會有些相似之處。
但這種情況下也容不得他自怨自艾,劉簡已經在那頭急救熱線的反覆詢問下說出了這裏的地址。
張誠看着床上滿身是血的李曉,跟身邊幾欲崩潰的劉簡,突然有種深陷泥沼的感覺。
這次麻煩好像真的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次把人寫死,有點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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