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雪山故事Ⅱ

第十四章:雪山故事Ⅱ

第十四章:雪山故事Ⅱ

珠穆朗瑪峰,海拔8844米,死亡比例——7:1。

微微他們總共7名登山隊員,經過幾天適應訓練,他們乘坐大巴進入海拔5200米的久烏拉山口。到達大本營之後,其他人在休息,微微跑到營地附近撿石子,突然看到白沙背着登山裝備出現了。他成功地混過了檢查站。

當時微微傻住了。

白沙笑着走到了微微跟前,放下了沉重的背包。

微微說:“你怎麼來了!”

白沙說:“我說過,我要來的。”

微微說:“白沙,你太任性了!”

白沙說:“微微,從昆明到這兒,2700多公里我都來了,不差這7公里了。而且,我已經偷偷摸摸訓練了5個月了!”

隊長阿桑走過來。

微微只能苦笑:“阿桑,這次我要帶家屬登山了——他是我男朋友,白沙。”

就這樣,從沒登過山的白沙,就憑着一股“二”勁兒,來到了珠峰腳下,要跟微微一起登山了。

微微帶着白沙,走進大本營的帳篷,向隊友們做介紹。大家紛紛和白沙握手。

魯三國伸過手來,白沙只是朝他笑了笑。魯三國把手收了回去,也笑了笑。

接下來,大家繼續做適應訓練。

珠峰和白沙想的不一樣,一路上到處都是垃圾。

天藍山白,微微和魯三國走在一起,越來越遠。白沙透過風雪鏡,偶爾看一眼他們的背影,恨不能立刻用刮鬍刀劃破魯三國的喉管。

爬着爬着,他開始氣喘吁吁,戴上了氧氣面罩。他甚至沒體力抬頭看了,只盯着腳下,沒完沒了的雪,沒完沒了的坡……

走着走着,他感覺自己快死了,只好停下來。他發現前面有個高大的冰壁,冰壁下坐着一個奇怪的人,他大概40歲左右,沒穿任何登山裝備——腳上沒穿冰爪,手上沒拿冰鎬,也沒戴氧氣面罩和風雪鏡。他穿着一件醬色皮夾克,一個深藍色毛線帽,一雙軍用大頭鞋,衣帽鞋統統十分破舊了,好像他一直坐在這裏,已經被風雪剝蝕了一百年。他滿臉胡茬子,掛着厚厚的霜雪,正朝白沙微微地笑着。

白沙本來呼吸就費勁兒,看到這個人,他心跳迅速加快,一陣昏眩。

在雪山之上,這個人的打扮是不對頭的。就像在月球上,每個人都帶着宇航帽,像蝸牛一樣緩慢行走,突然遠處出現一個人,他穿着普通衣服,就像在地球上一樣,快樂地跑來跑去……

他不用戴氧氣,怎麼呼吸?

他不穿冰爪不拿冰鎬,怎麼行走?

在高海拔環境中,大腦的轉速出奇地慢。

白沙盯着他,思考了半天才想出兩種可能——第一,他出現高山反應了,冰壁下這個人是他的幻覺。第二,這個人已經遇難多年,凍死的人都是笑臉……

白沙死死盯着他。

這個人竟然站了起來,在冰雪之上敏捷地行走着,很快就繞過冰壁,不見了。

白沙回頭看,另一個登山隊員吃力地走過來。

白沙摘掉氧氣面罩,吃力地問:“你看到,剛才,那個人了嗎?”

對方抬頭,透過風雪鏡看了看他,搖搖頭,繼續艱難地朝上爬了。

大家回到了大本營。

這天上午,藏族女醫生為隊員們量了血氧和血壓。

白沙檢查完了,走回帳篷。經過另一頂帳篷的時候,他看見一隻紅嘴紅爪的烏鴉溜了進去,正在啄睡袋上的食物。他抓起一塊石頭,悄悄靠近了它。

背後突然有人喝了一聲:“住手!”

白沙回頭一看,是魯三國。魯三國的表情第一次這麼嚴肅。

白沙說:“你有病嗎?”

魯三國說:“烏鴉是藏族人的神兆鳥,我們要尊重他們的習俗。”

白沙嘟囔了一句,扔掉了石頭。

中午,有個藏族婦女來了營地,她逢人就問:“你們看到我丈夫了嗎?他叫多吉,是個背夫。”

阿桑問她:“他多久沒回家了?”

藏族婦女說:“20多天了!”

阿桑搖搖頭,把腦袋低下去。

藏族婦女又去別的營地去尋找了。

白沙想到了冰壁下的那個怪人,多吉會不會被他帶走了?

下午,白沙在帳篷里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他聽見魯三國正在帳篷外和微微聊天。

他舉着DV機走了出去,很不客氣地說:“魯三國,我來是給微微當私人高山攝像的,麻煩你走出畫外。”

魯三國有些尷尬地走開了。

微微說:“你怎麼這麼小肚雞腸啊?”

白沙放下DV機,說:“操,總想當男一號。”

那天晚上,大風颳了一夜。早晨起來,茶杯里變成了一塊冰,茶葉漂浮着,很像琥珀。

大家返回拉薩休整。白沙一直給微微錄像。魯三國知趣地遠離。

久烏拉山口的小販多了起來,珠峰旅遊旺季正在到來。路上,白沙看到很多遊客。

白沙一直以為珠峰是無人區,現在才知道,這裏快變成集市了。

路過海拔5100米的上絨布寺,大家停下來。那是世界上最小的寺廟,只有一個留守僧人。門口有一塊木牌,上面寫着那個留守僧人的手機號。

廟內有個洞,供奉着蓮花大師的雕像和用過的器物。

微微進去,跪下,臀部撅得高高的,像藏民一樣,雙手伸出,額頭觸地,虔誠地叩拜……

白沙和魯三國站在微微身後,靜靜觀看。從他們的角度,正好對着微微性感的臀部。

兩個男人似乎都有些敏感。

魯三國走出去,眺望珠峰。

白沙跟出來,點上一支煙,抽起來。

白沙先說話了:“魯三國,你說你那麼有錢,為什麼來登山啊?”

魯三國依然望着珠峰,說:“到了山上,再多的錢都買不來一口氣兒。”

停了停,白沙說:“你說要是在雪山上殺個人,是不是很簡單啊?”

魯三國看了看白沙:“你怎麼會想到這個?”

白沙眯着眼睛望珠峰:“那麼老高,警察上不去,直升飛機也上不去,死了就死了……”

魯三國說:“山上離神近,神會看到的。”

白沙說:“我不信神。”

魯三國笑笑,不說什麼了。

白沙又說:“媽的,上上下下,已經磨嘰了一個月了,什麼時候才真的出發啊?我已經急不可耐了。”

魯三國說:“那要聽領隊的。出發之前,要舉行個煨桑儀式,朝天上撒青稞,要是山鷹來吃,我們就出發。要是它們不來吃,暫時就不出發。”

白沙說:“死活由命,跟鳥有個鳥關係!”

魯三國說:“我們要懂得尊重一些東西,尊重神意,尊重天氣……白沙,你除了學登山技術,還應該學點登山的規矩。”

白沙頓時變臉了:“規矩?你懂做人的規矩嗎?”

魯三國愣了愣:“你想說什麼?”

白沙朝後看了看,然後壓低了聲音:“少給我裝糊塗!你朝我的家裏吐過一口痰,你當我不知道?我不會就此罷休的!”

魯三國想了想,平靜地說:“白沙,你還應該學點登山人的心態。”

白沙笑了:“你他媽讓我學會寬容,對嗎?告訴你,咱倆的賬必須清算!”

微微走過來,大聲問:“你們在吵什麼?”

白沙狠狠瞪了魯三國一眼,掉頭走開了。

返回大本營的時候,白沙看到路邊有個指示標,上面寫着“珠峰保護區”,已經快倒了。白沙發現,那個“區”傾斜之後,變成了另一個字——“凶”。

他的心裏立即有了陰影。

這天晚上,微微感冒了,頭疼得厲害。

在帳篷里,白沙把微微抱在懷裏,要給她揉腦袋。

微微推開了他:“我沒那麼嬌氣。”

白沙再次強硬地把她抱過來,繼續揉。

魯三國正巧走進來,他有點尷尬:“怎麼了,微微?”

微微說:“我沒事兒。”

魯三國給他們送來了暖貼,他離開之後,微微對白沙說:“沒有你的時候,我跟他們一樣,沒人把我當女人。你一來,硬是把我揉成了女孩兒!”

這一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營地后的山坡上,煨桑儀式即將開始,肅穆而寧靜。

協作和嚮導焚起煙霧,並在煨桑堆上添加松枝、柏枝、糍粑、酒漿。接着,大家跪拜叩首。喇嘛念起經文。微微胸前掛着一塊玉觀音,她拿下來,放在嘛尼堆上。

一個藏族嚮導正在往上面粘一塊粘粑。

一個藏族嚮導手握稻米,對着珠峰方向,雙手扣出了蓮花狀。

被供奉過的氂牛肉,被一點點分割。鳥兒把它們帶到了天上。

大家把冰鎬放在祭壇上,祭奠結束之後,取下。

大家把青稞撒向嘛尼堆上空。

幾隻山鷹在天空盤旋了一陣子,紛紛下來啄食。

大家互相撒青稞,跳起鍋莊舞。

微微左手挽着白沙,右手挽着魯三國。微微和魯三國都跳得很開心,白沙心不在焉。

接下來,登山隊要正式登山了。

白沙整理背包的時候,掏出那把老式刮鬍刀,裝進了內兜。他知道,那麼高的地方,多一根牙籤都不能帶的,但是他必須帶上這把刮鬍刀——如果不是為了要命,他也不會來這裏玩命。

大家出發了。

他們選擇的路線是珠峰北坡。

天上的雲彩就像白色的經幡。

冰川上全是冰磧石。偶爾有氂牛的身影在雪坡上緩慢地移動。

微微走在前頭,時不時停下來,望着一塊巨大的即將融化的冰,似乎陷入悲憫和沉思。

白沙走到她身旁,她說:“再看看它吧,等我們回來的時候,它可能就不在了。”

白沙心裏說:你該多看魯三國幾眼,等我們下來的時候,他也不在了。

到達前進營地之後,白沙就堅持不住了,戴上了氧氣面罩。

微微勸他到此為止,被他固執地拒絕。那天晚上,風大得驚人,帳篷門都關不住,從外面看,那些帳篷被風吹得就像幾隻大皮球。

白沙和微微和衣躺在睡袋裏。白沙一邊艱難地喘息一邊說:“微微,要是這次我不來,你會不會和那個魯三國睡一個帳篷?”

微微說:“有可能啊。”

早上,風一直在刮,至少每秒35米。兩頂帳篷被吹到了谷底。

白沙開始咳嗽了,他一個人躺在帳篷里昏睡。迷迷糊糊中,他聽見微微和魯三國在說話。他爬起來,走出去。

風把他吹了個趔趄。

那個怪人又出現了!他蹲在更高的地方,看着他笑,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裏,他的神態竟然十分安閑,就像放羊人蹲在山坡上,端詳緩緩移動的羊群。

白沙愣愣地看着那個怪人。

很快,對方就消失了。看得出來,他對這裏的環境太熟悉了,就像是他的家。

微微沒有和魯三國在一起,領隊阿桑把她叫去,重新分配嚮導了。

這一天,風停了,大家繼續攀登。

白沙又戴上了氧氣面罩。

魯三國、微微、白沙走在登山隊伍的最前面,三行腳印,兩行重疊,一行偏離。就像三個人的關係。

終於,他們來到了珠峰的雪線,都穿上了技術裝備,然後順着協作鋪的路線繩,漸漸逼近了北坳冰壁。那個冰壁垂直高度400米,坡度50度—70度。

附近經常看到不知哪一年留下的路線繩。冰川變化快速,有的路線繩被埋在了雪裏,有的路線繩竟然懸在了半空中。大家走之字型路線。

微微叮囑白沙:看到兩根繩子重疊的話,選新的。

前面出現了一個金屬梯。金屬梯下面是白色的深淵。魯三國過金屬梯的時候,白沙緊緊盯着他的冰爪鞋。如果他掉下去了,就省得白沙下手了。

可是,魯三國平安地走了過去……

他們到了北坳的C1營地。海拔7028米。遠處的章子峰被鎖在雲霧中。

嚮導讓隊員們戴上氧氣面罩開始吸氧。魯三國拒絕了。白沙想,這小子體力真他媽好,估計,到時候得在他的脖子上多鋸幾下刀子。

第二天,天氣沒問題,大家繼續朝上登。

氧氣越來越稀薄,大家的步伐越來越艱難。

朝上方或者下方望去,偶爾可以看到其他登山隊的身影。

傍晚到達C2營地。

第三天黃昏,他們到達C3營地。這裏的地形是傾斜的,微微的帳篷無法搭建,白沙束手無策,魯三國從遠處找到一具屍體,他把屍體拖過來,墊在了帳篷下。

這一夜,白沙和微微在一個帳篷里休息。微微躺在睡袋裏,白沙用繩子掛在自己身上,只是打了幾個盹兒。

半夜過後,大家補充能量棒,離開帳篷,要衝頂了。

漆黑的珠峰。

嚮導的熒光棒在閃爍。

微微在奮力攀爬,步步驚心。

到達海拔8800米的第三台階,離頂峰只剩下44米了。

一段橫切的岩壁,30厘米的通道,下面是萬丈深淵。前面排了20多位登山者,等待通過,造成了恐怖的“堵塞”。

白沙、微微和魯三國在第三台階下等了兩個多鐘頭,手腳都失去了知覺。

最後,微微放棄了,她選擇了下撤。

白沙和魯三國陪着微微,一同下撤。

白沙發現,到了8000米之上,可能是反應遲鈍的緣故,他心中的仇恨已經蕩然無存。在這裏,只有一個最簡單的念頭,朝上走,朝下走。

人與人之間複雜的社會關係,統統被洗掉,只剩下了最原始的自然關係——互相關懷,互相幫助,互相支撐,一起回家……

天亮之後,颳起了風雪。嚮導們走在前面,漸漸不見了蹤影。

走着走着,白沙看見了一個人影,他遠離路線繩,在傾斜的雪坡上輕快地奔走,很快就消失在風雪中了。

雪山之上是個啞巴世界。

大家都包得嚴嚴實實,只有緩慢的動作。

而且,白沙沒有力氣喊叫,就算他喊叫,另外兩個人也聽不見。

他十分確定,他反覆看到的是同一個人,一個葬身珠峰的冤魂。

走過C1營地之後,天氣變好了,三個人解開主鎖,離開路線繩,結繩組下撤——所謂結繩組,就是你拴着我,我拴着你。魯三國在前面,白沙在中間,微微在後面。白沙感到很意外,他來珠峰是想殺了魯三國,卻一直沒下去手,現在,竟然和他結了繩組,生死與共了。

這時候,他們已經摘掉了氧氣。

前面是個冰崖,三個人必須從旁邊切過去。

沒想到就在這時候,白沙聽見微微在身後發出一聲尖叫,還沒等他回頭看,微微已經從他身旁沖了過去,姿勢就像坐滑梯,速度極快。

她滑墜了!

白沙沒有經驗,大腦一片空白。

微微翻過身來趴在地上,奮力用冰鎬制止滑墜,可是無濟於事。

魯三國也愣了一下,不過他迅速反應過來,立即用腳蹬住了一塊冰雪中突起的石頭。緊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了白沙一下,他也跟着滑下去了。

他的身體不斷地撞在突出的石頭上。

他知道在雪山環境中發生滑墜意味着什麼,他的大腦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死了。

當他被魯三國的繩子拉住的時候,竟然半天沒回過神來。

這時候他離冰崖大概10米遠,而微微已經滑下去,懸挂在冰崖之下了。

白沙趕緊用冰鎬固定住身體,在冰雪上打了個錨點,拴住了身上的繩子。

接下來,兩個男人完全可以把微微拉上來,可是,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有個人突然從雪地里冒出來,正是白沙見過的那個怪人!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後走到冰崖邊緣,蹲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他的臉上一直掛着被凍僵的微笑。

下面是個狹長的冰窟,微微只要掉下去,必死無疑。就算不死,任何人都無法把她弄上來。

白沙大喊一聲:“你幹什麼?”

那個怪人看着他,說:“你們闖進我的家,你們要幹什麼?”

白沙說:“你是誰啊!”

怪人說:“我是獵人。”

說完,他一下就把繩子割斷了。白沙甚至沒聽見微微墜地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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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布泊之咒第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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