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之魂(二)
()伺候着嚴凌世小朋友裝了一肚子吃的,張誠又跟着白吾泱去了趟他住的地方。
出乎張誠的意料,白吾泱的房子還真不錯,三室兩廳一廚兩衛,裝修考究,一個人住還真是有點浪費。
只不過,這麼大個家竟然也沒安裝電話,反倒電視大得佔了整整一面牆。
真不知道他平常到底是怎麼跟別人聯繫的,靠意念嗎?
張誠偷偷琢磨了下,但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反正兩個人的聯繫也沒有幾次了,不方便也就只是這幾天,沒什麼大不了的。
“叔叔,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嚴凌世眨巴着大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每逢遭遇他這種攻勢,張誠總有種立刻繳械投降的衝動。
對於可憐兮兮的小孩子,他真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明天沒課的時候我去找房子,晚飯的時候來陪你玩一會兒。”張誠摸摸他的小辮子,“要是能找到房子,後天就把你接過去了。”
“嗯。”嚴凌世好像強忍着淚意,眼眶紅紅地偷覷了一眼在一旁看電視的白吾泱,小嘴扁着,更惹人心疼。
“乖。”總算是把嚴凌世安頓好了,忙活了一天的張誠已經有些腰酸背痛的趨勢,寡言少語的白吾泱當然不可能突然大發慈悲開口留他休息,而胡思亂想了兩天的張誠也有了些“兩人其實沒那麼熟”的感覺,主動留下來休息這種事,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做。
“晚上班裏還有自習,我先回去了。”張誠臨走的時候局促地解釋了下,而白吾泱卻是頭也沒抬,淡淡地應了一聲,就又把精力投入到了電視節目當中。
張誠又忍不住腹誹了他兩句,才忿忿地走出了他的家門。
住同一間公寓的老師劉簡已經回來了,看他進門先笑眯眯地給他打了個招呼。張誠奔波了一整天,撲到床上,也沒空理會晚上排給他的自習課,呼呼地就陷入了夢鄉。
皮小蛋同學終於迎來了脫離殭屍氣息的第一個夜晚,舔舔爪子在張誠床頭睡得也很是愜意。
但到了第二天,顯然就有人為了昨晚的安逸付出了代價,張誠后兩節的課,還在床上懶洋洋地賴着,手機信息聲就接二連三地響起來。
聽見那叮叮咚咚的聲音,張誠的心裏突地一下,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打開翻了翻,兩條是蔣弈斌發來的,還有一條是劉簡,內容大同小異殊途同歸,都表現了同一個中心思想——張誠同志,你快點收拾收拾趕來挨批,昨晚你翹班的事兒被年級主任逮啦!
張誠頭皮一陣發麻,退出短訊,才看見手機上還有三通未接電話,都是年級主任昨晚打來的。
他睡得太熟了,竟然一點都沒有聽見。
果然是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
張誠狠狠地捶了捶額頭,從床上爬起來,盡量收拾得自己像一個盡責盡忠的園丁,慷慨就義地去了教學。
還沒進辦公室,坐在窗口的劉簡就悄悄地給他使了個眼色,張誠扯扯嘴角,拉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因為正在上着課,辦公室里的老師走了大半,但還是有兩三個正在伏案疾筆。
年過半百的年級主任就坐在張誠的辦公桌前,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辦公室里安靜得慎人,張誠竟然連那幾位老師寫字得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在心底嘆了口氣,張誠硬着頭皮走到他跟前:“主任。”
年級主任抱着手臂,老花鏡矮矮地掛在鼻樑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張誠,昨晚幹嘛去了?”
“對不起主任,昨天回學校回得有點晚,沒趕上自習。”張誠人如其名,道歉的樣子及其誠懇。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裝的。
年級主任在鼻子裏涼涼地哼了一聲:“你還是學生嗎?曠班還找這種借口!什麼都不用說了,今天你總來到學校了?下午跟晚上你給我到十三班監督自習,順便把這兩疊作業改完它!”
“作業?”張誠愣了下,眼睛才瞄到,自己的辦公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多了兩摞高高的練習本。
“哼。”年級主任又哼了一聲,從他座位上站起來。
“主任,可是我……”還有事兒啊……張誠還沒說完,就又對上年級主任反動派看地下黨似的目光,立馬識相地閉上了嘴巴。
年級主任又用鼻子哼了聲,昂着頭趾高氣揚地離開了辦公室。
“呼……”張誠嘆了口氣,軟軟地癱在位子上,看着那兩摞作業欲哭無淚。
只不過,為什麼他只看見了禍,沒有看見過福?
“新一任冤大頭,同情你。”劉簡還在自己座位上偷偷給他拋了個媚眼。
這年級主任是出了名的不靠譜,整天死盯着別人犯錯再假公濟私地罰別人幫他上課改作業,一切受他壓迫的勞動人民都被大家親切地稱為冤大頭。
張誠對劉簡豎了個中指,翻開作業看了看,更是有種抓狂的趕腳。那年級主任也不知道懶到了什麼程度,這都兩星期前的作業了,他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改。
而且那作業都是些文言文翻譯,詩詞默寫之類的題型,不得不認真下去檢查,浪費時間得很。
看來今天是註定沒辦法找房子了。
張誠把自己的課上完,吃了點飯就投入了批改作業的大軍中去。但一直到下午正課上完,那厚厚的兩摞作業連一半都沒有消滅掉。
更過分的是那年級主任還閑閑地飄過來推着眼鏡叮囑了一句:“小張老師,這些作業麻煩你明天早上給我,還等着發下去呢。”
靠,放了倆星期了你都不急,這一會兒你急個毛?
當然,上面那句話張誠同志也只敢在心裏想想,幻想自己可以橫眉豎目地甩在那老東西的臉上。
現實當中——“是是,我會的。”張誠真的很鄙視自己那堆得滿臉的笑。
接下來的時間又被自習課佔滿,到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張誠還有小半摞的作業沒改完。
“要不要我留下來幫你?”劉簡臨走前問。
張誠有氣無力地沖他擺擺手:“算了,你還是去約會,不耽誤你……”
劉簡的女朋友是學校高三的英文老師兼班主任,整天忙得腳不沾地,兩個人也就只能晚上有時間約個小會,張誠自然知道應該識相一點兒。
其他老師也相繼下班離開,整個辦公室只剩下他一個人。
好在燈光夠亮,不然一個人加班還真是有些凄慘。
也不知道改了多久,最後一本作業終於順利的離開了張誠身前的桌面,張誠揉揉酸澀的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氣。
除了這間辦公室,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早就沒有了學生的喧鬧。
張誠看看牆上掛着的表,才發覺時間竟然已經到了晚上十二點。
怎麼鎖門的那個大爺也沒有來叫他下?張誠有些奇怪,但還是收拾收拾,就關燈出了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就在梯口的對面,雖然摸着黑,張誠還是很順利地找到了梯的位置,有氣無力地往下爬。
今天真是累得夠嗆,張誠伸伸懶腰,都感覺全身的骨頭在咔咔作響。
外面好像也沒有月亮,道里黑得實在是有些過分,張誠大聲咳了下,但聲控燈卻沒有如預料當中一般亮起來。
不記得這邊的燈壞啊,張誠皺了皺眉,但也沒有當回事,繼續摸着黑下梯,但心裏卻好像總是帶着點異樣。
走了好大會兒他才想到那種異樣到底是為了什麼,霎時感覺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短短的十幾個台階,他竟然走了十幾分鐘還沒走完!
在巷子裏那晚的記憶瞬間跑到腦子裏,張誠抄在褲兜里的手不可壓抑地顫抖了起來。
“小泱,小泱!”張誠喃喃地念着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名字,把手機從兜里掏出來。
在通訊簿里翻了許久才記起來這上面根本就沒有白吾泱的號碼。
張誠拿起手機往兩邊照了照,辦公室跟下層梯轉角的地方都進在咫尺,他想往下跑,但腿卻突然像灌了鉛一般,抬都抬不起來。
沒時間再挑號,張誠隨手撥了個號碼出去,看着上面是劉簡的名字在不停的閃爍,但通話剛剛開始一秒,他的手機就突然暗了下去,自動關機了。
明明上面還是滿格的電,張誠心裏更慌,用力地按着開機鍵,但手機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正在這時候,他突然感覺腳上一沉,好像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腳腕。
“啊啊——”張誠抑制不住地大叫起來,想用力把腳上的東西踹開,但是腳上的力道卻越來越大,骨頭都有種快被捏酥的錯覺。
“嗷……放開我!啊——”張誠吃痛地大叫着。
腳下的東西竟然也發出了聲音,嗡嗡地不像是人會發出的,但又確實是人能聽得懂得語言:“給我……給我……”
那種像是指甲划著玻璃的聲音讓張誠又一陣毛骨悚然,雙腿一軟,不受控制地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