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泰坦
僅僅用餘光瞄了知子一眼，他就感覺到了騰騰的殺氣，趕忙找人核實：原來工程部的兩個人在談戀愛，報了游輪自由行，現在八成在公海呢。
我們又一次無功而返，路易先生沮喪極了，再這樣下去，他就要遣散員工，轉讓店鋪了。臨走的時候，我還隱約聽到房東對路易先生說：“你再好好看看租賃合同吧，能撐就再撐一段兒！”
我本來急着回去趕工，因為兩周后，豐田太太就要穿着我設計的禮服，去美國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雖然極簡的設計理念打動了她，但要不要買這麼昂貴的面料，她還要考慮一番，畢竟遠遠超出原定的預算。和渡邊先生商量后，我們決定先用普通中國絲綢做一件樣衣，以保證進度。
但知子提醒我：“今晚不是要和小澤教授、夏希一起聚餐嗎？我的未婚夫也要參加，我準備穿上你設計的那件連衣裙。你可不能遲到啊！”
看來，今晚又要通宵了……
為了維護中國同胞守時的優良傳統，我提前到了。紅の谷居酒屋擺滿了六月菊，菊味酒味醬油味兒，味味生香，生意怎麼能不紅火！反觀路易先生，真是可憐。夏希把我領到最裏面的位子，這是居酒屋唯一的“包間”，說“包間”實屬勉強，只不過檔了一個屏風，畫風模仿吳昌碩的《菊花圖》。屋頂還有些矮，我站起身時必須注意。
夏希換了一身紅色衛衣：“聽說你的設計工作室生意不錯？”
“勉強吧，但只要客戶能欣賞我的設計，我就非常幸福！”現在回想起來，我的回答真矯情。
這時候知子和未婚夫到了，我們趕忙起身。啊！還是碰頭了！
夏希：“哇塞，知子姐姐這身裙子好漂亮啊！”
知子：“這是懷陵設計的，真的很棒，尤其是後背的蝴蝶結，有一點和服的影子呢。”
聽到客戶的稱讚，我心裏自然狂喜，不過我確實沒有借鑒和服，把蝴蝶結放在背後主要是為了遮住贅肉，讓背部看上去不緊繃……如果是夏希這樣的身材，露背才是最好看的……
井上川太蠢蠢欲動，他想給太太一個驚喜，偷偷量了尺碼，讓我做一條裙子，還拚命讓我打折。當著知子的面，這讓我很是為難。川太啊，你的情商何在？
小澤教授遲到了，他下午去探視過櫻木先生，想到他的助眠口訣，我們都沉默了幾分鐘……
整個聚餐本來很完美，都怪知子的未婚夫，叫什麼田中勝信的，一直夸夸其談，好似我們幾個都是東方土鱉，只有他是英倫紳士。尤其是這廝看到桌上有一隻蒼蠅，就像見了鬼一樣的驚叫。拜託，現在是夏天，有隻蒼蠅怎麼啦！英國沒蒼蠅？一個拿報紙卷油炸食品吃的國家，沒蒼蠅？
誒，蒼蠅？對啊，我有主意了！既然是腐肉的味道，狗找不出來，但蒼蠅可以啊，只要是有縫兒，什麼蛋都可以找出來！“垂櫻”這家店，壞就壞在太乾淨了！
我們都拗不過知子，只好立馬聯繫路易，當晚就到了刺身店。拿着從居酒屋帶來的爛肉，我們把蒼蠅從戶外，引到店裏，再把爛肉扔掉，關上門窗。見證奇迹的時刻到了……
空調已經關了，屋裏又熱又臭，比白天還臭！短短几分鐘，蒼蠅全都附着在各個中央空調出風口。我們拆開出風口，在裏面發現了一個奇怪的裝置——前後都有濾網的塑料盒子。拿出來，臭味之濃，好像鑽進了死驢的肚子。
盒子裏裝着一種液體，不知是什麼成分，我們自然都不敢動，這是證物科的工作。
路易先生很激動：“這是有人故意要搞我啊！”
“會不會是你的生意對手？”知子捂着鼻子說。
“很可能哦，而且八成是買通了你的員工。你有監控嗎？”我補充道。
感謝雲儲存和大數據技術，開業以來的監控錄像完好無缺，清晰度比警視廳的治安攝像頭強多了，但眼睛都快看瞎了，我們也一無所獲。
路易邊揉黑眼圈邊說：“這就奇怪了，剛搬進來的時候並沒有味道啊。就是五天前，生意剛好起來才有的！”
知子：“看來，只能問房東了，那幫傢伙，社團出來的，壞事兒可干多了。”
路易疑惑的嘀咕：“不應該啊，房東搞這個，房子租不出去，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我看來，他的單純有如北歐的空氣，這還好是在日本，要是在中國的生意場上，他分分鐘會被坑死。
我記起來了，中午臨走的時候，房東還威脅過他，讓他仔細看看合同。拿過來一看，果然有問題，違約條款很重，只要是租戶違約，就要負擔房東的一切損失。
我對路易先生說：“看到這個條款了嗎？很要命的，一切損失，那就可大可小了。他可以說，因為你提前退租，導致他半年都租不出去，損失的租金都要找你要，那你怎麼辦？要是我們沒發現這破盒子，他還會賴你把房子搞臭，那要賠到天上去了！”
知子和路易都詫異於我的套路之深，但這真沒什麼，中國大街上隨便一個練攤兒的，都比這套路深。
不過，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如果盒子裏的液體只是發臭，沒有什麼大的毒害，那這連案子都算不上，即便和房東有糾紛，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民事案件，壓根兒不歸知子管……
回到工作室，已經是後半夜，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樣衣有了雛形，店裏的裁縫會接手剩下的工作。
一大早，知子硬是把房東給找來了，果然，一問三不知，表現得比路易先生還詫異，比路易太太還無辜，當場打給空調商臭罵了一頓。好在，證物科很快有了結果，比想像中複雜的多：
第一，這個裝置裏面有晶片和閥門，可以遠程操控閥門的開閉；
第二，裏面的液體是用“屍花香水”勾兌的，“屍花香水”也叫“泰坦香水”，是某英國公司（品味如此奇特）從巨魔芋——一種天南星科魔芋屬植物——里提取出的。
第三，“泰坦香水”具有溫控功能，差不多在20攝氏度以下的時候基本沒有臭味，溫度越高，臭味越明顯。其實，巨魔芋的花在散發臭味時，也要先把自身溫度提高到36攝氏度，這非常消耗能量，所以它的花只能開兩三天。
怪不得，警察用氣味探測儀追蹤氣味源的時候，店裏的空調開得很足，出風口的溫度不到20攝氏度，雖然離臭味源最近，臭味卻最小，房間裏溫度較高，臭味反而更濃。而且，通過空調吹出來，臭味在房間裏分佈很均勻，探測儀找不着北，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