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定北侯:她將是我的妻子
上一世,景王燕驚鴻替太子燕驚楚赴北魏為質,一場大火傷了肺,落了心疾,每每發病,藥石無醫。
只是,鮮為人知,景王燕驚鴻與太子燕驚楚容貌像了九分,這場劫數,是景王替了太子,也甚少有人知道,景王的生母並非大燕的皇后,而是皇后的雙生妹妹,那個在冷宮中鬱鬱而終的女子,那個愛而不得的女子。
次日,方辰時,常青便起身,元儀宮的掌事嬤嬤近身侍奉:“姑娘醒了。”
常青頷首,望了一眼案桌上的瓷瓶,問道:“那葯是何人送來的?”
蘇嬤嬤回道:“沒看到人,葯放在了門口,方才世子爺來過了,興許是世子爺留下的。”
常青未言,抿了一口清茶,將那瓷瓶收進了衣袋中。
“世子爺去了延福宮給太後娘娘問安,一炷香後會過來接姑娘出宮,請姑娘等候片刻。”
太后與元妃都出自定北侯府,與世子素來親厚,常青也時常跟着池修遠入宮,蘇嬤嬤知她一貫寡言,便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衍慶宮裏,天方魚白,殿下便差遣林勁將軍出去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回來。
“送到了嗎?”
殿下很急切,情緒有些外露,不似平時啊,長福公公侯在一旁,揣測着。
林勁回稟:“已經送去了元儀宮。”
元儀宮?那是成帝元妃的寢宮,一大早,林將軍去那作甚?長福公公甚是不明。
“殿下,屬下有一事不明。”林勁將軍遲疑了稍許,小心地問道,“定北侯府常青,殿下可曾認識她?”
常青?這個名字好生耳熟,長福公公細想,可是在何時在何地聽聞過,一時沒有思緒,看向自己主子。
燕驚鴻道:“不曾。”
那為何對那小姑娘那般袒護?林勁也不敢多問,心頭疑慮重重。
稍作沉默,燕驚鴻說:“她將會是我的妻子。”
林勁難以置信。
“殿、殿下,”長福公公驚得口齒打結,“您、您說笑嗎?”他一直認為他家主子是不近女色的,不然為何景王府里沒有一個侍女。
結果——
燕驚鴻唇角微微勾起:“萬里紅妝,天下為聘,我籌謀了十年。”說及此處,一雙絕美的眸,出奇的溫柔,融了久沐的冰寒,美得動人心魄。
長福公公眼珠子都瞪出來了:十年?那時候景王殿下才四歲啊!
不對,那時候常青姑娘還沒出生啊!素來沉默寡言的林勁也不禁多言了:“殿下,屬下不明。”
燕驚鴻沉下眼底的柔光:“你只需記着,她也是你的主子,給我好生護着。”
大燕皆知,景王燕驚鴻冷清成性,從未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得他一分心思,而那女童,不過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讓不食煙火的人兒,變作了世俗的男兒。
常青其人,絕非尋常。
林勁沉聲:“是。”
燕驚鴻鋪開畫紙:“研墨。”
“是。”長福公公上前。
不再言語,他提筆,畫了一個輪廓。寥寥幾筆,卻不難分辨,那是個女子。
女子?長福驚得手都抖了一下,殿下愛筆墨,卻衷情山水,從不描摹人物,大燕振國將軍家的大小姐,為了求殿下一副畫像,拜訪了景王府一個月,殿下也沒瞟大將軍家的千金一眼。
這個女子,難不成是那個常青?
長福突然想起來他在哪聽過這個名字了,上次,殿下驚夢之時,喚了一晚上的,便是這二字。
不想,殿下喚了整整一夜的,是個女子……
這時,外殿的護衛來報。
“殿下,成帝下令封鎖宮門,嚴查宮中右手有傷的女童。”
右手有傷的女童?不正是昨夜裏膽大包天的那女刺客!長福公公笑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這下看她哪裏跑。”
背脊一冷,長福公公覺得,他家主子好像瞪了他一眼,錯覺吧,殿下才不會有這麼豐富的表情。
“長福。”
“在。”
燕驚鴻道:“去步壽宮傳本王的令,今日遷徙質子府。”
長福吃驚:“這麼急?”見主子臉色冷沉,立馬遵從,“喏。”
辰時三刻,成帝下令封鎖宮門,唯有南宮門大開,以恭送榮德太子下榻質子府。
巳時一刻,常德太子的護衛軍駕車至南宮門。
宮門口,衛軍相迎,列隊兩排。
“屬下御林軍總統衛周鳴見過太子殿下。”
轎輦里,傳來少年的聲音,內斂沉穩:“免禮。”
“謝殿下。”周鳴起身,抱手,“奉聖上旨意,出行轎輦一律徹查。”
終歸是北魏,這敵國的太子,便連這小小的統衛也敢造次,長福公公正欲發作,主子卻道:“准。”
長福只得作罷。
周鳴令下:“搜!”
十幾個御林軍,手持刀劍,將所有的轎輦都徹查了一遍,十分謹慎仔細,不放過一出可以藏人的角落。
一群狗奴才,莫不是懷疑他家殿下窩藏刺客?長福公公真想讓林勁將軍將這群雜碎都砍了!
好半響,周鳴統領的部下才過來稟報:
“回稟統領,並無可疑。”
看吧,這群白痴,耽誤功夫!長福上前:“讓開,休要耽誤了我家殿下的時辰。”
馬車才剛動,周鳴擋在車前:“留步,還有一處未查。”
這人,好生找死!
“大膽!”他家主子,不管怎的,也是以一國太子的身份來的,居然如此目中無人。長福公公臉一擺,“這可是榮德太子的轎輦,誰給了你膽子,敢如此以下犯上。”
“屬下奉命行事。請榮德太子見諒。”
周統領奉的,自然是成帝的命令。好條忠心耿耿的看門狗!
鏗!
林勁直接便拔了劍,兵戎相見。
“退下。”
轎輦中,燕驚鴻嗓音淡淡,林勁立馬退至一邊。
一隻手,推開了轎輦的門,半敞開,燕驚鴻手裏捧了一本書冊,抬眸:“可需要本王下座?”
周鳴一眼掃視,除卻座榻下。一覽無餘,稍稍沉凝后:“屬下冒犯了。”細細看了一眼座榻,便抱拳,單膝行禮,“恭送殿下。”
長福狠狠剜了周鳴一眼,才下令護衛隨軍前行,方出宮門十幾米。
主子吩咐:“長福。”
“奴才在。”
“路段顛簸,慢行。”嗓音有些起伏,燕驚鴻道。
顛簸?不會啊,這魏都城的路,還是十分平坦的。長福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是。”然後吩咐隨軍護衛慢行。
從皇宮到質子府,行車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殿下囑咐了七次慢行,五次休息,以至於,馬車以龜速前行,一個時辰的路,硬生生走了兩個時辰。
長福覺得,他家主子有點不對勁,是很不對勁。
質子府在魏都城外十里,府邸雖大,卻着實偏僻了些,想必成帝是不放心引狼入室的,所以將質子府建得偏遠。
抵達質子府時,天已經漸黑,深冬的天,又大雪紛飛,天黑得十分早。
“殿下。”長福上前恭請。
好半天,燕驚鴻才下車,回身看着轎輦:“將馬車停在外面。”
額?停在外面作甚?長福也不好過問主子的打算,只見他家主子走過去,將自己手上的暖爐放在了車上,想了想,轉頭:“把爐子給我。”
長福獃獃地遞上自己手裏的爐子。
燕驚鴻也一併放在了馬車上,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往府中走去。
天寒地凍的,主子一臉緋紅是怎麼回事,主子撂下一輛空轎輦和兩個火爐又是幾個意思?
天啊,自從景王殿下來了北魏,就完全讓人捉摸不透了。
“殿下這是作甚?”長福小聲地問林勁。
林將軍話少,言簡意賅:“謹言。”想必,那位常青姑娘藏在了車裏。
當然,長福公公可是不知道殿下夢裏喊的那位姑娘,是個女娃,還是個刺客的。
約摸一刻鐘的時辰,天已經完全昏黑,質子府外停泊的馬車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郊外偏僻,沒有人煙,夜裏,十分安靜,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常青。”
是個少年的聲音。
“我來接你回去。”
質子府外,點了一盞掛燈,昏暗的微光。隱隱映出馬上里走下來的身影,
七八歲的女童,一身黑袍,頭髮梳成了男子的髮髻。
質子府的門后,站了兩個人影,已經站了一刻鐘了,一動都沒動,墨發都落了一層白雪。
正是燕驚鴻與林勁。
“定北侯世子似乎很重視她。”林勁只是隨口道了一句,他稍稍調查過,常青不過是池修遠的侍女,並與任何背景,又道,“池修遠待這個侍女倒是十分好。”
“不過如此。”
語氣,比這冰天雪地還冷上三分。林勁立馬閉嘴,知曉自己說錯話了。
燕驚鴻又冷言冷語:“他不配。”
這話,林勁聽出了一股不尋常的口吻,像……像寶貝的東西被人搶了。
這種情緒,燕驚鴻以前從未有過。林勁猜想,這個女童,將來必定要叫他家主子亂了心神。
大雪連連下了三天,魏都城內,銀裝裹素,雪積到了門前半米高,常青又長高了些,院子裏的常青樹翻了新芽,常青的劍術,已經可以接下池修遠百招了。
定北侯爺也說,常青是天生的劍客。
常青收了招數,放下劍,擦了擦頭上的汗,遠遠便聽見雲渺的聲音。
“常青常青。”
雲渺性子急躁,平日裏知無不言,不比常青沉穩。
常青笑笑,這定北侯府,又有幾個人沒有戴着面具,雲渺啊,藏的深着呢。
雲渺跑進常青的院子裏,剛從外頭來,臉頰被風吹得紅彤彤的,滿臉笑顏:“常青,常青,侯爺從漠北撻韃帶回來一個男童,你見了嗎?生得可俊了。”
常青搖頭,她平日裏,除了跟着池修遠,其餘的時間基本都在院子裏練劍,雖進府數年,卻連府中人都認不全。
雲渺便知道如此,拂掉石椅上的落雪,拉着常青坐下,她興沖沖地說:“那人與世子一般大小,十分俊俏,他的眼睛生得好生奇怪,居然是藍色的,聽侯爺說,他是撻贊族的後裔——”
“咚!”
常青手裏的劍突然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來。
雲渺驚異地看她:“常青,你怎了?”
“那人喚作什麼?”聲音有些波瀾。常青眼裏的平靜亂了幾許。
“好像聽侯爺叫他飛,飛……”雲渺想了一番,“飛什麼來着。”
“飛衡。”常青抓着她的手,很用力,“是不是喚飛衡?”
雲渺連連點頭:“對,就是飛衡!”雲渺看向常青,她臉色驟變,眼裏翻湧着波瀾,雲渺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喚什麼?”
常青轉頭就往外跑,甚至連她的劍都被扔下了。
“誒,常青,常青,你等等我。”雲渺追出去,卻不見了常青的身影。
除了劍術,常青的輕功,也小有所成,難怪,才七歲大,便成了定北侯府中最為出色的暗衛。
北魏三十一年,定北侯從撻韃帶來一名異族的少年,贈與侯府世子當隨從。
侯府世子遠之,十分重用這位異族少年,不過三年,封作定北軍副將。
上一世,飛衡與她,是池修遠的左膀右臂,他們,不曾親昵,卻同生共死。
常青看着大廳中站在侯爺身邊的少年,一雙湛藍色眸子,一如當日清澈,因為不同常人的眸色,他總會有意無意地斂下那雙漂亮的眸子。
是他,是他來了,飛衡……
上一世,她蟄伏大燕十年之久,那日,燕京城下,北魏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燕驚鴻已死,她抱着屍體出了宮門,第一個見的人不是池修遠,是飛衡,飛衡為北魏的三軍領將。
各為其主,她與飛衡本該兵戎相見的,可是他卻跪在了燕驚鴻面前,哭着說:“我來晚了。”
本該敵對的,可是他卻用身體,替她擋下了北魏戰將的刀劍,一劍穿腹,血流不止。
“為什麼?”她扶住他跌落在地的身體,大吼,“為什麼要替我擋?”
分明,她已經背棄了北魏與定北侯府,分明,他們已經是敵人。
飛衡張張嘴,血湧出來,將胸前的戎裝染紅,他說:“我答應了他,要護你周全的。”
“常青,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這一生中,漂泊不定,無所歸依,直到遇見了你和驚鴻。”
“何其有幸,他將我送到了你身邊。”
“常青,若有來生,我們再踏馬漠北可好。”
還沒有聽到她的答案,他卻閉上了眼。再也沒有睜開。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他與她一樣,是這場爾虞我詐里的一顆棋子,一個細作。和她不一樣的是,她背叛了她的君主,飛衡卻守着諾言一直到死。
那時,她才知道,他是燕驚鴻放在她身邊的一把利器,難怪,難怪她能次次逢凶化吉。
那時,她才知道,燕驚鴻安插的棋子,不替他謀取江山,卻是為了免她生死劫難。
飛衡,飛衡,你可後悔,可曾像她一樣後悔做了一顆棋子……
“世子,我是飛衡。”
大廳中的少年,走到池修遠面前,微微低下了他的頭。
他來了,飛衡來尋她了,可是為何,為何早了三年光景,這時候,還沒到花朝節,還沒有比劍,燕驚鴻與她根本不相識,飛衡這次又是為了什麼而來?
是否所有軌道都在偏離,那麼他呢?燕驚鴻呢?他可還是那時模樣?
常青轉身,跑出了定北侯府,外面大雪紛飛,她沒有穿外衣,風吹刺骨,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凍得生疼,她毫無知覺,跑到了質子府的門外。
她只是突然,很想見燕驚鴻,卻止步在了質子府五米之外。
質子府門外,等了一位戴着面紗的女子,穿着白色的披風,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常青還是一眼認出來了。
明榮公主魏徐琬……
侍女道:“麻煩通傳一聲,明榮公主到訪。”
上一世,明榮是燕驚鴻后宮裏唯一的妃嬪,大燕亡國之際,當所有子民唾棄燕驚鴻之時,只有她,義無反顧地跳下了百米城樓,為她的君主殉葬。
明榮啊,飛蛾撲火,愛得不顧一切。
只是常青猜不透他,猜不透燕驚鴻既然不愛這個滿腹情深的女子,又為何要娶她?為何娶了她又讓她獨守冷宮?
燕驚鴻不愛江山,必然,也不愛明榮身後的富可敵國。
質子府外的護衛進去通報,不到片刻,便有人出來相迎:“太子殿下有請。”
明榮快步走進了質子府。
與上世一樣呢,明榮公主傾心於燕驚鴻,那飛衡呢?哪裏錯了?哪裏亂了?
常青站在雪裏,怔怔失神。
屋中,燒了碳火,鋪了暖玉。並不是十分寒冷,魏徐琬將披風取下,見了燕驚鴻微微欠身行禮。
燕驚鴻坐在案桌前,不近不疏:“明榮公主今日前來,可找本王有事。”有禮,卻淡漠。
明榮公主福了福身:“不請來訪,是明榮失禮了。”
“公主嚴重。”
明榮落座在客座上,長福上了一杯熱茶,不禁多看了幾眼才退下。
燕驚鴻並不主動攀談,自顧飲着熱茶。
明榮公主似乎狐疑不決,許久才開口:“聽聞殿下府中檀香花已開,我母妃是愛花之人,對檀香花尤是喜愛,明榮冒昧特來向殿下討要幾株,以博我母妃歡顏。”
一國公主親自來討要幾株花花草草?長福覺得這位公主,說謊的本事不是十分高明。十三歲的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理解理解。
燕驚鴻淡淡而道:“公主孝心,本王自當成全。”
“明榮謝過殿下。”
“殿下。”這時,林勁從屋外進來,抖了抖身上的雪,走到燕驚鴻身邊,耳語了一句。
燕驚鴻突然站起身來,神色慌促,轉身便走出去,甚至打翻了茶盞。
這樣着急,方寸大亂,所為何事?魏徐琬眸染疑慮。
林勁面無表情,說:“殿下有些急事要處理,還請公主稍等片刻。”
“無礙。”
然後,林勁與長福一同出了屋裏。
待人走遠,魏徐琬精緻美麗的小臉一垮,看向身邊的侍女:“青儀,可是我太過不矜持了,嚇跑了殿下?”
“怎麼會?公主殿下皇家儀態,怎會失禮。”侍女安慰,“公主,您放心,您可是咱北魏最為才貌雙絕的女子,殿下肯定會對您另眼相看的。”
魏徐琬這才鬆開眉頭。那天衍慶宮大火,火勢太大,延綿到了百草園,是他,將她帶出了火光里。
一眼,驚心。
質子府外十米的拱橋上,覆了一層厚厚的雪,踩在稀鬆的雪上,留下小小的腳印,常青有些冷,抱着肩,走得很緩慢。
忽而,手被拽住。她回頭,看見了燕驚鴻,隔得這樣近,這年。他才十四歲,年少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