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顆紐扣她認識,應該是陸教授今天身上那一排的其中一枚,她在車上的時候剛好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趙岐將這枚紐扣在指尖攆了好久,嘴角不經意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隨後就將它收進了化妝盒內。
或許應該找個機會還給他,可至於什麼時候還,趙岐就要再好好想想了。
最近的天兒迫使趙歧不得不回趟家拿幾件稍厚點的衣服,正好今天一天也沒課,她去食堂吃了點飯就往學校附近的地鐵站趕。
覆在地上一指厚的冰絲毫沒有想要融化的想法,趙歧有些後悔沒穿自己的那雙雪地靴出來,凍得她腳趾生疼。
她家離學校不遠,坐地鐵二三十分鐘就到了。下了地鐵趙歧給媽媽發了條微信:媽我回來拿點東西。
臨近公寓樓的時候,趙歧的步子越來越慢,不想回去嗎?說真的,她不怎麼想。喧囂的市區里能有這樣精緻的小高層,不用想都知道這裏的房價有多貴,可一想到這些錢的來由,趙歧就心生煩躁。
所以明明家很近,趙歧還是選擇了住校。
趙歧看見媽媽一個人站在樓下,也看見自己回來小跑着接過她手裏的東西。“吃過沒有?冷不冷?”
她腳上穿着室內的拖鞋,連雙襪子也沒穿還露着腳踝,趙歧皺了眉“你怎麼下來了,外面這麼冷。”像是嗔怒實是關心。
“你說你回來,我就下來看看,順道接你。”
趙歧沒再接話,跟在她身後上了電梯。
空空蕩蕩的室內除了她和媽媽的交談聲再無其他,趙敏安置好女兒的東西去卧室換了身厚點的外套,拿了包準備出門。
趙歧抱着剛沖好的果茶窩在沙發上“媽,你要出去嗎?”
趙敏一愣,女兒好像忘記了今天的日子。可是說了,她又怕女兒生氣。“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趙歧突然想到一些事,條件反射的去看手機上的日期,果然還是十二月二十四。“媽,你還是相信我爸他逃了嗎?”
趙敏不想面對這個問題,她和女兒堅信的立場不一樣,因為這個她們一次又一次的爭吵。
實際上宋帛不止一次與她秘密的有過聯繫,所以她堅信自己的丈夫在那件事情之後逃跑了。
可女兒卻偏執的相信他死了這件事讓她很氣憤,哪有身為女兒卻希望自己的爸爸去世的!“我還要給你爸打錢,你在家待着哪也別去!”
“媽,爸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逃,你很明白不是嗎?”
“那你難道讓我相信他不在了嗎!連個人影都沒有!你不是親眼看到的嗎?你爸他給我發信息了嗎?這麼多年來,難不成是別人假扮你爸,咱們的家事他幾乎都知道,怎麼可能是外人!為什麼你不選擇自己看到的事實呢!到底固執的是你還是我!”
趙敏沒再理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那個人連她以前上學年紀的事情都一清二楚,甚至有些事情連女兒都不知道,她也只講給過宋帛一人聽。
那些短訊趙歧看過,可她依舊不相信,看守失職,煙花場爆炸,一人身亡一人重傷,傳言四起:她父親跑路了。
無論哪一條,趙歧都不信。
忍着心底的一口氣,趙歧回了自己的卧室。打開衣櫥,她盯着右下角最下面的一個盒子發了呆。
四年了,整整四年噩夢一樣的存在怎麼都過不去。
一張陳舊到泛黃的報紙,上面到處都是被指甲扣爛的洞,趙歧現在可以一字不落的背下來上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詞,每一個句子。
2015年十二月二十四號,涉川郊區一處煙花爆竹場於下午九點突發爆炸,致使一年輕男子當場死亡,一人身負重傷,該煙花場負責人行蹤不明,疑似畏罪潛逃。
那四個字灼痛了趙歧的眼,沒有調查清楚的事就這樣去給別人定罪!連調查都沒有結論的事情,他們憑什麼這樣說!他爸不會害人,更不會逃!
因為這件事,趙歧在學校不斷受到同學們的“特殊關注”被迫轉了學,更因為一些流言蜚語,她媽趙敏強制改了她的姓氏,想讓她有個安穩的將來。
兵荒馬亂之後換來的是她這幾年的平靜生活。
在趙岐的人生里,她擁有着富裕的家境,住着市區裏的小洋房,上着C市知名的大學,性格開朗,獎學金拿到手軟,新聞系教授的獨寵。
殊不知,她家市區小洋房用的錢是他爸的意外賠償款,她開朗的性格下隱藏的是淡漠。
新聞系獨寵?那隻不過是她拼了命的去學,因為想要有能力去調查他爸當年的那場事故。
所有的開始對她來說都是奔着目的去的。
這些都是叫做趙岐的女生擁有的。
連趙岐自己都快忘了,她還有一個使用過的名字,宋岐。
再一次的夢魘,醒來時背後浸了一身的冷汗。陸懷年至今還記得川子在滿身火光里掙扎,近在咫尺朝他招手求救的樣子。
他說:懷年,她還在家等我。
可是迫在眉睫生死關頭時,他還是毫不猶豫把最後的生路留給了自己。那扇被川子拼了命關上的鐵門,隔開的除了生死還有一輩子也還不清的愧疚,因為它遠遠大於自己失去兩條小臂的代價。
川子丟的,是一條命。
陸懷年不止一次夢到川子哭着跟自己說,他疼。他還經常夢到川子問他有沒有照顧好靳初。
陸懷年清楚地知道這些折磨他的夢是他自己心裏的魔障,川子為了救他命都可以不要,又怎麼可能真的用這種方式讓他不痛快。世上壓根沒有的東西,陸懷年從來不信。
可不管信不信,他總要補償些什麼,給川子的女朋友和他的家人。
所以陸懷年妥協了,放棄了原本去國外讀研的打算,安安穩穩地待在了國內。
川子出事的第一年,靳初去了英國留學。
川子出事的第二年,川子的姐姐結婚,兩位長輩去了A市生活和女兒一起生活,陸懷年送了A市的山間獨棟作為賀禮。
川子出事的第三年,靳初回國訂婚。
川子出事的第四年,川子姐姐平安誕下一女。
今年是第五個年頭,陸懷年看着被擱置在書桌上的結婚請柬,一時不知道該有怎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