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賦
柳老夫人一時沒轉過彎,下意識的皺眉道:“祖母不是早就同意了嗎?再者說,這兩件事怎麼就扯到一起了?”
蘇汐月歪頭,臉上是極開心的笑,並理所當然般道:“兩件事當然有關係了,因我要給祖母用的偏方就是香葯啊。且是我最近才偶然在雜書里看到的,祖父註解中提到的香方。”
貌似一派天真的蘇汐月,暗中卻忍不住提心弔膽。
果然,提到香葯兩字,祖母的臉色就開始發沉,及至聽到最後,已是黑沉鍋底了。
但這都在蘇汐月意料之中,所以她沒給祖母發作的時間,緊接着又道:“孫女閑時看醫書上記載,‘唇色紫黑如豬肝者,系淤血攻心之象’且多會伴有劇烈的心絞痛。這與祖母的癥狀多有相似,也與大夫給您開的藥方相合。我暗中也向常來的大夫印證過,所以不會記錯。”
蘇汐月所說,基本都算是確有其事,只不過前者是她後世才積累下的經驗,後面則更是半真半假了。
雖然她的確留意過祖母的藥方,也問過來看診的大夫,但上一世的此時,她完全沒有這般見識和主意。更沒有如今這樣的本事,可以治好連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祖母的頑疾。
不過,這虛實皆有的話並不影響,蘇汐月想達到的作用——混淆視聽。
柳老夫人聽到這話后,果然神情一滯,眼中的怒意也迅速被心疼取代了。
“你這孩子啊……”
除了這一聲嘆息外,柳老夫人一時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了。
但蘇汐月要說的話卻不只這些,眼見着祖母被安撫住,她立刻趁熱打鐵。
“所以,在看到祖父留下的香方,對這心疾有奇效時,我便想着要讓祖母試試了。且今日看王氏離開時的模樣,只怕她心懷叵測,祖母你的身子不趕快調養好怎麼能行?您就讓我試一試吧。”
若是其他的說法,柳老夫人還不一定動搖的這麼快,但聽孫女提到王氏,她的面色也不由得一凜。
是了,這麼大的隱患怎麼被她給忘了?!
今晚王氏離開前,那一番別有用心的話,和對方明顯變化過大的態度,以及竟沒死咬着這件事求香爐,凡此種種都太過反常了。
若真需要打一場硬仗,那她如今的身體可就真要拖後腿了。
這麼一想,柳老夫人對蘇汐月祖父和對方傾注畢生心血的香道,反倒沒那麼大的排斥了。
不過,她雖活了心,想要嘗試看看,卻也沒抱多大希望。
柳老夫人倒不是信不過老頭子的調香本事,或者該說,若老頭子還活着,又或者她能早些得病,大概以死老頭的本事,她早痊癒了。
但即使有老頭子留下的筆記,孫女到底還太小。雖也被老頭子稱讚過極有天賦,可孫女才跟老頭子學了幾天而已……
哎,說到底還是死老頭子走的太早了!
否則哪用上她還嫩生生的小孫女,這麼操心費力,還要花這麼多心血?
柳老夫人在心中又拿早亡的先夫出了頓氣,這才心平氣和的,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點了頭。
“嗯,那就試試吧。”
但到底還是不願見到死老頭子的那些東西,因此只如蘇汐月之前建議的般,閉着眼睛假寐,心底卻已開始打起了其他主意。
這些年都沒能治好的病,她也就不浪費看診的銀子了。但明日是一定要讓點翠去一趟藥鋪的,備足了她慣常用的救命葯,萬一的時候硬挺也要挺過去。
蘇汐月在柳老夫人點頭后,早已拋開所有顧忌,迅速拿過藏在身後的布包,並利落的動手選起香料來,甚至都沒功夫抬頭去看一眼祖母的神色。
但也是因她不用去看,也能知道就是了。
祖父留下的這些香料精華,雖不多,但卻足夠純正,所以蘇汐月並不擔心效果不好,卻也不敢多用,只怕祖母身體承受不住。
調配的過程並沒用多長時間,但斟酌用量卻耗費了不少。
所以,當蘇汐月拿着,矮几上祖母平日裏禮佛用的鵲尾爐燃香時,點翠已端着冒着熱氣的葯碗回來了。
因柳老夫人常年喝葯調理,所以正房裏,也從裏到外都被熏出了濃濃的葯香。
點翠本已對此習以為常,可卻在剛站到正房門前,就被一陣馥郁的芳香驚到了。
雖然香味很好聞,吸入鼻子裏后,甚至覺得五臟六腑都舒服了,可這難道是老夫人在禮佛?
可往日禮佛用的香,根本就蓋不住藥味兒啊。
且老夫人是節儉慣了的,這不年不節,老夫人就算禮佛,也斷不會燃香的!
而這困惑,及至點翠來到祖孫倆所在的東次間時,已經變成了驚愕。
這,這真的是老夫人在熏香!
且還是小姐親自動的手!
若擱在平日,此刻這屋裏不早已成了修羅場?怎麼此刻,小姐的動作如此悠閑雅緻,老夫人也如此安詳呢?!
就在點翠被驚得差點兒打翻葯碗,只覺身在夢中時,羅漢榻上手執鵲尾爐,緩緩高低搖擺,以便煙氣可以環繞在老夫人周圍的小小人兒,竟頭都沒回的,沖門口擺了擺手。
點翠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就走到了蘇汐月身邊,就聽對方輕輕開口低聲道:“去再燒個炭盆來,記得進出時小心別將棉簾大開,否則香氣散了,效果就不好了。”
愣愣的點頭后,點翠端着葯碗,就轉身出去了。
可來到外面,被夜風一激后,她才後知後覺的一拍額頭,嘶,她怎麼什麼都沒問,就出來了!
不過轉身看了眼,已被她出來時封嚴的棉簾,點翠暗嘆一口氣,還是先去準備火盆吧。
屋內,熏了有小半盞茶的時間后,柳老夫人立刻覺得心口好似搬開了大石般,鬆快舒暢的感覺,是這幾年內來絕無僅有的。
且還不只胸口,渾身湧起的暖意和舒暢感,竟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呃,這感覺,好像也就老頭子快不行的那幾年,她才在對方強逼之下熏香,才體會過。
那時,死老頭子成日嘮叨着功夫不負有心人,邊換着花樣給她熏香,好似瘋了般。
但她卻不得不承認,那段時間的身體,真是自有生以來最舒適的時候。
也就是說,孫女豈不是又暗中偷偷學死老頭子的本事了?!
只是,柳老夫人還沒想好要怎麼套話時,蘇汐月卻搶先了一步。
“祖母,您覺得好些了嗎?我記得祖父的註解上,只提了熏香后,若心口暖熱,口舌生津,才是真正起效的。我第一次用這法子,可吸入口鼻后除了好聞外,竟什麼感覺都沒了。”
蘇汐月越說神情越懊惱,柳老夫人當即就推翻了之前心底的猜測,並立刻開始詳細描述自己的感覺,已達到安撫乖孫女的目的。
咳咳,她這也是沒辦法啊,扮惡人扮的時間太長。這突然讓她,從新開始哄人,實在是適應不了那麼快。
再說了,還有什麼能比事實上真的好,更能激勵做事人的信心呢。
蘇汐月卻在笑聽祖母用事實拐彎兒“誇讚”她“很有天賦”時,忍不住在心底暗嘆。
其實,她的天賦的確如祖母所說,是天生的,但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努力才獲得的。
比如說,剛剛點翠入內時,她並沒聽到一絲聲響,卻已從屋內細微的氣味兒變化,察覺出了來人;以及她不用眼睛去看,就能通過氣味察覺周圍人的情緒變化,進而在祖母幾次開口前,都先一步搶佔了先機。
而這些本事,雖說依託於她天生的敏銳嗅覺,可也絕對離不開上一世,那些暗無天日苦苦掙扎着求存的歲月中,不斷的磨礪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