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

嬤嬤

到了賈母屋裏,賈母方自起來,正坐在炕上讓丫鬟給她梳頭,見邢芸來了,只拿了一條金折絲鑲紅寶石抹額,一邊兒往額上比對着,一邊含笑問道道:“外頭可下雪了?”

邢芸解了斗篷,只笑答道:“昨兒下了一夜雪珠子,早前已是停了。”

賈母聽說,只往邢芸身上看了一眼,方又說道:“外頭這般時氣,怎不帶暖兜?”

邢芸聞言一笑,正欲說話,外頭的小丫鬟卻忙忙的進來道:“二太太來了。”

邢芸忙轉頭看去,卻見王夫人穿着一件燕尾青滿身綉珠蘭花哆羅呢褂子,披了件妝緞沿邊墨色大氅,頭上梳着回心髻,戴着紫貂鑲玉卧兔兒,簪着一色金摺絲仙鶴點翠簪環,眉目端和,神色柔和,顏色雖衰,但氣度猶存。

王夫人見邢芸在屋裏,不覺一愣,只忙上前見了禮,方笑問着賈母道:“老太太,今兒在屋裏擺飯還是在外頭吃去?”

賈母從鏡子裏望了望王夫人,只說道:“昨兒落了雪,外頭想來冷的很,那火盆兒燒着又頗氣悶,倒不如在屋裏吃好。”

聽得賈母這麼一說,王夫人忙吩咐丫鬟下去傳話,一時賈母收拾齊整了,又向著邢芸和王夫人道:“她們姐妹如今大了,一處擠着倒不便宜,我想着合該收拾幾間房子,讓她們挪過去,只是又有些不放心,不知該讓誰照管着?”

王夫人聽說,只笑道:“老太太怎麼想着好就怎麼辦罷。”

邢芸在旁捏着帕子不說話,眼睛只看着地上的西番蓮氈毯,附和着笑道:“老太太瞧着誰好,便是誰罷。”

邢芸心裏可明白着,賈母既開了口,這心頭肯定是有主意了,說是問人,還不如說借這話來試探王夫人和她的態度。

賈母聽了,臉上的笑容越發慈和,只說道:“我想着,她們姐妹在我這,珠兒媳婦過來請安時,便常陪着她們針黹誦讀,如今既要挪了她們出去,倒不妨讓珠兒媳婦看顧着。一來,珠兒媳婦行事穩重,起居照看也甚便利。二來,自從珠兒去了之後,她守着蘭哥兒……她們姐妹來往說笑,人多也熱鬧,倒不至於太過冷清。”

邢芸不覺扯了扯嘴角,她就知道是這樣,王夫人和鳳姐是決計沒有空,邢夫人的風評又是那樣,除非賈母得了老年痴呆症,否則這差事除了李紈也沒旁人合適了。

邢芸暗暗吐槽,這其實就是在走劇,還是極端無趣又不能按快閃的爛劇情。

王夫人聽見賈母此話,也笑了一笑,忙說道:“老太太這話很是,珠兒媳婦素來和順,與她們姐妹也相處得來,有她照料,自是妥當。只是我倒慮着一點,她們姐妹雖打小便在一堆兒,可到底有大有小,況且女兒家終歸是要出門子的……”

邢芸眼皮子一跳,王夫人這話雖平常,可她怎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賈母思量了一下,向著王夫人笑道:“你顧慮的也有道理,我瞧着薛家姑娘比迎丫頭還小些,可那摸樣舉止,倒比迎丫頭老成得多。咱們家這幾個丫頭論起來什麼都好……”

賈母話剛說到一半,王夫人便笑了,向著賈母說道:“老太太怕是混忘了,寶丫頭比迎丫頭大些呢,寶丫頭是正月二十一的生日兒。”

賈母恍然大悟,搖頭笑道:“我的記性也平常了。只想着迎春比寶玉大些,素日又常聽人說,那薛家姑娘端莊穩重,咱們家幾個丫頭竟都有些不如,我光記着她要入宮裏去,倒把年紀給忘了。”

王夫人臉上的笑容依舊,忙道:“寶丫頭和迎丫頭都比寶玉大些,她們姐妹幾個歲數原就差得不遠,寶丫頭又是個穩重性子,老太太記錯了也不怪。”

邢芸立在一旁,怎麼聽怎麼覺得賈母和王夫人都話裏有話,偏抬眼看去,這兩人滿面笑容,彷彿就是在說普通的家常話而已。

邢芸頗有些不自在,她本以為鳳姐的心機算計就夠了不得了,結果今兒一看,這屋裏的兩位,才真真是道行高深的主。

賈母笑了一笑,方又說道:“這也是,我記着她們還小呢,到我跟前時才多大,如今卻已經快成大姑娘了。”

說著,賈母便由不住嘆道:“論起來迎丫頭也怪可憐的,才生下來便沒了娘,性子又老實,縱是有了什麼委屈,也不言不語,着實是個惹人疼的。只是她這性子,在自己家裏還罷,若出了門子,卻是……”

邢芸微微一愣,心中驟生些許不安,忙道:“依老太太的意思……”

賈母看了邢芸一眼,說道:“我想着迎丫頭也大了,很該學些管家理事的本事,只是珠兒媳婦是個尚德不尚才的,你兄弟媳婦和鳳丫頭又要操心這府里上下,迎丫頭到底是……”

聽得賈母這話,邢芸禁不住暗暗叫苦,迎春那性子,拿針戳幾下也不見得動一下……

教好了是理所應當,教不好就是她的不是,這回她算是被王夫人給害慘了。

不過,邢芸也不是被人欺上頭也不懂得反擊的人,當下啟唇一笑,對着賈母道:“老太太說的是。只是,老太太也知道,我雖管過幾日家,但卻無甚才幹,勉強支應着照管還成,可若……只怕耽擱了迎丫頭去。”

賈母聞言,臉色便是一沉,邢芸見狀,忙又笑道:“再着,咱們家原也有規矩,姑娘身邊打小便有四個教引嬤嬤跟着,只是如今瞧着,迎丫頭的規矩禮數樣樣不差,只是這天生的性子……若是往日我也不說這話,只是如今薛家姑娘來了咱們府上,我想着那薛家姑娘是要進宮的,少不得要請了宮裏出來的老嬤嬤教導一番,咱們索性也趁這個便宜,一併兒請幾個回來。不說旁的,她們姐妹幾個能多學東西也是好的,橫豎添幾個嬤嬤也不費什麼。”

賈母的面色方和緩了過來,笑着點了點頭,說道:“難為你想着。往日瞧着她們還小,我也不曾往這上頭想。如今盤算着,咱們府里的嬤嬤雖老成穩重,但究竟只是府里家生的,比不得宮裏的嬤嬤。”

說著,賈母又笑問着王夫人道:“可不知薛家姑娘請的是哪幾位嬤嬤,打元丫頭進宮之後,我也沒留心過這些,倒不知如今稱好的是哪些?”

王夫人面上微露幾分尷尬,半晌才說道:“寶丫頭在家時,原也是有奶娘嬤嬤隨身的,只是因薛家進京,那些奶娘嬤嬤不舍故土,寶丫頭又是個心善的,不忍離人骨肉,便和她母親商議着,放了這些奶媽嬤嬤家去。待得入了京,又因住在咱們家裏,且近了年節,倒不好大張旗鼓的張羅,我正說待過年……”

賈母一聽這話,便沒了好顏色,只看着王夫人道:“薛家太太和薛家姑娘都是知事懂禮,不肯驚擾了咱們家,這話沒差。只是你也太糊塗了,薛家姑娘進京原就是為了應選,這宮裏的規矩禮數是怎樣,元丫頭入宮前你也見識過的,我如今想想,還擔著心受着怕呢。眼下換了薛家姑娘,你倒全忘了去。”

聽着賈母這一通罵,邢芸差點笑出聲來,她倒知道王夫人打的什麼主意兒,宮裏已經有一個元春了,再送個薛寶釵進去多沒意思,倒不如把薛寶釵留在府里,和寶玉聯絡聯絡感情。

日後寶玉要出息了,薛家的財力也算個助力,要是寶玉出息不了,橫豎薛家有錢寶玉也餓不死。

邢芸心裏還有些揣測,別看金玉良緣的八卦滿天飛,王夫人對薛寶釵和薛姨媽又親親熱熱着,可王夫人這心裏沒準根本就是拿薛寶釵做個備胎,看寶玉出息的程度來決定薛寶釵究竟是偏房和正房。

否則那金玉良緣鬧的滿府皆知,可王夫人為什麼就不出來吭句聲呢,那木石前盟還有賈母和鳳姐透些口風呢,換了金玉良緣就只見薛家的話兒和下人的說道了,這榮國府里的主子彷彿什麼也不知道。

要知道,賈母在寶玉和黛玉鬧矛盾的時候,還知道說句小冤家呢。

王夫人的耳神心意更是時時盯着寶玉不放,偏寶釵說仕途經濟時,寶玉拿起腳便走的事兒,王夫人卻不出聲氣兒,縱是寶釵心寬不計較,可王夫人也太……底下的丫頭在旁看着,還覺得面上有些過不去呢。

這裏頭的事情,初看沒什麼,可細細一察,中間總總,卻是讓人訝然不已,這一家子親骨肉,倒真比探春所說的烏眼雞好不到哪去,橫豎不是你算計我,便是我算計你,這其中有沒有旁的,卻是誰也看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ps:本來該周六更的啊,不過,我最近走霉運啊,周六帶兩個小傢伙去公園,結果下的時候,一腳踩空,我像顆球似的滾了下去,於是半身淤青啊,今天才沒那麼疼了。淚目,從我小學畢業之後,我再沒摔這麼慘了啊,而且痛的我想滿地打滾啊!雖然當時忍住了,不過過後我清洗傷口的時候,真覺得滿地打滾的話,或許不會痛得這麼厲害了~~

另外:謝謝山羊蠍子書友送的地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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