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第七回

火眼核查鬻爵人巧計剿滅凈江王(2)

喻志善坐着一匹走騾,喻茂堅則步行牽轡。後面還有一匹走騾,則掛了滿滿兩大箱子書籍。這些都是喻茂堅在國子監書市上淘換來的,其中半數,都是他一筆一畫抄錄來的。兩個人是尋常人打扮,喻志善穿着玄色棉長袍,而喻茂堅則是青衣小帽,腳上的玄色土布雙梁布鞋又臟又破。

這一日,到了洞庭東山,喻茂堅說道:“我第一科座師王鏊,便居住在洞庭東山,我理應拜訪。”

喻茂堅換上了一件青色府綢袍子,手持榮昌摺扇,於惠和堂報了名賜而入。王鏊坐在太湖石上,蓑笠而垂釣。

喻茂堅行了拜見座師的禮節,說道:“弟子喻茂堅上任,途經此地,特來拜望恩師。”

王鏊眉梢挑了一下,想起當日劉瑾胡攪蠻纏,打翻了燭台,燒了四川考生的卷子,不由地唏噓,說道:“我到底沒有做成你的老師,你還來拜見我,裏面請!”說罷,放下了釣竿,由湖邊走至書房。

一路上長廊迴轉,風景秀麗,共有廳、堂、樓、庫、房等一百餘間。其軒廊製作精細,用料粗壯,大部分為楠木製成。書房的插架上,商彝周鼎不一而足。王鏊命小廝上茶,詢問了近年京中情勢,方嘆了口氣,道:“我已經是垂暮之年,在此地寄情山水,舞文弄墨,也是快事。你既做不成庶吉士,那便好生的巡牧一縣。不違孔孟之道啊!”

喻茂堅頓首道:“謹遵恩師教誨。”

這個時候,一個家人進來秉說:“老爺,唐大人差人來請,今日公子唐順之抓周,還請老爺前去觀禮。”

王鏊放下了杯子,說道“我差點給忘了,叫人去庫房取了錯金長命鎖來。”轉而對喻茂堅說道:“一同前往如何?”

喻茂堅猶豫了一下,自己什麼都沒有帶,和這個唐寶也不很熟。剛要推辭,王鏊說道:“唐家的水榭距此不遠,我們一同前往。”

出了惠和堂,沿着堤岸走了一箭之地,便是唐家的水榭。這裏雖不及惠和堂宏大,但是卻另有一番清幽。來到了水榭,只見三個席面已經擺好了。賓客都紛紛站起來,給王鏊問禮大家一一寒暄着。為首的穿絳色書生袍,腳蹬粉底皂靴,便是今日東道主唐寶了。王鏊引薦后,喻茂堅和祖父坐在第三桌上。

不愧是江南富庶之地,就在珍饈佳肴上也能看出一二。先是四碟小菜:一碟頭魚,一碟糟雞,一碟烏皮雞,一碟舞鱸公。又拿上四樣下飯:一碟羊角蔥參炒的核桃肉,一碟細飴切的酥樣子肉,一碟肥肥的羊灌腸,一碟醋制太湖魚,將桌子擺的琳琅滿目。

喻茂堅從未見過這個陣勢,悄無聲息地向後挪了一下身子。而祖父志善,則瞧着上首桌上的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出神。宴會開始之前,有老媽子將少爺抱了過來,少爺抬着虎頭帽,圓臉上陷下兩個酒窩,就像是觀音大士身邊的善財童子,又有家奴和老婆子將一個錯金的抓周盤放在了少爺面前。

小少爺見這麼多人,也不懼怕,好奇的蹣跚到抓周盤前,伸手抄起了一支狼毫。眾人無不拍手稱善,說道:“少爺將來定然能著書立言,成為一代文豪。”可是緊接着,少爺又伸出了嫩蓮藕一樣的胳膊,拿起了一把弓,然後還不停手,進而拿起了算籌。

喻茂堅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孩子,可真貪啊!”這句話雖然聲音小,但卻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唐寶臉色漸漸的凝固了,說道:“你說什麼?”

氣氛有一些緊張,而此時,上首座上的公子,卻急趨幾步,來到了喻志善的身邊,拱手一揖,抱着扇子的手卻有六指,笑道:“這位可是江西豐城的志善公?當年路上一別,沒想到在此地相遇,果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唐寶臉色兀自青白難看,說道:“唐解元,你認識這二位?”

說話的人正是後來名譽天下的唐寅唐伯虎,身穿素色長袍,笑道:“正是,當年我在南昌落魄,離開南昌的時候,幸有這位志善公搭救。唉,您高瞻遠矚,由豐城遷出,不知落戶何處?”

喻志善也是很高興,沒想到讓日路遇賣畫的書生,竟在這裏相遇,說道:“重慶榮昌。解元可別這麼說,我是夢中有仙人指點,並非什麼高瞻遠矚。剛剛我就見公子眼熟,公子六指名揚天下,只不過另外那一位也是六指,故此有點猶豫。”

唐寅笑着引薦道:“這是我的至交文徵明,當年拒不應召,也是福氣的很呢。”

唐寶這才變了顏色,忙上前一步,說道:“您就是榮昌喻家老爺子,這位便是茂堅了?恕在下眼拙。如今榮昌家風傳長,當朝楊閣老與喻家為兒女親家。就連他的幼子楊慎,也頗得喻家家風教誨。甚是出息,在下賠罪了。”

喻志善擺了擺手,笑着說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唐順之抓周禮成,正是因着喻茂堅出席了,唐寶對喻志善家風甚是佩服。以致後來唐順之進學,寫字如不端正就會挨打。如果出去遊玩回家晚了也會時常責罵他,父母除對其嚴加要求外,並不時為他尋覓當代的名師為其輔導,因此學業有成。在嘉靖八年會試,榮登第一。

辭別了座師王鏊,距離銅陵還有一天的路程了,天色進黑的時候,才勉強到了城外的驛站,此刻城門已經下了鑰了,只能宿驛站了。

喻茂堅牽着走騾,來到了驛站門前,站在門前伺候的驛卒上下打量了一下喻茂堅,說道:“去去去!瞧見沒,這是官家的客棧,不是你這樣的人能住的。破爛流丟!哼!”

喻茂堅倒也不介意,這一路上,這樣的事經歷了不少。上任也只是兩人兩匹騾子,絲毫沒有官宦的排場。但只要喻茂堅出示官照和路引,驛丞就會立刻換殷勤了。於是喻茂堅也沒有解釋,在懷裏取出了官照,遞了上去。

驛丞一見官照,頓時肅然了起來,雙手接過了官照,沒來得及看,便掛上了笑臉,說道:“原來是官老爺,恕我眼拙,恕我眼拙。來,把老爺的騾子牽到後面餵了。兩位老爺,您請,是吃定額嗎?”

喻茂堅攙扶着祖父,坐在了側旁的一個桌子上。驛丞一邊招待上吃食,一邊拿着官照去登記店歷了。卻聽見驛丞嗯了一聲,眉頭皺起了一個疙瘩,手都在微微抖着,瞄了一眼祖孫二人,招手叫來了一個驛卒,交代了一句什麼。這驛卒也是變顏變色,忙不迭地去了。

驛丞穩了穩神,來到了喻茂堅的旁邊,說道:“喻大人吧,您這是上任嗎?”

喻茂堅喝了一口茶,說道:“是啊,我們是來上任的,我就是銅陵新任的知縣。”

驛丞笑嘻嘻的給添了茶,說道:“您以後就是我們的父母官了,我們驛站還指望着喻大人照應呢。這是今年的新茶,您嘗嘗。”

喻茂堅點了點頭,慢慢地呷了一口,果然口齒清晰,十分爽口。他和驛丞一邊說著話,一邊用膳。

不知道怎麼地,喻茂堅感覺頭昏腦漲的,思忖着可能是一路上勞頓了。剛想着吩咐燒水燙腳睡覺,卻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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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天下清官喻茂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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