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席上喝了不少,口乾舌燥的感覺讓袁崢十分難受,他扯掉禮服上佩的大紅花,還是燥熱不安,乾脆拉脫了喜服只穿着月白中衣,喜服被他隨手扔在地上。
下人都被趕出去了,高凌看看他幹得起皮的嘴唇,拎起茶壺親手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袁崢接過來一飲而盡,眼中顯露的卻是“算你識相”的味道。
喝了三四杯,才緩了口渴。看高凌換了酒壺,往金杯里斟,袁崢冷笑:“你還想喝合巹酒?是不是還要吃子孫孛孛呀?”
語氣中的諷刺之意讓高凌氣得滿面通紅,手一抖,酒液灑了一桌。放下酒壺,高凌暗念“平常心”,清澈的眼眸直視袁崢:“王爺,你究竟想怎麼樣?”
“哈哈,笑話,今天是你我洞房花燭,你說我想怎麼樣?”
袁崢獰笑着逼近,高凌看他扭曲的面孔,不由慌了神,下意識地直往後退,直到退到喜床邊上,再無路可退,一屁股坐倒。
高凌坐倒在床沿,袁崢在他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傾身看着一臉驚恐的高凌:“王妃,你也太性急了,難道不該先給本王寬衣?”
高凌忽然一矮身,想從袁崢的腋下鑽過去。還沒跨出第二步,就被扭了胳膊扔回,頭撞在紫檀雕花床欄上,發出“咚”的一聲。袁崢一隻手抓着他兩個手腕,大半個身子靠另一隻手撐在床上,腳壓制住高凌的雙腿,讓他動彈不得:“高凌,你既然和我拜過堂了,還想逃么?”低沉的語氣,說不出的森然。另一隻手卻抓了高凌的領絆,開始粗暴地撕扯他的衣服。很快高凌的半個胸膛就暴露在空氣中。
窗外寒風凜冽,細小的雪花又開始紛紛揚揚地飄落。屋裏的炭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熄滅,冰冷的溫度讓高凌□的皮膚起了層層戰怵。
高凌被撞得頭暈眼花,胳膊似乎要被扭斷,忍不住哀求:“放開我,袁崢,別這樣……”,語氣裏帶着顫顫的哭音,話未說完,卻冷不防被一巴掌扇得再說不下去。
“我的王妃,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剛剛才說過不許叫我名諱,這麼快就忘了,嗯?”
似乎是很厭惡,袁崢推開他,站直身子。高凌獃獃地看着面前的凶神惡煞,一時也忘了去捂臉上火辣辣的地方,喃喃地道:“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為什麼要這樣待我?”眼淚終忍不住,漱漱滾落。
袁崢在席上喝多了,酒意隨着怒火上涌,一陣陣地發暈,一把將高凌從床上拖起來:“穿好衣服,本王對你沒興趣!還有,明天讓管家把王府家規給你說說,免得到時給我扣一個不教而誅的罪名!”說完,翻身躺上喜床,扯過綉着鴛鴦戲水的錦被胡亂蓋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龍鳳喜燭靜靜地流着淚,不時發出燈花爆裂的輕響。放眼望去,滿屋大紅喜色似是對這“天作之合”無盡的諷刺。高凌拉好衣襟,抵卸侵人的夜寒,被撕壞的衣服里滾落出一個小小圓盒。他彎腰拾起。這是前幾日,表兄陳鏗偷偷塞給他的,陳鏗只比高凌大兩歲,出身名醫世家,已得到身為御醫正的父親衣缽真傳。陳鏗告訴他,這盒油脂是特意為他配製的,具有消腫止痛的功效,還專門加入了淡淡桂花香味,讓他在洞房時使用。當時羞得高凌滿面通紅。只是高凌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新婚之夜會是如此凄慘。他挪到離喜床遠遠的窗邊坐下,輕撫手腕的於痕,看看床上睡得沉沉的袁崢,輕輕地道:“袁崢,你難道不記得十年前的情份了嗎?”
床上的袁崢翻了一個身,大半條錦被從身上滑落。雪天的夜陰寒刺骨,袁崢酒後燥熱已退,現在只着中衣,熟睡中的身體不自覺得瑟縮。高凌輕嘆一聲,走過去拾起錦被輕輕為他蓋好,把地上袁崢丟棄的新郎喜服掛上衣架,重又退回遠處坐下。更鼓聲聲,夜深人靜。高凌單手支頤,撐在桌沿,一整天的勞累和委屈,讓他也漸漸沉入夢中。
夢回前緣。
十年前,金秋。
平遠大將軍袁騰率袁家軍浴血奮戰,歷時三年有餘,終於大敗西域王,收復被侵佔多年的西北失地,國家一統。胤璟也結束了年年向西域上貢的恥辱。皇帝高興之餘,破了“異姓不得封親王”的祖訓,封其為安疆王,爵位世襲(除了有特旨,只有親王爵才能世襲),並下旨袁騰回京面聖,要親自召見。
袁騰得了聖旨便將軍務託付手下得力之人,帶了妻兒上京叩謝天恩。
行伍之人性格粗疏,袁騰出身西疆,更是生性豪爽,到得京城,受了封贈,甚是志得意滿,面上也不覺帶出些許傲氣。眾官爭相奉承,日日有官兒包了酒為他慶功,袁騰起初來者不拒,後來實在人數眾多,不能周全,況且他對歌功頌德拍馬溜須之事也實在反感,便能推就推,如此一來得罪的人就不在少數,官場上漸漸流傳開一些說法:“袁王爺自持功高,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裏;”“袁騰手握重兵,皇帝是怕他造反才封異姓王安撫的;”“袁騰狂妄自大,居功自傲……”流言越傳越廣,越傳越凶,袁騰卻還蒙在鼓裏,茫然不知。
袁騰膝下有兩子,長子袁崢,從小跟着父親行軍打仗,用兵如神,且勇冠三軍,雖然才十四歲,卻已在邊疆小有盛名。次女早夭,三子袁岳,自小喜歡舞文弄墨,年僅十一歲,一手丹青妙筆已令人叫絕,尤擅畫山水人物,家人昵稱三三。
陽明王朝皇室一年一度的秋狩開始了,浩浩浩蕩蕩的車隊向郊外的圍場進發,僅有的兩個皇子高蘊和高凌隨行。同行的后妃中,賢妃是當時最受寵的一個,,而育有十皇子的容妃卻因為前些日子爭寵吃醋而不待見於皇帝,丟了伴駕的機會。
為了顯示恩寵有加,皇帝特意下旨袁騰攜家室隨行。這一日,賢妃娘娘派了人來請安疆王夫人攜子入行宮敘家常。賢妃是隨行的妃子中地位最高的一個,她的意思一定程度上也就是聖意。李氏夫人趕緊帶着袁崢袁岳入宮。賢妃風姿綽約,且親切和藹,尤其善於投人所好,和李氏夫人閑話家常很是投機。一眾聞訊趕來妃嬪們也來湊熱鬧,後來乾脆圍了一桌打起了葉子牌。袁氏兄弟百無聊賴,偷偷溜出了大殿透氣。
袁崢當時憑軍功,升為五品校尉,穿了綉了豹子的武官常服,雖然身量未長足,卻也不怒自威,自有戰場殺伐得來的銳氣。袁岳沒有官職,着了一襲淡紫錦袍,立於風中,雖稚氣未泯,卻也自有一番俊逸之態。兄弟二人一文一武,無視宮人好奇的眼光,在行宮周圍閑逛,欣賞着與西北邊陲的不同風光。
忽然一聲“站住!”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甩脫了太監,向他們跑來,身後還跟着一個**歲的清秀男孩,兩人皆穿着華貴。
身後太監一迭聲地喊:“唉喲,七殿下,十殿下,你們慢點跑,小心摔着……”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行宮!”小男孩過十一二歲,卻是氣勢十足。袁氏兄弟知道這便是皇子了,趕緊行禮,自報家門。
聽說是安疆王世子,高蘊興奮地直蹦高:“你就是袁崢!你上過戰場!你還殺過人!”身後的十皇子高凌扯扯哥哥的袖子小聲說:“是殺敵。”袁崢吃驚地看看這個小小的人兒,對瞪着大大圓眼的高蘊和長相清秀的高凌笑笑,表示並不介意高蘊的說法。
四人年齡相近,都難得有同齡人作伴,又有了共同的話題,很快便言笑晏晏,一路行來,高蘊嫌累贅,把太監宮女們支得遠遠地在後面跟着。高蘊熱情爽朗,其實並無身為皇子的架子,與袁家兄弟以名字相稱,他對行軍打仗表現得尤為熱情。高凌靜靜地跟在他們後面聽戰場故事,很少插話,袁岳怕冷落十皇子,不時與素有聰敏之稱的高凌談論詩詞歌賦,高凌皆對答如流,袁岳對這個溫潤可愛的幼年皇子印象極佳。袁崢也不時回頭看看這個努力跟上他們腳步的小不點兒,見他跟得吃力,特意放緩了步子。
漸漸遠離了行宮,四人來到圍場邊上,幾匹馬在緩坡上悠閑地吃草。高蘊眼前一亮,對袁崢說:“聽說會打仗的人馬術都是極佳的,我卻不相信,你敢不敢和我比比?”高蘊自幼好動,尤其喜歡騎馬,宮中侍衛也教了他不俗的馬術,這回有了強大的對手,便心癢難熬欲與袁崢一比高下。袁崢猶豫不決,怕萬一高蘊受傷沒法交代,畢竟才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只得推說今天穿的是禮服,騎馬不方便,改日再賽。這時太監和侍衛們也趕到了,說什麼也不敢讓皇子騎上去賽跑,萬一出點什麼意外,一眾人等的項上人頭全沒了。高蘊悶悶不樂,只好作罷。卻約了袁崢日後再賽,到時自會派人到安疆王府住的別院來請。袁崢無奈應下。
天色已晚,四人轉回行宮,最年幼的高凌已累得快邁不動步子,牽了高蘊衣角,跌跌撞撞地跟着,缺了午覺的疲乏也讓他眼皮打架,太監們卻對此視若無賭。袁崢看他可憐,硬要背了他走,高凌爭不過,只得趴到了他背上,在他耳邊輕輕道了聲謝。小小的身子伏在袁崢肌肉堅實的背上,聽着袁崢有節奏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一向排斥與生人過分親近的高凌居然安心地閉上眼睛,等到得行宮時,高凌早已睡熟,在袁崢肩頭留下一小灘口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