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尚清和小四從京城回來的日子比預計的晚了七八天,高凌急得坐立不安,西北有些地方已經嚴寒冰凍,一旦大雪封路,那麼今年他們就回不來了,要想知道京城的確切消息,還得等明年四月雪融冰消以後!
自從裁兵以後,袁崢就很少在家,高凌知道軍營有些人心不穩,尤其一些少了兵丁或者編製不足,不得不降級了的將軍們,一直在忿忿不平,有些更是口出怨言,什麼“立了功還要貶官、光桿司令”之類的怪話。但既然袁崢沒說,就只當不知道。
這天午後,袁崢去了隔壁侯府找岳崧說事,天空飄着零星雪花,高凌一個人懶得動彈,抱着紅桃看了會兒佛經,就聽院外衝進一個人來,邊跑邊大聲呼喊着:“王爺,殿下,我回來了!”正是尚清的聲音!
高凌大喜,猛地推開書本往外跑,膝上的肥貓骨碌碌滾落地毯,摔得老遠。高凌差點和衝進來的小胖子撞在一起,雙雙撐住門框才穩住身形:“終於回來了!可急死我了!”
阻止他下拜的動作,高凌往外面看:“怎麼就你一人?”
小胖子大口喘氣:“進了城,我先快馬趕回來報個信,小四帶着人趕着兩輛車走得慢些,最遲酉時(下午五點)也就到了。殿下,路上不太好走,讓你們久等了。”
“慢幾天沒關係,平安就好,我真怕你們不能順利回來。京里怎麼樣?你們倆一路都還好?”高凌幾乎是急不可待。
尚清抹着汗從懷裏掏出書信:“謝謝殿下,我們都很好,這是貴妃娘娘的親筆信,她和您奶娘都很好,小四也和表公子也聯繫上了,您母家人目前都平安,放心。”
高凌長吐一口氣,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急急拆開信來看,立時又熱淚盈眶。吳貴妃告訴愛子:自己一切都好,只後悔當初不該一時利令智昏,上了秦氏的當,害得如今母子天各一方,幸虧袁王爺恩重,待你極好,令母妃心懷大慰。既然日子比在京城過舒服,那就安心呆在西北,記得保重身體,與王爺過舉案齊眉的快樂日子就好,不必掛心母妃,更不要再上秦氏的當。能遇上袁崢這樣知疼知心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
字跡娟秀,淚痕宛然,母愛之情躍然紙上。高凌極少見到母妃如此善解人意,激動不能自已,眼框紅紅地抽鼻子。
尚清又取出兩個小包來:“殿下,娘娘說她知道您什麼也不缺,唯有這兩本琴譜,還有這些花種,托小四帶來,琴譜是太子妃送她的,花種是前兩年娘娘宮院裏各色菊花結的籽,啊對了,小四說,如今儲秀宮裏種滿了菊花,都是娘娘親手種下,親自伺侯的,開得可好看了。”
高凌捧着兩個小包,終於忍不住當著尚清的面滾下淚來。好不容易壓住情緒,哽着嗓子問:“你和小四的事,令尊令慈怎麼說?”
小胖子臉紅了一下:“我爹說,兒大不由爹,有王爺和殿下作主,他沒意見。我娘也沒意見。”
高凌接過尚清遞來的熱巾子抹臉:“等會兒我和王爺商量一下,把你倆的喜日子也定下來。”
尚清有點心事重重地搖頭:“我們倆的事不急,年底事忙,等明年開春再。殿下,還有些信件和很多禮物在車上,小四等會兒就送來了。他比我乾的事兒多,大概有些累着了,一路上精神都不太好……”
高凌笑得親切:“你們都累壞了,我放你們半個月假,不用當值,好好歇歇。”
高凌足足又盼了將近一個半時辰,直到戌半(晚上七八點),都想派人去接應了,小四才帶着兩輛馬車和四名侍衛慢吞吞地回到王府,看着果然精神欠佳,鬍子拉碴,滿面疲憊之態,顯得又黑又瘦。見了高凌也沒有過多的親熱,反而有些躲閃之色。高凌以為他累狠了,什麼也沒追問,能平安回來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兩輛馬車裝滿了京城各人的信件和贈送的禮物,有皇帝賜的、吳貴妃給的、奶娘做的、太子送的、高凌以前舊部敬的、還有小四的朋友和同僚們的心意,以及一路上購買的東西……小四他們本來只趕了一輛車走,回疆時的另一輛馬車還是高蘊見東西太多裝不下才特意送的。
袁崢和高凌親自為兩個千里歸來的心腹侍衛接風洗塵,袁岳司擅以及幾個心腹侍衛作陪。兩位王爺很久沒有這麼心情舒暢了,袁崢更是親自執壺斟酒,其他人也頻頻勸酒勸菜,尚清有些受寵若驚,但喝得比較克制,小四則是來者不拒,酒到杯乾。尚清勸他喝慢點,卻被瞪回來,大着舌頭斥他少管。好在尚清脾氣好,只當是他的醉話,根本沒放在心上。後來大家回味起來,石小四那天的行為的確頗為奇怪,除了竭力低頭避開袁崢和高凌的眼神外,好多次欲言又止,有種以酒澆愁只求一醉的感覺,只可惜當時誰也沒注意。
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高凌看着臉色酡紅,坐立不穩的石小四皺眉:“不早了,尚清和小四鞍馬勞頓了幾個月了,讓他們早點休息,明天起就開始放假,歇個夠,不必一早就過來。”
眾人散去,尚清扶着石小四也往外走,被高凌叫住,摸上了小四額頭:“你今天不對勁,病了嗎?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再試試自己額頭,“不燒啊?”
尚清邊用力扶住石小四往下滑的身子邊解釋:“殿下,他應該是累的,一路上我們幾個輪流值夜,我倆的份他一個人全包了,所以……”
“哦……”高凌瞭然地點頭,“沒病就好,快回去。”
袁崢則拍拍石小四肩膀:“不錯,終於長大了,除了懂得心疼人以外,還有些捨不得你娘?小四啊,這次事情辦得漂亮,功勞不小。本王答應你,一定會想辦法把奶娘接來西疆!”
石小四醉熏熏地咕噥了幾句,誰也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麼,被尚清半拖半抱地扶去了自己住處。
屋裏安靜下來,高凌情緒還十分興奮,拖着袁崢一起把京城帶回來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整理,其中光書信就一大疊。陳鏗的信很簡短,除了敘兄弟情,就是說明了通信中斷絕大部分的原因是由於**,高凌知道他的意思是指秦家勢力太大,恨意又起,轉首卻發現袁崢正拿着高蘊的親筆信,邊看還邊笑:“小凌,你侄女兒和袁旭袁昭一般大,不過比咱侄子們厲害,太子爺居然還被她當馬騎過,哈哈!”
高凌沒好氣:“你堂堂安疆王不也常常被侄子騎在脖子上嗎?有什麼好笑的!”
袁崢笑眯眯:“是啊是啊,連堂堂睿郡王都被兩隻小猴子當樹爬。”
想起兩個小淘氣的可愛樣子,高凌噗哧笑了。
袁崢做個鬼臉:“你七哥七嫂問我們好呢,過來看看。”
高凌探頭掃一眼:“果然是生死之交,和你羅嗦那麼多,輪到我就那麼幾句。”
袁崢撇嘴:“高蘊那麼長篇大段的還不是叫我多照顧你這個兄弟!吃的哪門子醋啊?不信你自己看嘛。還有啊,他說送這麼多老參和天麻都是給你和我娘補身子的,我得的只有那盒白葯!”
“行行行,我自己看,你開春后的練兵計劃不是還沒完成嗎,去書房寫,別打擾我看信。”搶過信推他出門。袁崢一臉苦笑地嘟囔:“明明是你拉着我不放的……”被高凌乾脆果斷地關在門外,只好在外面大聲說一句:“那我去書房了,你早點睡,別等我。”摸摸鼻子走了。
看完一堆信,高凌翻着母妃送來的曲譜,抱了古琴正想彈奏一曲,就聽尚清急促的敲門聲:“殿下,殿下!”聲音里滿是焦急不安。門一開,小胖子幾乎是跌進來的,險些撲到高凌身上。
尚清從未這樣失態過,把高凌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
“殿下,小四在這嗎?”
“不在這裏。你不是扶他去睡覺了嗎?”
“他不見了!我找遍荷田居都沒看着人。”
“別急,慢慢說,在府里不會出事的。”
小胖子幾乎要哭了,“小四有些醉了,回屋以後抱着我哭,還說對不起您也對不起我,問他原因就是不說,後來就吐了。他說身上難受想洗澡,我就去廚房找小廝準備浴桶和熱水,等我回來他人就不見了,桌上放着一封信,說是悔婚。還有這個也還給我……”尚清手裏抓着一個晶瑩圓潤的玉連環,精緻漂亮。高凌認得,那是尚清送給石小四的訂情之物。
尚清低着頭:“小四拜見我爹娘的時候還是很高興的,但是自從出京之後就百般不對勁,很少說話,問他也不說原因,問急了就發脾氣。我們回來晚了也是因為他總想方設法拖延……”
石小四肯定是隱瞞了什麼大事!高凌皺着眉頭安慰尚清:“你先別胡思亂想,等找到他再說。我一定讓他給你個交侍!既然守衛荷田居的侍衛沒看到小四齣去,那他一定還在這個院裏,也許醉倒在哪個角落也說不定。”
夜已深,高凌不想驚動侍衛們,帶着尚清往陰影多的地方挨處尋找,然而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裏面一陣桌椅被撞倒的亂響,燭火熄滅,屋裏霎時漆黑一片,緊接着一聲壓抑的慘叫和人體倒地的聲音,很快便沒了聲息。
高凌猛嚇了一跳,直接一腳踹開門。藉著雪地的反光,高凌隱約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屋子中央,看不清臉面,但熟悉的身形和頭上的王冠告訴他,此人是袁崢。袁崢似乎沒什麼異常,高凌大鬆一口氣。這才發現地上還蜷着一個人,正在痛苦地低低呻/吟。
“出什麼事了?”高凌邊問邊大步跨了進去,結果踩在硬物上,腳底一滑打了個趔趄。尚清趕緊扶住他,彎腰去撿,袁崢急叫“別碰!小心手!站那別動!”。在桌上摸索着扶起燭台重新點燃。
火光亮起的一瞬,高凌看得清楚,屋裏有些凌亂,椅子傾翻,書本紙張落得滿地,還被踏臟撕壞了一些;剛才自己踩到的是竟一柄短劍,怪不得袁崢不讓碰,原來是怕黑暗中誤傷。而倒在地上的正是失蹤了的石小四!此刻正捂着胸腹處喘息顫抖。看見自己頓時淚如泉湧,卻死咬着下唇不哭出聲,掙扎着爬過來。高凌和尚清一時實在搞不清狀況,伸手欲扶他,沒想到石小四竟避開他們的手,一把抓起地上的短劍往自己胸口用力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