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取其辱
蘇汐月沒想到陳炎會向她搭話，一時以為自己幻聽，只確認般側頭看向身旁。
只見，在她身旁相距半臂以外的那人，正身姿挺拔劍眉微斂的，俯首認真注視着她，眼中竟似有隱隱擔心和莫名的安撫，又似是對她的回答勢在必得。
可不說那突如其來的問題，只不到十個字太過精簡，就是問的內容，也太模稜兩可了吧？！
蘇汐月心中雖在腹議，可還是側頭認真想了想，並立刻領會了這位寧王的思慮——大概對方已知曉他們三房與蘇氏正宗分家，並因顧慮着她此時此地的處境，所以想問卻沒說全吧。
而陳炎想問的話，其實也不太難猜。
他大概是因從那老神醫處得知，之前大伯祖父房裏的亂象，外加從剛剛對話中明白，是她及時出手將人救下，所以誤會了她與蘇氏族長，她的大伯祖父感情深厚。
進而猜測她此時正擔心大伯祖父的狀況，恨不能留下為其侍疾，卻怕不順着廖老這位老神醫的任性要求，明日得不到對方的盡心救治，所以才二話不說的帶人回家。
想到此處，蘇汐月忽然明白了，為何對方眼中會有安撫神色。
嘶，難道陳炎這是主動請纓，準備替她出面勸服廖老留下，並先替大伯祖父看診？
蘇汐月立刻下意識搖頭，將腦中這怪異想法甩了出去，並迅速開口糾正對方的想法。
“多謝王爺心意，但您有所不知，我今日所為並非出於個人私心。或者該說，我能將人救下，也僅只是意外湊巧而已。但若早知有此事，我亦會來趟這蹚渾水，報大伯祖父恩情。”
話到這裏，她又展顏一笑並接着道：“且我相信廖老的醫術和醫德，既然老神醫都說明日施治，那大伯祖父的身體今日應就是無礙的。而要說擔心下毒之人狗急跳牆，這可不是我一介已分家出去的小輩，該關心過問的事了。”
陳炎聞言恍然的同時，又忍不住暗暗點頭。
的確，他之前是將這事兒想的太簡單，也低估了眼前的少女。
她看起來雖不過豆蔻年華而已，卻也是一出手就能讓廖老讚嘆不已的人才，他又怎能等閑視之？
想到這裏，陳炎下意識的嘴角輕輕翹起。
說起來，這少女還真是自見面之後，就處處都讓他覺得始料不及，又處處都透着股與眾不同啊。
三人此時已行至迴廊盡頭，不遠處就是蘇府大門。
而先行一步的廖老，已逮住一個路過的僕人吩咐道：“去告訴你們府上四太太唐氏，老夫去你們蘇家分出去的三房住了。明日晌午後，老夫自會再來看診，讓她不用去找。”
迅速交代完，廖老憤憤然轉身，望向身後與他差了六七步，卻還走得不緊不慢的倆人。
年紀輕輕，卻走的還他還慢，這樣的身體怎麼能行？！
陳炎是身體倍棒，只是在遷就看起來纖弱的蘇汐月罷了。可對廖老眼中，早已將這寧王忽略。他如今關注的重點，只有那小姑娘而已。
那可是他日後鑽研的一大臂膀，沒有個好身體怎麼行？！
不說像陳炎鐵打般的壯，起碼要能活過他去啊！
這樣一想，廖老立刻在心底打定主意，這段時間死活要賴在小姑娘家裏，幫對方調養出個好身體來！
只是，鬥志滿滿，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蘇汐月家的廖老，還不等開口招呼蘇汐月和陳炎快點跟上他的腳步，一眾不知從何處鑽出來的女孩子們，就直接截斷了他的視線。
“蘇汐月！你還有臉能踏入蘇府的大門？！”
“就是，不要臉到這種地步，你怎麼不直接淹死在趙府的荷花池！”
“哼，要我說，她不僅不要臉，還心思惡毒的很！她是看自家已分家出去，帶累不上咱們了，這才上趕着還在風口浪尖上時，就往咱們門裏擠。你生怕不能抹黑我們名聲，是不是？”
一個個衣着精緻，妝容婉約的少女，即使在罵人和口吐尖酸刻薄之言時，都仍是一副十足的我見猶憐狀。
好似此刻正被欺負的人是她們，而來找麻煩的卻是即將要離開蘇府的蘇汐月。
而自眾女衝出來的剎那，蘇汐月及時駐足后，只眨眨眼並側頭仔細打量了一圈后，就再無更多舉動了。
其實，她只是在認人，並在最後暗嘆着。
哎，果然，這些面孔她還真就一個都認不出來了。
沒辦法，實在是隔了太多年，且她上一世就對這些人沒怎麼留意過。
所以此刻一眼望去，若不是眾女衣着打扮沒一個重樣的，那相似的面孔還真讓她差點兒覺得，是自己眼花看到重影了。
但即使不認得，蘇汐月不用想也能猜出眼前眾女，大致應出自何處——蘇府的二房，庶出的蘇鴻德一脈，以及四房蘇瑞祥一支。
這一想，蘇汐月頓時覺得，剛剛似乎在大伯祖父的屋裏，見過幾個一樣衣着的。
嗯，她們這是回去后，連衣服都顧不得換，就直接殺來大門口等她了？
想起之前與陳炎，廖老，以及大伯祖父喝茶閑聊的那一會兒，蘇汐月有些同情看了一眼面前眾女們，那隱在裙裳下微微顫抖的雙腿雙手，和被凍得泛青煞白的面色。
呵呵，這些經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們，想必不知道，即使不願意去門房裏避風等人，也可以讓人將門房中的火盆端出來，烤火取暖的。
而她們這一等，可真是等了她許久啊。定遭了不少罪呢，嘖，還真是難為辛苦她們了……
因蘇汐月在認人外加調侃般的打量和思考，所以在眾女滔滔不絕的討伐聲中，她很自然的嘴角輕抿着微微上揚，一副似神遊天外又似隱含揶揄的目光，真是閑適到了如賞花般愜意。
及至看夠了眾女的努力抑制的窘態，蘇汐月這才開口打斷眾人的話，道：“諸位若是沒什麼事，汐月還要回家待客，就先告辭了。”
眾女本因蘇汐月的默然而鬥志昂揚，卻不想突然就聽到了溫柔有禮的告辭？！
而在蘇汐月這盆冷水潑過來后，她們才看清對方眼中的揶揄笑意。
可她們絞盡腦汁想出的，既能極盡挖苦指責之能事，又不會跌了她們自身清譽的種種辱罵指責，竟都沒被對方放在眼裏？！
蘇汐月眼中的那種輕視與不以為意，讓她們之前的挨凍苦等，與之前那般激動沸騰的言行，襯托的簡直就像雜耍，讓人只覺得可笑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