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賣
劉韜彥心裏一會兒翻江倒海，一會兒又平靜如斯。翻江倒海是因為，沒想到萬隆清比他想的還要姦猾，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全部心思竟然被他看的這般透徹。
雖然自己扛過了這場意外，但對於趙瀅露，他本想徹底割裂兩人的聯繫，此後各走各的路，沒想到弄巧成拙，反倒可能會使兩個人不得不更多的面對彼此。而這是在趙瀅露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由自己一廂情願造成的，不知道會不會對她造成困擾？
平靜則是因為，他內心的深處，對這樣的結果竟有一絲難以名狀的滿足。
來不及等到明天，劉韜彥當天下午下班就直奔趙公館，這才了解到趙瀅露早已居住在樂山。
不是道是不是有意為之，第二天陳素雲又去往樂山參加一個聚會，非要帶着劉韜彥。到了地方卻又不讓他進去，只給了回去時間就笑着和幾個女伴離開了。
劉韜彥自然不會辜負她的美意，立刻就去吳葆荇家裏找趙瀅露。因為樂山幾乎是日本官員家眷的聚居地，安保守衛自然森嚴，吳葆荇家裏更是，不僅有警衛，大門上時刻有三四個便衣在暗中看着。要不是對他早有了解，劉韜彥都要以為這是在以保護為由，行監視之實。
雖然沒有報多大的希望，但讓他意外的是，門衛竟然放他進去了。而且一入院子就有人引路，恭恭敬敬將他帶到一個房間。那裏吳葆荇正在等他。
劉韜彥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近距離看到吳葆荇本人還是有些懵，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聽說劉先生在萬行長身邊當差兩年，兩次捨生救了他性命，”吳葆荇看上去倒挺和善：“萬行長很是看重呢。”
劉韜彥：“都是行長厚愛。”
“能有劉先生這樣文武雙全的人在旁協助，吳某真是羨慕的緊啊。”
劉韜彥笑笑：“吳先生謬讚了，您的事迹我也聽說不少。說真的，汪先生身邊有您這樣的人，那才是如虎添翼，天下人誰不羨慕？如今您身居高位，身邊又是卧虎藏龍，一句話能讓我們銀行起死回生，我想萬行長也對您敬佩的很哪。”
吳葆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還聽說劉秘書恃才傲物，對阿諛之事很是不屑呢。”
劉韜彥笑眯眯道：“吳副主席過獎了，不過劉某卻實比較愛說實話。”
簡瀅聽到有人找時非常詫異，原本還以為是趙家的人，沒想到老遠就聽到劉韜彥的聲音，竟然在和吳葆荇談笑風生。她當時大吃一驚，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可越走近門口聽的聲音越真切，那些馬屁之詞從他嘴裏說的那麼流暢自然，實在讓她噁心至極。
“趙小姐，你來了？”吳葆荇看到門口的她，開口道。
劉韜彥猛然回頭，果然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他有些局促不安的起身看着她。
簡瀅略過他直接看向吳葆荇：“吳先生，麻煩讓人送他出去，我不認識這個人。”
劉韜彥一愣，吳葆荇卻大笑道：“趙小姐，前幾天舞會上，你剛跟劉先生跳過舞呢。”
簡瀅抽抽嘴角，依舊堅定道：“那我也忘了。”
劉韜彥趕緊上前一步，哀求道：“姑奶奶，我知錯了，我真的錯了。咱們有什麼話好好說，別在吳先生這裏置氣好不好？”
簡瀅有些惱火的看着他，卻見他飛快的眨眨眼睛，於是更加冷冰冰道：“誰叫你來這兒的？”
劉韜彥哀求的看了眼吳葆荇，吳葆荇道：“趙小姐，劉秘書既然來了，就跟他好好把話說開。夢夢的課在下午，趁現在她還不纏着你，你們出去走走吧。當然，你若是不願意，那我就讓人送客。”
劉韜彥哀求的看着簡瀅，簡瀅心裏翻了幾個白眼，這才抱歉的向吳葆荇表示自己去去就回。
出了大門，確定吳葆荇看不到，身邊也沒什麼人跟蹤，簡瀅這才氣急敗壞道：“你想幹什麼？劉韜彥，我就問你想幹什麼？”
劉韜彥趕緊將近來陳素雲可能會騷擾她的事兒告知，誰知簡瀅冷笑道：“她對你倒是挺上心。不過你既然這麼好心，為什麼自己不拒絕她？”
劉韜彥啞口無言。這讓簡瀅更是瞧不起，嘲諷道：“有這功夫貓哭耗子，不如給自己人想個法子，一味地利用我算什麼？中統就這麼不中用嗎？”
“利用你？”劉韜彥更是疑惑。
簡瀅實在沒有好脾氣，冷笑道：“別跟我說你無辜，你不知道。”
“我真的無辜，真的不知道！”劉韜彥道：“什麼利用你？不是說的一起合作嗎？”
簡瀅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皺皺眉道：“那沒什麼好說的了。”
說完轉身往回走。
“你等等。”劉韜彥拉住她，但被她怒目一瞪又趕緊放開，道：“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談的？為什麼說利用你？”
簡瀅這才意味深長的點點頭：“原來你被踢出行動了？我說呢……你覺得我會告訴你我們的計劃嗎？”
劉韜彥：“你不明白，我們這邊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我怕你會受到傷害……”
簡瀅冷冷看着他，劉韜彥此刻漲紅了臉，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咬了咬牙，下決心想說什麼，但一抬頭對上她嘲諷的目光。
“你不會是想說，你心裏有了我，喜歡上我吧？”
劉韜彥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
“劉韜彥啊劉韜彥……”簡瀅拍着他的臉笑道：“畜牲就是畜牲，再怎麼人模人樣，一副皮囊下也改變不了畜牲的本質。別用你冠冕堂皇的喜歡噁心人了吧？”
劉韜彥怔怔的看着她目光中不遺餘力的厭惡，以及轉身離開時的譏諷，感覺全身僵硬，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不知站了多久，他才魂不守舍的離開。
簡瀅從沒有這麼暢快輕鬆過，她感覺自己高興的簡直想唱歌。長久壓在心裏的怒氣以這種方式出了，讓她感覺十分解恨。
一下午上課她都耐心又和煦，聲音又輕快又溫柔，指尖流出的高難度音符行雲流水，讓吳琪夢又是佩服又是高興。
“你樂呵什麼呀？”簡瀅看着她咧開的嘴忍不住問道。
吳琪夢晃晃腦袋：“老師高興，我也高興。”
簡瀅抿唇笑笑，招招手道：“過來，老師教你一首非常好聽的曲子。”
這種快樂在她晚上回家時蕩然無存，她只覺得一種莫名的悲哀與疲憊，好像所有的力氣都在下午透支完了。
送走了司機，簡瀅與趙公館的人打過招呼就直接回房了。他們對她突然的回來似乎有些意外，但大家氣氛有些怪，也就不怎麼在意她了。
大概七點鐘左右，簡瀅要出去一趟，趙太太有些不滿，問她什麼時候回來。簡瀅不願在這個時候惹她，於是乖乖的表示自己就出去兩個小時，跟友人說完話就回。
簡瀅一離開，趙公館的電話就響起，這時趙吉才也從書房出來，示意夫人去接。趙太太定了定神，一把拿起電話：“趙公館。”
突然之間，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丈夫，臉色變的蒼白，拿着話筒的手也不住的顫抖起來。趙吉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趕緊去接聽電話，可那邊早已經掛斷。
“愛萍，到底怎麼了？誰打的電話？”
趙太太捂着嘴，眼淚嘩嘩的流下來：“黎兒……黎兒失蹤了……”
趙吉才一下子愣在原地，這時趙太太已經跳起來瘋了般的向外面跑去，被他緊緊拉住：“不要慌，先弄清楚事情狀況。”
趙太太看着他，淚流滿面道：“你還要瞞着我嗎？我們家到底出了什麼事兒？為什麼你突然要變賣家產下南洋去？兒子又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失蹤呢？啊，你告訴我……姓趙的，他要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拚命！”
趙吉才抱着痛苦的妻子坐到沙發上，勉強鎮靜道：“你聽我說，現在按照原計劃，你快先帶東西上船，我去打聽兒子的下落，天亮前我們船上會合。”
“你去哪裏打聽？你到底瞞着我什麼？”
“你先別管這些了，聽我的去做就行。”趙吉才邊說邊取了衣服，匆匆忙忙的向外面走去，又回過頭來瞪着一臉茫然的妻子，氣惱道：“媽的，能不能別跟個死人一樣？你要害死我們一家嗎？！”
趙太太被吼的大哭了起來，趙吉才回去一把揪着她道：“給老子閉嘴！我只說一句，一會兒要是誤了事兒，你就死在上海吧！快去拿東西！”
趙太太又驚又怕，跌跌撞撞向樓上跑去，家裏的傭人早被他打發回去，兩個沉甸甸的箱子都得靠着自己往下搬。而趙吉才一出門才發現自己不知道簡瀅的去處，他着急的徘徊一陣，一咬牙又轉身回去。
趙太太看到沒多會兒又回來的他，不知道賣的什麼葯。趙吉才也懶得現在跟她解釋，一把提了箱子往外面車上放去。趙太太戰戰兢兢又回去拿東西，被他一把拉着推向車裏：“現在什麼都別管了，先去碼頭！”說著一把甩上門，飛快的駕車離開。
趙太太看着匆匆離開的家，悲從中來，淚流不止，撲在車座上嚎啕大哭起來。
簡瀅和錢凱明在約定的地點見到面，一起向指定的那座橋上走去。那邊已經有兩個人影在等候。對了暗號，發現沒問題，錢凱明這才攜簡瀅向他們靠去，那邊杜銀松和李岩也是十分高興，趕緊向他們伸出手。
可就在這時，一聲刺耳的槍聲劃破平靜，簡瀅和錢凱明一愣，轉身向橋下跑去，而杜銀松還在驚愕之際，李岩已經率先掏出槍，向前面的簡瀅他們射去。
其中一個人應聲而倒，杜銀松大喊着制止李岩：“你瘋了？他們是自己……”
李岩二話不說，對準他腿上就是一槍，杜銀松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與此同時，四面八方都傳來緊密的槍聲，幾十個特務從橋兩面向他們包圍而來。簡瀅拉着受傷的錢凱明，一邊躲避一邊射擊，好在那些人想要捉活的，並沒有想致他們於死地。
“怎麼辦？”簡瀅顫抖着問，錢凱明咬牙將她甩開道：“快跳水！”
“你呢？”
“先別管我，我受了傷，跑不了了。”錢凱明一邊向後面的李岩射擊，一邊道：“快，我掩護你。”
簡瀅微微一愣，正要向河面跳去，卻見岸上突然衝出一輛汽車，將正在趕來的幾個特務一下子撞出老遠，順便隔開後面的火力。
“上車！”一聲厲喝，簡瀅要去拉錢凱明，卻被他猛推一把：“快走！”說著向對面撲過來的李岩和特務射去。
簡瀅毫不猶豫向橋下跑去，劉韜彥早已開了門，她縱身一躍就跳了進去，劉韜彥猛地一踩油門，車子如箭般向前衝去，將擋在前面的特務撞得飛了起來。後面的特務見狀，連忙去追，並不斷向車子輪胎射去。但車子早已揚長而去。
杜銀松和錢凱明還在不斷的抵抗，但李岩一腳就將杜銀松踢暈了過去，錢凱明也用完了子彈，在特務撲上去之前，拼盡全力向橋下跳去。特務們見狀立刻開槍，他在水面掙扎了一下就不見了痕迹。
特務們看着氣急敗壞的李岩，等候下一步動作，李岩罵罵咧咧要他們下河去找人。不一會兒，錢凱明的屍體就被撈了上來。
李岩看着他扭曲的面孔，冷笑一聲，最起碼知道那是個混到樂山的女人，她跑不掉的。
簡瀅被送到趙公館外，才發現裏面已經有着大批的巡警進進出出，雖然知道出了什麼意外，但她已經無心考究。劉韜彥看着後面一臉痛苦的她，這才驚覺她也受了傷。
“去紅豆館。”她有氣無力道。
劉韜彥點點頭：“你振作一點。”說完一踩油門，飛快向一處暗巷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