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中忽然出現了許多魚群，這些魚群無一例外地，都披紅掛綠，扭着秧歌舞，游向光華衝天的地方。

一隻落單的小魚，見我驚疑萬分，笑道：“哎，朋友，你還傻站在這兒幹什麼，快快前去，參加王子的第一百次婚禮！”

我再一次頭昏，不是說王宮要走三天三夜么，這才行了大半日，就到王宮了？

這隻小魚十分友好，他笑道：“王宮是要走三天三夜，可這裏是王子的第一百個新房，你已站在新房的外面了啊！”

“那些衝天而起的光華是什麼呢？”我又問。

小魚笑道：“這便是我們水族裏的煙火，也是人們常說的禮花。”

我把眼光看向小魚，因為小魚嘴裏漏出了“人們”一詞。

眼前的小魚，也是由人幻化而來的么？

那小魚見我看他的神情，感到詫異。

我笑道：“不要亂理解，我只是覺得你有些特別。”我害怕小魚把我理解成“同志”那方面的，那誤會就大了。

我問小魚道：“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小魚笑道：“我是亮亮，你呢？”

我說過名字后，便隨了亮亮去看王子的第一百個新房。

這是一個貝殼一樣的房屋，遠遠看去，象一個鈄立着的貝殼。貝殼房此時放出光彩來，不用說，必是預先掛滿了彩燈。

亮亮說，王子先前的新房，都不似這樣。先前的新房有圓形的、方形的、三角形的，多邊形的，總之比較死板。唯有這個新房才是如此，聽說建這個新房還和新娘子有關呢！

說到新娘子，我便有些興趣，問亮亮道：“建新房如何便與新娘子有關了？”

亮亮道：“聽說王子追新娘子很不容易，到最後，新娘子的態度都不太明朗。還聽說王子發過誓，有了這個新娘子后，再不會對別的女孩子產生興趣。因此，最後一個新房，王子要建一個別拘一格的房子。你要知道，貝殼在我們這裏，寓意一生一世呢。”

貝殼寓意一生一世？我想笑，卻又忍住了。亮亮見我不理解的樣子，他解釋道：“你見過誰帶了房子走天下，一生一世都不分離的？沒有，只有河蚌才是如此。一生一世都住這個房子，表明王子從此收起了他的花心呢！”

見亮亮這般崇拜河蚌，我忽地想起與河蚌相關的另一件事來：在建築學上，有一個光輝耀眼的建築，建築教科書中提到世界著名的建築，大都有它的身影，這便是澳大利亞的悉尼歌劇院。

悉尼歌劇院的造形便是一組新穎的貝殼，由丹麥37歲的年輕建築設計師約恩·烏松設計，如今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世界文化遺產。

約恩·烏松是丹麥人，我們華夏神州，有沒有一樣出名的建築設計師呢？腦子裏梳理了半天，忽地想起，我們也有這樣一個建築設計師，這人名叫梁思成。

梁思成的得名，好象並不是他設計了多麼了不起的建築，而是因他產生了一起凄冷的情感故事。

這個故事在我的心中氤氳了許久，我還是願意再一次去回憶。

曾經有一個仙女一般的女孩子，名叫林徽因。林徽因漂亮絕頂，極其聰明，溫柔賢淑，善解人意。圍在她身邊的男孩子多不勝數，最有名的是三個才子：詩歌天才徐志摩、建築英才梁思成、哲學家邏輯學家金岳霖。

林徽因沒法選擇，這三人都是青年才俊，學識上已自成一家，又都儒雅風流，是當時紅極一時的名人。

傳說徐志摩那首膾炙人口的《偶然》詩，便是寫給林徽因的。《再別康橋》是徐志摩在英國留學時，因思念林徽因而作。《你去》詩，是徐志摩寫信給林徽因時，附在信中的一首詩。今天，當我們再一次呤起“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地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時，能不為徐志摩那樣懷念林徽因的情感而垂淚么？

徐志摩憂思去世，林徽因長期徘徊在痛苦的思念之中。關於徐志摩之死，有人道：“志摩之死，死於林，死於情者也。”

林徽因在梁思成與金岳霖二人中，最終選擇了梁思成。而此時，金岳霖決定為林徽因終身不娶……

亮亮見我這樣獃想的樣子，大為驚訝，他道：“全全，你不會是得了什麼病吧？”

我抬起頭來，搖了搖頭，回道：“沒有。”

亮亮卻看到我眼角上掛了一滴晶亮的淚珠。

我和亮亮一起，轉到貝殼新房的正面，新房前已有許多魚大媽魚大嬸在張羅着招待“客人”，新郎在屋外與客人答話，新娘子麗麗則在新房之中。

亮亮笑道：“王子真是好福氣，居然娶到了麗麗這樣漂亮的女孩子！”

我的情緒已跌落到低點，如當年徐志摩面對林徽因。不，也許還要難受十分！當年徐志摩與梁思成、金岳霖三人還在競爭中呢，而今麗麗可是作了別人的新娘，這是無可挽回的事實。

亮亮見我沒有說話，又見我憂鬱的樣子，十分痛苦，忽有所悟，嘴邊輕輕冒出：“唉，河蟹老公公閱人無數，他有一句話說得真好。”

見我仍是沉默無語，亮亮忽道：“多情卻被無情惱……”

“什麼？”我驚訝地問。

亮亮要重複那一句話，我卻忽地明白了。

我糾正亮亮的話道：“這不是河蟹老公公所說，是人類朋友中的古詩，若是追溯過去，作這古詩的人，已過世上千年了。”

亮亮偏了頭道：“你說是古詩，就是古詩了？古詩如何才只有一句，一句也能叫做詩么？”

我不知道，這是亮亮在使激將法。亮亮只記得一句“多情總被無情惱”他問過許多朋友，誰也不知道前句詩是什麼，這會兒遇上我，又嗅得我身上有生人味，便懷疑到我的身份。又不便明說，故而以此詩句來相探。

我笑道，這詩的前一句是“笑漸不聞聲漸消。”

亮亮拍手道：“我知道了，你不是我們這處的，是來自……”

我默然無語，這個亮亮，太聰明了，魚類朋友中，似亮亮這般聰明的，可說是極少。

亮亮道：“全全，你既然知道這詩，這詩的詩眼在哪裏？”

我立刻昏掉，亮亮竟然知道詩眼！

莫不成，亮亮也如我這般，是幻化而成魚的？

我回道：“你問的這一句，便是詩眼。”

亮亮又要問什麼，我已心知，急忙用話岔開。我問亮亮：“何時才可以鬧洞房啊？”

亮亮回道：“快了。我們這兒鬧洞房，王子定下一個規矩：客人不能盯了新娘子看！”

這個規矩太自私了，王子這般小心眼啊！既然都不能看向新娘子，這洞房如何鬧法呢？我搖了搖頭，嘴裏說，這沒法理解。

亮亮笑道：“這是王子才定下的規矩，專為麗麗量身定製。據說，麗麗的眼睛太亮了，看向某個男孩，那男孩便會產生非份之想呢！”

我心裏卻是暗自笑個不停，亮亮這話太逗人了，哪有女孩子漂亮到看向某個男孩時，那男孩就要產生非份之想的？

麗麗先前也曾注視過我，是注視哪，而不僅僅是看上一眼那樣簡單，我心裏產生非份之想沒有？沒有嘛！

或者說我心裏預先打了防疫針，因為在人時，已有極為漂亮的妻子，幻化為小魚后，又有敏敏英英在身旁，這樣的誘惑力，相對來說就減弱了許多。

亮亮又道：“這可是王子第一次定下這樣的規矩，也足以說明，他非常看重麗麗。”

我笑道：“這麼說來，王子先前那九十九個夫人都要妒嫉了，而且妒嫉得要死！”

亮亮眨巴着他那雙鼓眼睛，沒有明白我之所說。

我笑道：“這簡單了，從此往後，王子只是‘寵幸’麗麗一人，那九十九個娘子的閨房，不是清冷得要命！”亮亮搖頭，他發現了我說話的一個大破綻：既已是夫人了，何來閨房之謂？

而我由“寵幸”一詞，忽地想到一個要命的歷史故事，頓時傻眼了。

亮亮頗為機敏，見我這樣，料定必有什麼事藏在心中，便問道：“你想到了什麼？從你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來……”

我對亮亮道：“‘寵幸’這詞不好，過去是專指皇帝老兒去宮女房中‘臨幸’一事。漢元帝是個好色的皇帝，他有了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后，仍不滿足，還在民間廣選美女。

這個故事又牽扯到一句非常有名的古詩，那便是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詩中所描寫的主人便是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

漢元帝的宮女太多了，親自去“臨幸”，已顧不過來了。漢元帝有幾分頭腦，他拍了拍腦子，忽地想出一條妙計：那樣多的美女在宮中，一人一人地去臨幸，如何能夠臨幸到最為漂亮的宮女？

於是，漢元帝在民間招了一個專門畫人物像的畫師，這人叫做毛延壽。漢元帝交待，所有宮女都要經過毛延壽畫像，然後把畫像呈給皇帝看，皇帝圈中某個宮女的畫像，當晚便在那個宮女房中過夜。

亮亮笑道，你這故事不用說了，結尾我已自知。

太主觀了吧！我對亮亮道，結尾出人意料，你沒想到吧？

亮亮搖頭，他說哪裏，毛延壽把王昭君畫得“此人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漢元帝必定滿心歡喜：這之後又有兩條線索，一是漢元帝終於抱得美人歸，從此日日寵幸，如商紂王之寵幸妲已；二是漢元帝大喜過望，一時血壓飄升，直接導致腦溢血，嗚呼哀哉，惜哉痛哉！只是不知道，王昭君最後歸於何人？

我笑道：“若是喊你來編小說，也許你還能勝任。但這個故事的結局，你想都想不到。”

這次是亮亮感到了詫異。

我笑道：“原來，故事中有一異軍突起：匈奴大單于呼韓邪來向漢朝求賜公主。漢元帝心想，就給這小子一個宮女，然後叫這小子給我守住漢匈的邊關。”主意打定后，便賜召宮女，誰願遠嫁塞外的，自願報名。那些宮女聽說嫁到匈奴，一個個嚇得腿打顫，誰也不願前去。

這時，王昭君自願去到塞外。

亮亮忽發奇想，他兩眼鼓鼓地問：“你且暫停，我想問一下，王昭君可有麗麗漂亮？”

我笑亮亮真傻，王昭君是美女，而麗麗僅僅只是一隻小魚，這可如何相比？

亮亮反應過來，他笑道，現在你也是我們魚類的朋友了，以你的眼光看，在水族中，麗麗可當得古時的王昭君？

我卻無言以對。

亮亮笑道：“如何，你沒話說了，麗麗可以當得古時的王昭君？”

我想說，亮亮你真是孤陋寡聞，人家王昭君是古時候的四大美女之一，那個漂亮法，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可以比擬的。

想到這裏，我又鬱悶了。

前不久，網上有個消息，說現在的科技復原了王昭君的相貌，並把復原的相貌印了出來。我急不可耐地點開網頁，王昭君的畫像躍然於眼前。

我直嚷道，這不是王昭君！這般粗俗的女孩子，如何會是王昭君？即便以一般男孩子的眼光來看，這個畫像也不漂亮，如何可以進入四大美女之列？

我懷疑這則消息的準確性，若然消息準確，那就是做這項科學復原的人有毛病，把王昭君“復原”為一個普通的村姑，還好意思推到古人的審美觀念上，認為當時人們的審美觀就那樣一個水平。

亮亮注視了我，他又是搖頭，繼而問道：“你這話里有一個極大的漏洞：漢元帝既是she中餓鬼，王昭君又亮麗無比，這個皇帝老兒會放過王昭君，讓她去作匈奴人的閼氏？”

我笑道：“這事是多方面的原因：首先是漢元帝自已，都忙到沒有時間去親自挑選要臨幸的宮女，這實在是一大悲劇；其次是那個畫師毛延壽，在給宮女的畫像過程中，收受賄賂。給錢財的，畫得漂亮，不給錢財的，畫得醜陋不堪。

王昭君沒有賄賂毛延壽，毛延壽把王昭君畫得醜陋無比，漢元帝因此還曾埋怨，說宮中的臣子都是吃乾飯的，竟然把這樣的醜女也招進宮中！

臨了離開時，漢元帝召見呼韓邪單于和王昭君。

王昭君進到宮中，朝中官員大驚，漢元帝更是驚得差點從龍椅上跌落下來：原因竟是王昭君太漂亮了！

漢元帝腸子都悔青了，可皇帝金口玉言，說出的話，絕對不能反悔。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呼韓邪單于領了王昭君，離京而去。

王昭君剛一離開，漢元帝即刻叫人綁來毛延壽，二話不說，當即斬首示眾。

亮亮點頭，失去王昭君，這是漢元帝的自作自受，而毛延壽這樣的市儈小人，也是罪有應得。

亮亮又提起那個話題，麗麗可當得當年的王昭君？

我笑亮亮，你是不是犯了那個毛病……亮亮不解，急得抓耳撓腮，問：什麼毛病？我笑道，便是應了古人說的一句話---情人眼裏出西施！

亮亮迷惑了，急問西施是誰？

我暈，西施都不知道！此時，我心裏否認亮亮也如我這般，是由人類幻化為魚。哪有為人而不知道四大美女之首西施的？

我回道，西施在王昭君之前，是四大美女的第一人。

亮亮微微一笑，我沒有正面回答他前邊的問題，但答案卻是寫在亮亮的心裏。相信，每個男孩子，對這樣的問題，都有自已的標準。

此時，貝殼新房側邊傳出一聲暴喊，有人高叫道：“還我的麗麗來！”

新房前的魚大媽魚大嬸嚇得花容失色，王子驚得手腳無措，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亮亮嘆口氣道，冤家對頭終於來了！

但見來人怒火衝天，高挽了袖口，一副要找王子拚命的架式。

王子卻躲了開去。

來人便要去踢新房的門，卻被門前的侍衛擋住。

亮亮微笑了對我說，這人叫做遠遠，與麗麗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大家公認的才子佳人。但天不遂人願，麗麗因其漂亮過人，名聲傳到宮中，叫王子知道了。王子剛娶了第九十九個新娘，聽得麗麗漂亮到無比，便稟其父王，建了第一百個新房，發誓娶了麗麗后，再不花心。

說到這裏，亮亮注視了我，忽道：“如果你是麗麗，該當如何選擇？”

這可是最為普通，而又最難回答的問題。

因為人們的人生價值觀不一樣，因此，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麗麗的選擇，是否就代表了許多人的意願？

遠遠在門外高聲叫道：“麗麗，你可是回答我，這是為什麼？”

麗麗沒有回應，此時，人們都屏住了呼吸，想聽到麗麗的心聲。

稍傾，新房內似有啜泣聲傳出，遠遠發了瘋似的，要去撞門，被侍衛軍士死死拉住。遠遠怒道：“如果這樣，我便把性命交待於此，也在所不惜！”

侍衛軍士猶豫了，人群后卻傳出一個怪聲：“綁了這小子！”聽這聲音，不是王子是誰！侍衛軍士臉色一紅，沒及奈何，只得綁走了遠遠。

有了這樣一個曲折，洞房是沒法鬧了，魚大媽魚大嬸重又簇擁了王子來到新房前面，要王子起誓。

王子的誓詞可有一些特別，諸君聽一聽：

親愛的唧唧小唧唧

從此住進我的心房

沒有風沒有雨

我的愛把你裹得死死

不要說我卑鄙

不要怨我自私

我只是害怕你會變心

九十九朵花兒已經凋謝

唯有你

不謝的玫瑰

永遠開在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