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詔獄
為防劉文泰在詔獄中出現差錯,許顯純和田爾耕商量着,由他許顯純審訊劉文泰,田爾耕負責監督人馬抓捕其餘的太醫。
詔獄大半地方都在地下,隔絕了外界的陽光和聲音,陰森潮濕,只有微弱的燭光以供照明,關在這裏的人,前半生又大多養尊處優,大刑之後待在這個地方,很少有能扛過去的。
可對許顯純這種人來說,詔獄是他們權力的依仗之一,再美好不過了。
盧劍星和靳一川二人將披頭散髮的劉文泰扔在地上。
許顯純上下打量着劉文泰,心想:江彬不在,錦衣衛就少了能親近皇帝的機會,可也給了他們這些下面的人表現的機會。
能給陛下下毒的,除了伺候的,就是太醫了。宮裏和豹房的人他管不着,但太醫院之前一直對皇帝的病症語焉不詳,有串聯之嫌。
陛下又授意廠衛這般大肆行動,必然已是恨急了害他之人,若是這個差事,趕在東西二廠前出了結果,就能在陛下和娘娘心裏留個好印象。
見他半晌沒出聲,一直忐忑不安的劉文泰哆嗦着偷偷瞄了眼許顯純,盧劍星二人侍立在許顯純身側,昏暗的燭光微微跳動,半明半暗之間,依稀有哀嚎聲傳來,劉文泰眼中濃眉大眼的許顯純竟給他一種詭譎的可怖之感,讓他心驚肉跳。
打定主意的許顯純漏出森森白牙,平易近人般笑道:“劉大人好福氣,區區五品官,也來了我們詔獄。盧劍星。”
盧劍星躬身拱手:“卑職在!請大人吩咐!”幾個掌刑的錦衣衛羨慕的看着盧劍星,明明待會兒要幹活的是他們幾個,但是許僉事明顯沒興趣了解他們的名字。
許顯純單手支在身側的木桌之上,抵住下巴,眼睛戲謔的盯着劉文泰,涼涼道:“不廢話了,先給劉大人上拶(zan)刑吧。”
拶刑多用在女子身上,可對錦衣衛來說,只要好用,刑罰對象分什麼男女?
劉文泰一驚,心道:“怎地不詢問我?就先上了刑?還是拶刑這種多用在女子身上的刑罰莫非是刻意羞辱於我?”
他心中還對他的操守和忍耐力存有一絲僥倖,覺得只要能扛到那些人救他,或者只要自己不招,全家老小的性命也能保全,還能得個不畏酷刑的好名聲,哪怕是死了,也值了。
可這一切僥倖心理,在雙手上的木夾棍發力之時化為空白,大明的太醫為世襲制,劉文泰自小就沒受過什麼苦,今日方知,世上竟有此鑽心之痛!
一時之間,哀嚎之聲在這單獨的刑罰室內連連迴響。
見得劉文泰慘狀,許顯純擺擺手,示意幾個掌刑的人先停下來,這才開口道:“劉文泰,說說吧,霜蕊玉寒蓮是哪裏來的?是誰指使你們下毒的,又是誰授意你們幾個太醫串聯,將中毒定為肺症的?把你知道的都說了,也不用再受苦啦。”
疼痛的暫時褪去讓劉文泰恢復了一些神智,這幾個問題一出,他已經相信了錦衣衛所謂“事發”之言,可是這種罪狀一旦招供,九族必然會受牽連。
他心中後悔當年鬼迷心竅,嘴上兀自嘴硬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沒有證據便闖入我的府內四處抓人,你們錦衣衛如此橫行跋扈,等朝堂諸公為本官洗刷冤屈,劉瑾,錢寧便是你等的下場!”
在場的錦衣衛臉上都不大好看,劉瑾墳頭草都幾丈高了,錢寧是錦衣衛前都指揮使,也已經被抄了家,如今正待在刑部大牢裏。劉文泰這是存心噁心他們。
許顯純更是面色一沉,上前一腳將劉文泰踹倒,扯着他的頭髮道:“本僉事耐心有限,你少在這裏膈應我!哼!弘治年間,你等奉命編撰《本草品彙精要》,由你任總裁,現在又任太醫院令,本僉事實在不明白,醫術如此精湛的你,卻將陛下之症定為肺熱!你不招,這裏自然有的是辦法撬開你的嘴!”
示意盧劍星他們繼續。這才又坐下,對靳一川耳語一番,靳一川便帶人匆匆退去,這才又看着劉文泰道:“欲加之罪?劉大人,你搞錯了吧,我們錦衣衛辦事兒什麼時候講過證據了?你既然如此不識抬舉,本僉事今兒個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們錦衣衛的手段!”
話音才落,靳一川幾人就拖着兩個男子進來,這二人一見着這麼多錦衣衛幽幽瞧着他們,慌得兩腿直打擺子,又看到地上跪着受刑,哀嚎不斷的劉文泰,頓時目眥欲裂。
其中年長之人,奮力在靳一川手下掙扎着,靳一川心中惱怒,直接自他背後,往他小腿上踹了兩腳,逼得此人下跪在地,又反擰了此人胳膊,這才制住了他。
這人被靳一川打出了眼淚,又因劉文泰慘狀,竟是痛哭出聲,悲憤道:“你們這些殺才,竟然如此對待我父親,快放了他!”
另外一年幼的不過十來歲,看到自己哥哥被打,嚇得直接跪在地上,滿面恐懼。
劉文泰此時方察覺到有人進來,飽受拶刑摧殘的他,艱難的抬頭看了眼,發覺竟是自己的兒子劉應松和劉應桐,眼神瞬間變得驚恐萬分。
幾個掌刑的錦衣衛很有眼色的停了拶刑,可劉文泰的哀嚎聲更凄厲了,他十指青黑,各自以及詭異的狀態扭曲着,這雙手,已然廢了!
劉應松淚流滿面,哭嚎着:“父親!父親!你有沒有事!你們如此行事,喪盡天良,就不怕遭報應嗎?”
許顯純面上鎮靜的很,這種場面在詔獄都是常態,他早就練出來了。他只淡淡的吩咐人把劉文泰和劉應松二人嘴堵上,防止他二人咬舌自盡。
那個小的劉應桐跪在一旁抽泣,大氣不敢出,倒是十分乖覺。
見這二人終於安生了,許顯純麵皮上勾出一抹笑:“小劉大人,你父親串聯太醫遮掩陛下中毒一事,這事兒你也是知道的吧?”劉應松畢竟年輕,許顯純這麼一問,當下就是一個哆嗦,心虛之情要多明顯有多明顯。
許顯純沒再搭理他,呵呵一笑:“劉大人,許某沒記錯的話,您就這兩個兒子吧?”
欣賞着劉文泰臉上因疼痛而扭曲的驚怖之色,許顯純接着幽幽道:“你跟我們講證據?只要將你打的半死不活,隨便寫點什麼,再摁個手印,就是鐵證了!你當許某將你全家抓進來是為了什麼?呵呵,你不是說劉瑾,錢寧之流是許某等人日後的下場嗎?今日,本僉事便先讓你瞧瞧你這嫡長子劉應松的下場!”
他已經決定好好炮製劉文泰的兒子,來答謝剛剛劉文泰對他日後命運的祝願。
劉文泰瞪大了眼,許顯純語氣中的殺氣絲毫不帶遮掩,他知道,這位是要殺了自己的兒子,他心中大喊:“我招!我招!我都招啊!”可嘴巴被堵的死死的,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劉文泰瘋狂的搖頭,試圖用那哭的紅腫的眼神哀求,然而許顯純無動於衷,淡淡道:“可惜了,劉應松公子如今已入太醫院,本有大好前途的,這樣的人物,怎麼就攤上了這麼一個爹,父罪子受,就上梳洗吧。”
一聽“梳洗”一詞,劉文泰臉色更加慘白,他任太醫院令,接觸過不少從詔獄出來的官員或其家屬,詔獄的刑罰他早就知曉的一清二楚,所以一聽錦衣衛要拿他,他就直奔後院自殺,可惜慢了一步,累及家人。
如今許顯純要給他的兒子上梳洗之刑,是存心要送他去死,劉文泰想要磕頭求許顯純放過,可是兩個錦衣衛緊緊地抓着他的手臂,讓他動彈不得,一時竟只能流淚。
劉應松則渾身顫抖,奮力掙扎着,然而錦衣衛中到底是有武功好手,竟然點了他的穴道將他架在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