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漢方
知子遞給夏希紙巾:“別哭了,眼影都哭花了!”
夏希這才慢慢平復了心情。
井上川太木然的小眼睛靈光閃現:“對了,夏希,你不是去青雲寺送過酒嗎?是送給誰?他們說了什麼?”
知子:“對,這個線索很重要。”
聽到知子的肯定,井上川太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夏希:“讓我想想,時間有點久了……對了,爺爺讓我直接放到青雲山上那家漢方館,不過老闆好像沒說什麼特別的。”
事不宜遲,我們帶上夏希,立馬動身前往青雲山,這家漢方館(日本的中醫藥叫漢方)叫“思邈堂”,規模很大,一樓是藥房、二樓是針灸館、三樓是風水館,門口還掛着一幅對聯:
本草銀針醫未病,神機妙算挽將傾。
一樓中藥味兒很大,夏希一直捂着鼻子。買葯的人還不少,拿葯的小哥忙前忙后。和我印象中的藥房不同,他用的是電子秤,顯然是為了節省時間。
夏希說當時她送酒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間,沒見過這位小哥,是老闆親自來拿的。不過老闆這會兒正在給客人針灸,所以我們只能在樓下等。知子、夏希和川太受不了中藥味兒,在門口候着,我獨自在屋裏。二手煙和中藥味兒之間,我寧願選擇後者!
由於最近課業繁多,還要兼職,夜裏總是失眠,我乾脆問小哥有什麼方子可以安眠。小哥說日本不允許漢方館行醫,他只能照着醫生的方子拿葯,不能替我開方。
十幾分鐘以後,終於下來一位老爺爺,我們以為是老闆,其實是客人,剛剛針灸完,一臉放鬆的樣子。
老闆在三樓的風水館接待我們,不愧是風水館,地板是太極八卦,屋頂是河圖洛書,窗是八角玲瓏窗,桌是四平八穩台。牆上掛着孫思邈、扁鵲、華佗、李時珍、張仲景,皆中國古代名醫,但畫中的他們,各個穿着和式服裝,入鄉隨俗了!
知子說明來意,開門見山:“櫻木先生,您是否認識阿倍由紀夫、六位禪師和那位女居士?”
老闆沒有回答,而是對我說:“小夥子,失眠不用吃藥,葯皆有毒性。作息規律,自然不會失眠,我再教你一個口訣,睡前默念數遍,保證你睡得香!”
其他三個人異口同聲:“真管用嗎?我也要學!”
櫻木次郎:“都有用,但知子探長明顯氣血不足,還需要補氣養血,建議每周至少有三晚在10點之前睡覺,另外可買些寧夏枸杞,放到粥里,堅持服用一個月,必有效果。”
接着,我們都記下了思邈堂的助眠口訣:天地之氣,出東方,利陰陽。此口訣後來讓我徹底擺脫了失眠,漢方威武!
給完了見面禮,櫻木先生言歸正傳。
原來,阿倍由紀夫、青雲禪師、女居士都經常來這家漢方館做針灸。
肝癌是最痛苦的癌症之一,為了緩解疼痛,櫻木先生給阿倍由紀夫每天堅持針灸。這一切夏希都不知道,想想我們這些年輕人啊!
櫻木先生談到,自己的生死觀深深影響了阿倍由紀夫,漢方強調醫人於未病,由紀夫已經病入脊髓,無法醫治,繼續化療、放療只是對生命的褻瀆和破壞。人生,是來於自然,人死,是回歸自然。以和諧的方式回歸自然,是人生最體面的謝幕。”
夏希感嘆道:“原來爺爺學着祖先,乘舟望月,飲酒讀詩,以這種方式回歸自然!”
知子說:“阿倍由紀夫又把這種理念帶給了四位歌手,她們向歌迷最後獻唱,以菊花秋落的方式回歸自然。”
櫻木先生卻不贊同:“紅谷の菊沒有真正理解這一哲學,通過服用安眠藥來結束孤獨,是非自然的。孤獨是人們沒有處理好和自己、和自然的關係,否則即便獨處,也不會感到孤獨寂寞。她們需要的是調整心性,而不是服藥自殺。”
我問道:“那六位禪師和女居士,為什麼這麼極端?”
櫻木先生:“這是警察應該調查的!我也很震驚,他們都是修行之人,早已參透了人生,你們要儘快抓住兇手!”
我:“他們為什麼要找您針灸呢?”
櫻木先生:“哈哈哈,人老了,血脈經絡不通,針灸可以幫助疏通經絡。禪師們經常打坐,腰腿容易出問題!”
知子:“那青雲禪師和女居士最後一次來針灸是什麼時候?”
櫻木先生:“青雲禪師經常來,事發前兩天剛剛來過。女居士來的相對少一些,事發前一周肯定是來過的。具體記錄我得查一下。”
知子:“你發現他們有什麼異常嗎?”
櫻木先生:“沒有,青雲禪師要見到老朋友了,心裏還是很期待。”
線索又斷了……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也沒什麼思路。但好在有思邈堂的助眠口訣,誰也沒失眠。在這兩天裏,我還完成了打版,只要再把面料買好,就可以給知子做衣服了!
4月21日,一大早,我接到知子的電話:“懷陵,今天咱們去挑面料吧!”
我有點納悶:“案子還沒破,怎麼忽然有空了?”
知子嘆道:“哎,反正也沒什麼思路,再說博士快要回國了,再不做就來不及了。”
早飯都沒來得及吃,我就到了面料店。真是倒霉,居然沒營業,搞什麼啊?我立馬打給老闆:“渡邊先生,今天為何沒開門?我一堆料子要買,急用啊大叔!”
渡邊純一:“小章,實在抱歉。今天是我發小20周年忌日,我們都來墓地悼念,之後還要聚會,所以乾脆關店一天!你們明天再來吧!”
哎,真掃興!
知子是鐵了心要換換腦子,提議去思邈堂做個針灸,放鬆放鬆。結果居然只有藥房開着,小哥說櫻木先生也去參加朋友的20周年忌日了!
知子仍不甘心:“那乾脆你陪我到青雲山上散散步吧!”
我一邊散步,一邊翻看facebook,當看到夏希剛發的照片時,我怔住了:“她和櫻木次郎、渡邊純一、小澤明在一起,祭拜自己的父母,阿倍正風夫婦!”
好傢夥,他們都藏的夠深的啊!
我們立馬趕到墓地,本想對這些傢伙發出靈魂詰問,結果他們在阿倍正風的墓前,主動道出了真相:
夏希的父親阿倍正風,生前是京都大學的歷史老師。20年前,邪教組織“拉姆禪教”在日本迅速擴展,傳到京都。這種假佛教瑜伽之名,行精神控制之實的邪教,極具欺騙性,年輕又有文化的小澤明、櫻木次郎,也都被誘惑入教。阿倍正風極力勸說他們,無功而返,他非常氣憤,在京都大學校報上撰寫文章,揭露“拉姆禪教”的邪教本質。
這在當時需要巨大的勇氣!要知道,“拉姆禪教”那會兒還是合法註冊的宗教法人,全日本有接近兩萬教眾,勢力強大。
阿倍正風的揭露果然招致報復。很快,“拉姆禪教”京都分教會籌備組假惺惺的向阿倍正風發了一封邀請函,說教主對阿倍先生的批評意見非常重視,願意請他到橫濱總部進行誠懇的面談,消除誤會。而這個籌備組的成員就是六位禪師和那位女居士。
正直的阿倍正風本來就要進一步調查,於是欣然前往,但他沒有告訴家人真相,而是謊稱去日本旅遊,還帶上了做記者的妻子,將夏希交給爺爺。結果,他們在橫濱火車站遭遇了毒氣襲擊,與其他一千多名乘客一同被送往醫院,兩個小時后就不治身亡。
後來,日本政府取締了“拉姆禪教”,並判處教主死刑,但除了一些教派高層外,基層骨幹和教眾都沒有受到懲罰。六位禪師和女居士也“回歸”了真正的佛教。
阿倍正風的親人朋友都蒙在鼓裏,以為他是成百上千毒氣襲擊受害者中一個。諷刺的是,阿倍由紀夫和那七位佛家弟子還是舊時好友。
直到一年前,小澤明向阿倍由紀夫請教阿倍仲麻呂的事情,由紀夫在家裏查找資料,無意中在兒子的書箱裏找到了那封邀請函,落款就是青雲禪師。
於是,小澤明叫上櫻木次郎、渡邊純一,和阿倍由紀夫一起,開始調查夏希父母遇害背後的真正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