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琴聲被打斷,悠然歉然道:“紅桃頑皮,擾了雅興,還請殿下不要見怪。”說著把貓兒摟入懷中,輕輕撫摸。
高凌並不以為然:“沒關係,姑娘似乎很喜歡這曲子?”
“是。西疆連年戰亂不斷,卻也英雄輩出,奴婢實在敬佩得緊,也就對這類曲子感同身受了。”
“在姑娘看來,都有哪些個值得稱為英雄?”
“不論文武,能為國效力,救民於水火的都是奴婢敬佩的英雄。”
“說得好!”高凌撫掌,“姑娘真性情,高凌佩服。”
“殿下謬讚了,在奴婢看來,王爺才是最大的英雄。年輕有為,忠孝雙全,有情有義,奴婢敬仰得緊。”
高凌淡淡一笑:“我以一曲代王爺謝過姑娘誇獎。”一闕《高山流水》從指尖緩緩流淌而出,琴聲淙淙,心曠神怡。
曲畢,悠然再次施禮:“多謝殿下不以下人看待,悠然感激不盡。時辰不早,老夫人午睡該醒了,奴婢告退。”抱着貓兒翩然而去。
高凌看看天色,不知何時金烏已隱入雲層,天空呈現出青灰色,眼看又是一場大雪將至,遂準備回房,還未等站起身來,就聽有人“啪,啪,啪”的鼓掌,嘴裏大聲說道:“好一曲高山流水遇知音,十殿下真是好雅興。”一人從大樹後轉出,滿面笑容,眼裏射出的光卻寒如利刃,直逼高凌而來。正是袁崢。
安疆王一身玄色常服,腰懸長劍,身後並無人跟隨,連原本在花園伺候的下人們也不知何時都散去了。
高凌站起身:“王爺何時來的?我都不曾看到。”
“你若看到了,本王豈能有幸聽到如此美妙的琴音?”
“王爺說的哪裏話來,這琴本來就是你幫我從三皇姐手中救下的,你若喜歡,我隨時都可以彈給你聽。”
“是嗎?殿下的恩惠,本王恐怕是無福消受。”語聲越趨冰冷。
高凌直視他:“王爺,昨天的事是小四的錯,不該對司侍衛動手且得寸進尺,但是你也讓他受了教訓,如果還有什麼不滿之處請明說,不要總是夾槍帶棒的。”
“我教訓他掃了你面子了?”
“如今我的面子也是您的面子。”
“這麼說,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我的東西也就是你的東西羅?”
高凌警覺地看他:“王爺,您到底想說什麼?”
“既然夫妻一體,難分彼此了,那麼我有一件公務,一個人,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置,十殿下你幫我一下這個忙如何?”
高凌疑惑地看着袁崢:“什麼事?”
“有人入我帥帳竊取機密軍情,被我人贓俱獲,請問該如何處置?”
高凌直覺不妙,還是說道:“王爺握有生殺大權,這種律文明確規定的事,何須猶豫?”
“可是本王不知是應該按陽明王朝國法處置呢還是看在他主子的面上放他一馬。”
“他主子是?”
袁崢沒理他,轉頭向外大喝一聲:“帶進來!”
立刻,司擅和另一個侍衛押着一個人進來,把那人往高凌跟前一搡,然後退到袁崢身後。
那人渾身泥塵,似乎趕過遠路,身上倒也看不出什麼傷來,低着頭跪倒在地,身子如篩糠一般直抖,頭都不敢抬一下。
高凌向來喜凈,皺皺眉頭,厭惡地往後退了一步。袁崢冷冷地看着這一幕,一腳踢在那人腿上:“張泯,給你介紹一下,你面前這位公子就是本王新娶的王妃,還不拜見?”
“張泯”二字入耳,高凌驚得張了張口,什麼字也沒說出來。倒是那人抬頭看了一眼高凌,面上呈現大喜之色,忽然手腳並用地爬上前來一把抱住高凌雙腿,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肯鬆手,涕淚橫流,把滿臉灰土沖得黑一道花一道,活似小丑,嘴裏一迭聲地喊:“主子救我,奴才是張泯啊,可見着主子您了,嗚嗚……”
袁崢一臉嫌惡地後退一步,靜看事態發展。
高凌一下子沒掙開張泯的爪子,低喝一聲:“放手!”張泯嚇了一跳,趕緊鬆手,拿臟污的袖子擦臉,眼淚鼻涕又全糊了上去,看得高凌雙眉緊皺,噁心不已。
高凌問袁崢:“王爺,你說的難以處置的人就是他?”
袁崢漫不經心地答到:“是啊,還煩請殿下為我決斷。”
“王爺,張泯是我的包衣奴才,四個月前奉我之命去西疆前線勞軍,並不曾指派他其他任務,和他同去的人早已回來,說是張泯在回程中貪追獵物,馬失前蹄墜入山崖身亡,還把他的遺物帶了回來,沒曾想是……”
“本王對殿下指派手下人什麼任務沒有興趣,而且他也早已供認不諱,我只想請教殿下,此人該如何定罪?”
高凌迎上他眼光:“王爺,除了勞軍,他做的其他事與我無關,該怎麼定罪便怎麼定罪好了,不必過問於我。”
袁崢看着高凌並不心虛的眼神,還未答話,地上的張泯卻被踩了尾巴般尖叫起來:“十殿下,主子,小人沒用,沒完成您交代的任務,可是小的一向對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啊!看在小人家有七十歲老母的份上,還看在小人多年為您效勞的份上,放了小的……”
高凌氣得滿臉通紅:“張泯,你住口!虧你還有臉說對我忠心耿耿,我問你,是誰指使你誣陷我的?”
“主子,明明是您親口吩咐的啊,當時就您和小人兩人,小的問您要手諭,還被您罵了,您都不記得了嗎?依奴才看,既然您和王爺都已經成親了,您就算承認了,王爺也一定不會再責怪您的……”
高凌氣得全身都發抖,手指着張泯鼻子:“你!你!竟敢血口噴人!”
袁崢冷眼旁觀,只聽張泯還跪在那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殿下,您還許諾小的事成之後保我升任工部侍郎的,還答應讓我參與皇陵修建……”
高凌氣極反笑,咬着牙道:“還有什麼,你一併都說出來!”
張泯被他的神色嚇住,喃喃道:“沒……沒……沒了。”
高凌深深吸了兩口冰冷的空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面對袁崢,平靜地開口:“王爺,能證明我清白的證據幾乎沒有,就算有,時隔多月也早已泯滅。若你相信這奴才所言,那我無話可講,任你處置。”語氣中帶着悲憤和決絕,以及一絲期望。
袁崢玩味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嗆啷”抽出腰間寶劍拋給他:“我當然相信你,所以現在,這個奴才由你處置,是殺是留,我絕不干涉就是。”
高凌接住劍,眼中卻慢慢顯露出一絲絕望,看着袁崢的雙目也隱隱的蒙上一層霧氣,心中只覺又酸又苦。低下頭,右手執劍柄,左手食中二指併攏着撫過劍身。曾飲過無數敵人鮮血的青虹發出一聲低沉龍吟。
劍尖緩緩指向地上那人的眉心。張泯嚇得渾身哆嗦,很快癱軟在地。
劍尖從眉心移到咽喉,再移到左胸。張泯隨着劍尖的移動抖如篩糠,一股黃色液體順着褲管淌到了地上,污了一大片潔白的雪。
袁崢皺眉。
高凌一字一頓地問道:“張泯,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事實真相說出來,否則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張泯繼續哆嗦,嘴唇抖得一下子竟說不出話來。
高凌冷冰冰地接著說:“前任戶部尚書周某人,在國家急需用錢之際,貪污國庫用來充任軍餉的一百八十萬兩銀子,仗着是皇貴妃娘娘的遠房親戚,不僅不認罪,還當眾大放厥詞,被我親手刺穿咽喉並抄了家,當時你也在場,是不是想讓周某人的下場在你身上重演啊?”聲音並不大,卻讓張泯直打寒顫。
幾年前,不滿十八歲的十皇子入主戶部,初露鋒芒便手刃口吐狂言、仗勢欺人的戶部尚書,這個下馬威讓他令所有人刮目相看,一下子便坐穩了朝堂,至今還有人津津樂道睿郡王年輕有為,英明果決。
雖然早先也對這件事略有耳聞,但聽他親口說出來,袁崢不由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眼前看似文弱的少年。高凌仍然死死盯着張泯,劍尖極輕微的顫抖卻不經意地暴露了他緊張的心情。
然而意外的是,張泯哆嗦了一陣后竟慢慢地平靜下來,對着高凌不住磕頭:“殿下,主子,您要小人說什麼呀?小人已經把所知道的全部招了啊……”
高凌再支持不住,腿一軟坐了下來,滿是絕望地閉上眼,劍尖無力地垂向地面,淚水止不住地從緊閉的雙目中溢出。良久良久,高凌才伸手抹了抹臉,抬頭對袁崢說:“王爺,這人我無權處置,你另請高明。”雙手捧劍奉還。袁崢單手接過,一抬下巴,身後一名侍衛上前拎小雞似地拎起張泯就往花園外拖。張泯尖聲哭叫着:“主子,小人對不起您……”
高凌充耳不聞,神情獃滯,袁崢卻眼神忽閃了一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