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晞進學

李晞進學

長樂山之陽,於群山綠水之間,掩映着一簇古樸典雅的閣樓庭院,這便是當今赫赫有名的桃蹊書院。

時值暮春,長樂山上開了滿山的桃花,抬首遙遙望去,整座書院為彤雲粉霧所繚繞,透着浩渺的仙氣。

山腳下有座靈巧小亭,供進山之人歇腳之用。這日,亭中來了一對年輕主僕,主子年約十五,身形已略見少年人的挺拔。他五官俊逸,眉清目朗,此刻臉上透着幾分倦色,額角鼻尖沁出細細的汗珠子。

李晞以手搭在眉骨處,朝山頂處一望——不過半日大約就能到書院了吧。

“公子,咱們這一徑趕了兩日的路,這會兒水囊都空了。”侍從把羊皮水囊倒過來使力甩了甩,半滴水都沒見着。一臉苦惱道。

日頭正盛,李晞這會兒喉嚨都快冒煙了。他閉目凝神細聽,耳邊辨出了林間細小的流水聲,遂勾唇一笑,伸手拿了那水囊,“你在此候着,我去去就來。”說著,閃身進入林中。

運氣疾行,循聲而去,很快便看見一條潺潺溪流。

泉水清澈見底,帶了幾分春日的綿軟清甜。一口下去,整個人都為之一振,舒暢之極。

李晞咕咚咚喝了幾大口,而後又把水囊灌滿,這才直起身子,準備返回。

轉身之時,蔥蘢碧翠之間,似乎有一撮隱隱約約的白。拂開擋住視線的花木,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一灣碧透泉水冒着淺淺的霧氣,薄霧中似有一晶瑩嫩白的背影,白得發亮,炫目之極。

“誰?!”還不待李晞看清楚,那池中之人已反應極快,一聲叱喝,衣衫已迅速披上。

素衣博帶,一身時下書院常見的學子外袍。少年身量尚小,這會兒發梢帶着水汽,理好衣衫后,一張白生生的小臉兒朝他望過來,清透似絕世美玉。

李晞莫名想起西域有名的玫瑰香葡萄來,水潤潤清透透的,輕輕一擰便能擠出甘甜的汁兒。

陸寧已經不動聲色地掩下了初時的懊惱和慌亂,這會兒正皺眉看着李晞,略顯稚氣的臉兒,卻生帶了幾分師長的厲色,“正值夫子講學之時,你怎的還在外晃蕩?不怕本堂長罰你么?!”

堂長,乃書院中督視課業勤惰者,由山長、夫子擇學子中之優者為之。

雖然眼前少年漂亮得雌雄莫辨,但歷來書院不收女子,且她此刻絲毫無女子的羞怯,還反咬他一口,李晞便再不懷疑。既然都是男的,李晞也省去了撞到人家沐浴的尷尬。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喝的溪水就是那池泉水的下游處……

呃……想吐出來已經來不及了。

“正值夫子講學之時,為何你卻在山野處泡澡?”李晞反唇譏諷。

陸寧據理力爭道:“我是請過假了的,怎和你一樣?”

“請假?”李晞故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泡澡戲水也算一個請假的理由?也不知是書院管理太鬆懈還是你撒謊騙了夫子啊?”

她請假的理由當然不是下山洗澡,而是生病。自二月進學,到現在兩個月了,她只能在房間裏用木桶洗浴,與過去家裏的浴池比差太遠了,她都沒能洗過一個舒服的澡。今日讓文兒留在房中給她做掩護,她這才偷溜下來洗個澡。為了避開書院,她刻意選了這處離書院很遠同時又極為偏僻蔭蔽的地方,誰知道這樣都能被人看見?

陸寧一時不知如何反駁,只惡狠狠地瞪他!

像只炸了毛的小貓兒,可憐又可愛。李晞笑出聲,喝了人洗澡水的不適感略消解了些。

有山風吹過,陸寧身上的白袍子盪啊盪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把衣襟拉得更緊些。

她也過於纖薄了,李晞神色玩味兒,不緊不慢道:“桃蹊書院倒是別具一格,竟派了個小孩兒做堂長?”

陸寧:“堂長乃則學優者為之,你不服么?”

李晞嗤笑一聲,“‘優’?是指撒謊還逃課來泡澡的‘優’嗎?”飛揚的眉眼中帶着挑釁。十五歲的年紀,也是恣意銳氣的年紀。

她刻意不想提洗澡這事兒,偏這傢伙一再得提!

她那雙如泉水浸泡過的眸子黑亮黑亮的,葡萄子一般可愛水潤,瞪眼也毫無威脅力,——讓他忍不住就想再逗逗她。

李晞雙臂閑閑得抱着胸,“大約是長樂山上伙食太差了吧,你這堂長,長得像豆芽菜一般。還是不見光的那種。”

果然,她氣得咬了唇,眸子愈發水潤,好像要哭了似的。

片刻后,陸寧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到底姓甚名誰?莫非不是書院的人?”這人很是面生。若真是書院的人,不會不認識她才對。

李晞笑罷,拱手:“在下李晞,雖然現在還不是書院的人,但馬上就是了。”

密林篩下稀疏的日光,照在某人十分欠揍的笑臉上。陸寧譏諷道:“你這等口出惡言的輕狂之徒,怎進得了桃蹊書院?”

李晞不屑地勾勾唇角,“有本事去找山長那裏告狀唄,倒要看看你堂堂堂長多大能耐。”

陸寧拿了自己的衣物,轉身就走。

“再見呀,堂堂……堂長~”

李晞揮揮手,目送她的背影,心道,大約是氣得狠了?這小人兒的臉蛋兒,倒比此刻樹梢上的怒放的桃花還要艷。

踏過蒼翠山林,又穿過重重桃花,再行小半日,主僕二人終於看見桃蹊書院的大門。

雪白石階一塵不染,百步高的石階之上是一座巍峨的山門。山門上的四個刻字遒勁有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跨過山門便是聞名遐邇的飛花台。一塊兩尺來高的巨大石碑,上面古意滄桑,是已作古三百多年的思想家、教育家張載的題詞。一旁有數株枝椏遒勁的桃花木,風一吹,下雨一般紛紛揚揚,灑下一片粉瓣飛花。

李晞的視線落在石碑背面,那裏張貼了一份策論答卷,題為《治安策》。

卷上行草如潑墨般揮灑自如,內容卻嚴謹細緻條理分明,有幾處精妙論述實讓人拍案叫絕。

李晞讚歎之餘,心道,桃蹊書院不愧是當今第一書院,倒有些水平。也記下了答卷末尾的署名:陸寧。

有典謁上來引李晞去見夫子。這典謁也是書院的學生,名喚葉伽。葉伽笑道:“這是三月里我等進學考試時考評最佳的文章。陸公子年學富五車,年不過十三,卻以江南諸府第一的成績被破格遴選入學,委實讓人敬佩。”

桃蹊書院的學子都是從各地私塾中擇優者收之。入學時還須通過進學考試,若是表現不佳仍會被拒之門外。

大約說到興頭處,葉伽口中無限仰慕,又接道:“不止如此,陸公子如今還擔了堂長之職,督視課業,賞罰分明,頗有威望。”

李晞一頓,“敢問這位公子,如今書院中有幾位堂長?”

“只有一位。”

李晞笑道:“……如此。那這位陸公子倒是很有意思。若是有機會,我定要結交一番。”

葉伽點頭稱是,又跟李晞稱讚起陸公子的書畫來,儼然是陸公子的狂熱崇拜者。看來,陸寧在學子中頗有威望,此言非虛。

書院佔地極廣,大小院落,錯落有致,佳花名木,姿態各異,碑額牌匾,比比皆是。葉伽引着李晞二人一路分花拂柳,約摸半柱香時間,到了林夫子居處。

林夫子是書院的主講之一,還負責學子們的進學考試。見了李晞,倒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李公子沒趕上三月入學的時機,如今不遠千里來了長樂山,除非有足夠的才華可以打動本夫子,否則本夫子是斷不會收你的。”說著便吩咐葉伽把考捲髮給李晞,他自己翻了本書看,不再理會。

李晞的侍從衛殷被擋在門外,心中焦急。主子一路風塵僕僕,飯都沒吃上一口就要考試,這夫子也太不近人情了。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也許是太過疲累,衛殷坐在廊柱下數螞蟻,數着數着竟睡著了。晚風一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發現天都黑了。

門忽然啪的一聲從裏面打開,一個素色寬袍的高瘦身影裹挾着一陣風,從他眼前掠過。還伴着一陣爽朗的笑聲。

原來是那林夫子一改先前的冷淡從容,手裏拿着答卷,欣喜若狂得出門去了。明明已到中年,卻歡欣鼓舞得像個孩子。

衛殷不明所以,往屋裏一瞧,但見他家公子左手支頤,手肘撐在桌案上,右手手指一下一下按壓着太陽穴的位置,雙眸微閉,眉峰微微蹙着,俊逸的臉上掛滿疲憊。

葉伽正在掌燈,溫熱的火光照亮李晞的半張臉,那線條輪廓愈發明朗堅毅。

“還愣着做什麼?”李晞睜開泛着血絲的雙眸,瞧了眼衛殷,“還不快給本公子把書案收拾一下。”

衛殷立刻應了。

“雖然每每遇到絕妙好詩文,林夫子都要興奮一陣,但跟今日這般開心得像孩子似的倒也少見。林夫子是去尋山長去了,這一去也不知何時回來。夫子先前已經喚人給兩位留了飯,我已經讓他們送去齋舍了。李公子歇息片刻,我這就帶兩位去齋舍歇息。”

“多謝!”儘管累得頭疼,李晞仍是拱手一禮。葉伽自然也對他心生好感。

學生居所稱為齋舍,穿過後園桃花塢,繞過拾綠亭,再過一道西雁橋就是了。

學生都聚居於此,每人一間,排列得次序井然。單間屋子不大,鋪設也簡單。

葉伽幫着衛殷一起收拾了床褥,又告知了書院的一些基本事宜,囑咐李晞第二日辰初時分趕到講堂,這才離開。

自此,李晞便正式進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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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文之前總是深思熟慮,於是一直沒能發成。這次存了不少稿了,盡量保持不斷更。

絕對不會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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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出了個嬌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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