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遭騙
江城在琴心井有相識的,但是江家丫頭似乎更想自己逛逛,於是江城便隨她去了,自己只低頭跟在她後頭走着。街頭前面幾家店鋪並不是很好,水分有點大,琴心井的好貨都在巷子最裏頭,不熟悉、或者不懂行的人可能沒這個耐心,逛不到裏頭去。江城倒不擔心小姑娘會上當受騙,雲家文脈傳承人多少得有點眼力勁吧,在這兒她沒有吃虧的道理。
江城正這麼想着,只見小姑娘看着一幅《岩居圖》,若有所思的樣子。江城對這些藝術品並沒有進行過專業研習,分辨真假什麼的他本不擅長,但是董其昌的這幅畫作他清楚地記得掛在太奶奶書房裏,太奶奶不可能收贗品,那麼這幅就一定真不了。
“這位姑娘眼力不錯,這幅董其昌的《岩居圖》可是我花大力氣得來的,它這個山石的潤筆,是董其昌經典的米點皴法,留白也很空渺。”古玩店老闆見雲語嫣看得入神便上前來推銷,雲語嫣聽了也頻頻點頭。江城不知道小姑娘葫蘆裏面賣的什麼葯,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確實花了大力氣,臨摹這幅畫很累吧?”雲語嫣笑着對老闆說,“其實畫成這樣的也算是功力深厚了,不過我很好奇,為什麼能畫成這樣還要來倒賣贗品呢?你就不想在畫作上留下自己的鐫刻嗎?”老闆聽了,先是一怔,臉紅得說不出話,轉而露出悲戚的神色,“姑娘年紀小,眼睛閱歷卻深厚,是在下眼拙。但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行這等卑賤之事。”
“我倒覺得你不適合臨摹賣贗品,不如做個原創畫家,不想用米點皴就不必勉強自己了,隨自己心意創作吧,我有一個畫室,你有沒有興趣來玩?”雲語嫣依舊是笑着,“賣出去的畫作我不抽成,但每個月薪酬不高只有6k,不過畫室很大,吃住都有着落,有家屬的話也可以帶過來。”
江城對她這番打算刮目相看,這哪是投資,明明就是慈善,看來是真心惜才。老闆也是感動不已,不停地說著謝謝。“先別急着謝我,你們在畫室也是要幹活的。”雲語嫣望了一眼江城和老闆,眨着眼睛說道,“畫室的綠植和動物你們要負責護理的,還有每周會有學生來練習寫生,你們就是老師啦~”雲語嫣和很多孤兒院都有定向的合作,有藝術方面興趣和天賦的小孩每周都有接受專業指導訓練的機會,這些都是雲語嫣匿名進行的。不談不知道,原來這位畫店“老闆”叫黃祁,他是央美出身,畢業后遲遲沒有找到工作,自己的畫又沒有行情,一家老小等着養活也是沒辦法才來兜售贗品。雲語嫣現在還不知道將來的黃祁會有怎樣驚人的成就,她只是覺得他的留白手法深有佛性,不願見世俗沾染才子罷了。
出了這家店,雲語嫣又走進了一家叫素心閣的字畫店,這家店比上家檔次低多了,臨摹的贗品有形無神,充滿着一股功利世俗的味道。這幅墨梅圖畫得毫無傲骨,雲語嫣眉頭一皺,也不想與人爭執起事端便抬腳出門,沒想店家見兩人穿着不俗,覺着是倆有錢無腦的想發一筆橫財,便叫住了他們:“兩位貴客留步啊!整條街我家的名品最多,別家的水分可大了,您瞧瞧這幅墨梅圖,裱在書房裏整個品味都上升不少!”雲語嫣只覺得好笑,難不成收字畫就是用來彰顯品味的嗎?那品格還真不怎麼樣。本來想走的,一聽這話雲語嫣也不打算給這些弄虛作假的銅臭商人臉面了。
“老闆,你家的畫有多少贗品需要我給你一個一個指出來么?”雲語嫣說這話的時候還是笑着,但眼神分明與對黃祁說話時全然不同,帶着一股厭惡的輕蔑,她平時最恨弄虛作假的行為,但市場如此她本不願多摻和,但這老闆明顯是故意誘人上鉤的慣犯,如此玷污畫作價值更是令人難以忍受。
“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家的字畫都是經過專家檢驗過的,真假絕對有保證!你這麼說我可以告你誹謗的!”老闆見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吃准了她不會鑒寶,加上自己還有師傅王誠儒做外援,絕對能唬住她,這一鬧也能給店鋪增加熱度,這不很多行人都進店來看熱鬧了嗎?
雲語嫣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這老闆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必是與人串通一氣。請外援誰不會啊!可惜雲家還在申城,雲語嫣只好拉過江城的袖子低聲地對他說道:“我在平都沒有熟人,你找個鑒寶專家來一下,咖位不能低,這個老闆肯定會叫人來的。”江城看了一眼拉着自己袖子的小手,並不像想像中的白皙光滑,反而有種骨節分明、飽經磨礪的滄桑感,可又意外地讓他覺得心中柔軟。他對着雲語嫣點點頭,表示收到,雲語嫣見此對他豎起了大拇指,眨着眼睛對他說:“合作愉快啊,江先生~”江城拉開她的手,抿唇點頭道:“嗯,你做得對。”雲語嫣也很順從地站到一邊,和江城拉開了些距離。老闆見兩人不說話,氣焰更加囂張,“看你們穿得光鮮亮麗的,連一幅畫的真假都分不清,怕不是穿的高仿吧!鑒寶師王誠儒先生一會兒就到了,你們的言行已經嚴重地損害到了我的名譽,我要告你們誹謗!”雲語嫣一聽“嗤”地一下笑出了聲,“老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單方面請了王誠儒來怕是不夠公正,我們也請了人,估計也快到了。”雲語嫣剛說完這話,人群里一陣騷動,“快看!真的是王誠儒誒!”“我看哪這倆年輕人算是倒霉了,這家店王誠儒入了股,他還能收贗品砸自家招牌不成?”聽着路人的竊竊私語,老闆更加得意了,今天他要趁着這一波熱度把自家店鋪名氣打響,之後豈不是財源滾滾滾?江城一直有意地低着頭,免得叫人認出來這齣戲就不精彩了。
王誠儒對着《墨梅圖》端詳了好一會兒,扶了扶眼睛,正色地說道:“這幅《墨梅圖》絕對是真品,不會有假,上面的私印還有紙張的年份都很吻合,這花瓣的圈花畫法也是王冕的特色。”
“印章可以造假,圈花畫法是行內人就可以臨摹,作畫學形容易,悟神卻難,這幅《墨梅圖》花瓣過大,枝條彎曲太過,有一種妖嬈艷俗之感,全然沒有王冕清麗出塵之風。必不是贗品,即便是臨摹之畫,也比許多贗品差上太多。”雲語嫣毫不留情地說道,王誠儒被噎住一時說不出話來,那老闆還想幫腔,這時人群中湧起一陣更大的騷動。“天啊,是金鄭聲!”“金老不是退休了嗎?怎麼突然來琴心井這種地方?”“恐怕是那店家老闆請來的鑒寶師之一吧!”金鄭聲是國寶級鑒寶師,專門給國家級博物館負責文物鑒定和修復的,就算是不淘古玩的也知道金老的名聲!
“這位小姑娘說得不假,這幅《墨梅圖》確為贗品,而且她從藝術鑒賞的角度就能斷定真假,老朽自愧不如。”金鄭聲是江城請來的,本以為是江家人遇到什麼麻煩,沒料想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還是個修養頗深的丫頭。“王誠儒,算起來我也是你師伯輩的,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是我那師弟教你的不成?”金老一字一字地正色問道,王誠儒哪敢回話,那老闆更是目瞪口呆,這反轉來得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啊!這兩人和金老有交情不早說!故意叫自己丟這個人!店家老闆腸子都悔青了,也暗地裏恨毒了江城和雲語嫣,男的一直低着頭看不清樣貌,但女的樣子,他化成灰都不會忘記!這麼一鬧,素心閣的招牌算是砸了,老闆正懊悔地想着,沒想鬧得警察都來了,以販售假貨之名把兩人都帶走了。
趁着人群里的騷動嘈雜不斷,江城一把摟過還在和金老交談致謝的雲語嫣,附在耳邊輕聲說著:“走吧,你不是要低調的嗎?”說完就摟着她離開了現場,金老捋了捋鬍鬚,笑眯眯地點頭感慨道:“江家小子挺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