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因

第2章 前因

此刻,蘇汐月年輕的皮囊里,早已是來自八年後的魂魄。

她如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虛有其表,空有架子的四小姐了。

種種磨難與辛酸,早將她的氣勢與魄力錘鍊出來,等閑走南闖北的大掌柜與富商們在她的盛怒之時,都難抬頭直視。

更何況此時,承受她凌厲逼視的,只是個后宅婦人了。

王氏不由自主的後退了數步,甚至連呼吸都忘了,而不自知。

當后腰撞到桌角,她才疼的“哎呦”一聲,醒過神來。

而當意識到自己竟被個還沒及笄的小丫頭喝退,王氏一張臉頓時漲的青紫,一時卻只不敢置信的緊咬嘴唇。

她不是不想大罵蘇汐月,只是到底沒臉承認自己前一刻的窩囊。

可就在王氏額頭青筋暴起,被氣得不知該用何種軟刀子向蘇汐月討回來,又不丟她自家面子時,卻無意瞥到了不遠處的太師壁前,定定望着蘇汐月出神的老太婆。

嘖嘖,她怎麼忘了,屋裏還有個極護短的老不死!

發難臭罵蘇汐月一頓容易,可就怕那老東西疼惜孫女,不明事理的遷怒於她。

到時她今日這趟辛苦,以及剛剛的那翻水磨工夫,可都要雞飛蛋打了。

不行!

為了那翡翠香爐,為了她的小兒子,她也要忍住!

再說蘇汐月一介孤女,怎會有喝退她的氣勢?!

一定是這陰森森的屋子太嚇人,這病歪歪的小丫頭太邪門,所以她才愣神了。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兒!

王氏心中一番勸慰自己后,不僅不氣了,竟還暗暗佩服起自己的勇氣,並決定“大人大量”的饒過,面前這病的極邪門的小丫頭,以免沾染上了晦氣。

因此,王氏直接無視了蘇汐月,只轉身乾笑着再次與柳老夫人辭別。

可即使王氏不想追究,蘇汐月卻沒打算就這麼放過眼前這人。

“堂嬸且慢,你今日來,可是為了我在趙家出的事?那不勞費心,堂嬸只當今晚沒來過我們三房吧。”

蘇汐月一句話,瞬間讓屋內一靜。

王氏驚得,甚至連呼吸都忘了,只愣愣轉頭瞪着蘇汐月。

嘶,這丫頭只怕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吧?!

柳老夫人也在愣神,只是卻並非因蘇汐月口中稍顯僭越的話。她只是因,從自家孫女的臉上,那冷厲的眼神與傲然的神態上,恍惚間看到了她早死老頭子的音容,而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但也僅只一瞬,生性要強,從不願發白日夢的柳老夫人,就已醒過神來,並抿緊了唇角。

孫女這規矩,看來是又要從頭教了,但經此一事,原本有些木訥只知呆板依從規矩的小人兒,似乎也開了竅。

哎,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柳老夫人在心底默默安慰了自己一把,卻並不打算任由蘇汐月繼續鬧下去。

倒不是她不願孫女有主見,只是王氏好歹是長輩,又有一張巧舌如簧的臭嘴,孫女還小不知輕重且也說不過王氏。

萬一讓王氏這小人壞了名聲,就不值當了。

只是,就在柳老夫人輕咳了兩聲,準備接過話頭時,卻發現蘇汐月竟暗中正沖她狡黠的眨着眼!

這樣俏皮可愛,又透着小心思的孫女,是柳老夫人自蘇汐月七歲后,就再沒見過的。

因此,她只略猶豫了一瞬,便只微皺着眉頭,微微點了頭,將到了嘴邊的話給抿了回去。

嗯,若是平日裏,她必不會讓孫女如此無禮的。但在剛剛的那一眼后,她隱隱覺得孫女大難之後似乎有些不同了,且再觀望觀望吧。

柳老夫人暗暗的在心中,給自己找了個絕佳的不插手理由。

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臨時改了注意的原因,只是因孫女久違的又向她撒嬌,而心花怒放了!

王氏卻在怔愣后,赫然發現一直以規矩著稱的柳老夫人,竟對蘇汐月的無禮之舉無動於衷!

這,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不提她還是蘇汐月的長輩呢,就說她明日可是要幫着三房去趙府說項的,她們就敢如此頂撞慢待她,三房的人莫不是都瘋了不成?!

好,老太婆不管,那她就替三房好好教教四丫頭!

王氏因這一刻,被幾次三番的掃面子,早被氣暈了頭,忘了香爐的事。

一時被氣的臉色青紅交加,怒瞪向蘇汐月,冷笑着將譏諷一字字從嗓子眼裏擠了出來。

“四丫頭就這麼跟長輩說話?莫不是病糊塗了,還是落水后,魂兒還沒從趙府回來?呵呵,對了,今日四丫頭連男女授受不親的大道理都已不顧。不僅與趙公子一介外男獨處,更是連多少不知羞恥的話都說了,還被眾人聽了去。現如今,自然是更不在乎敬不敬尊長了。”

提起這件事,蘇汐月卻忍不住有一瞬的恍惚。

是了,前世的此刻,她正因落水和驚嚇而發熱,又因對此時的處境羞愧難當,而下意識的當自己病得昏沉,縮在床上,也一併將不願見人的心思,對人對己藏了起來。

她當時選擇逃避,大概就是在心底怕着,面對王氏這樣的人,聽到類似王氏剛說出口的那些話吧。

所以,任由自己縮在了烏龜殼裏,怯懦的躲在祖母身後,藏在祖母並不強壯的羽翼下自欺欺人的躲避着外面的狂風暴雨,卻不想這次風雨卻是帶走她祖母性命的導火索。

當初的自己,可真是懦弱,可憐又令人憎惡……

不過這些也只是猜測,因此刻尚年輕的軀體裏,飽經滄桑的靈魂早已不記得年幼時的心路歷程,只能憑經驗去猜測。

這麼多年過去,在她遠離故土,無親無故后遇到的困境與窘境,幾乎每一次都遠超了此刻的處境。

因此,在她這“過來人”的腦中,年幼時看似絕境的此刻,早淡的只剩些許影子。

她勉強記得,似乎是因自己去趙府赴宴時,聽信了往日閨中密友的“良言”,決定“抓住機會”與心上人見上一面並確認心意。

只是,後來讓閨中密友傳信並帶來的心上人,還不等聽她開口說話,就已滿目鄙夷與疏離的看向她,且搶先一步,言辭委婉的教訓起了人。

而王氏所謂的“不知羞恥的話”,不知是不是她開口唯一說出的辯駁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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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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