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昨夜
一切都在沉默有序的進行着,重冉陽帶來了棺材,棺材放在牛車上運進院子,棺材又從牛車上抬進屋裏。
木琉人把母親生前蓋的被子鋪在棺材裏,地三將屍體抱起來放進棺材裏。
“還有什麼要放進去的嗎?”重冉陽問。
木琉人搖搖頭,母親靜靜的躺在棺材裏,像睡着一樣,她還這麼年輕。木琉人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氣,睜開眼,道:“蓋上吧。”
牛車運着笨重的棺材,從鎮裏的石路一路往城外運送,木琉人與重冉陽表情凝重的站在兩邊跟着走,地三走在前面牽着牛,牛走得很慢,慢得令人煎熬。
在元鎮,這種現象人們已經見怪不怪了,送葬儀式的莊重氣氛在元鎮蕩然無存。人們並不無動於衷,只因逝去的不是自己,他們內心波動不強。他們當然也會傷心,只是那傷心不過茶餘飯後忽然談起某某人已經不在了,悵然的哦一聲吧。
出了鎮,經過郊外種田的人家,一在路旁的農婦早早的端一壺水在路邊等,及到他們經過,便每人倒了一碗大麥茶,喝過茶收拾了碗,他們繼續趕路,農婦也回屋裏去了。
郊外過後,便是山林野路,寂然無聲,兩旁高山峻岭相向夾之,一條河流從路旁經過,河水清澈見底,兩邊水草向東流動。
“牛上不去了,就在這裏停下吧。”地三說。
上山遠比下山難,抬着棺材上山更難,六年前木琉人曾經走過這條陡峭的山間小路,六年後這裏依舊沒有改變。
曦夕早就采了一大把野菊花在墳前等了,她的腳邊,食物紙錢一律齊全。
放下棺材,填上土,上了香,燒了紙錢,再磕頭,收拾食物,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
“走吧。”地三說。
他們都轉身準備離開,木琉人卻站在木碑前一動不動。
“琉人。”地三喊道:“走吧。”
“昨天。”木琉人轉過身,看着他們,說:“娘親……是被人害死的。”
“哈?你在說什麼?”地三走到她面前仔細地看着她,問:“怎麼了?”
“昨天……娘親……”木琉人側過臉看了看木碑,又看了看地三,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地三問。
“娘親……也許很早就死了。”木琉人說。
“你瘋了嗎?”地三驚訝的看着她。
重冉陽走向前拉了他一把,道:“說什麼呀你!”
“她……”地三怔了怔,回過神道:“抱歉。”
“怎麼了?”重冉陽看着木琉人問。
“我想,娘親也許很早就死了。”木琉人說。
“你說什麼?”重冉陽吃了一驚。
地三見狀抿着嘴低頭一笑。
“你說阿姨早就死了,這是怎麼回事?”曦夕走向前問,她前兩天才看到木琉人的母親,今天一早聽到噩耗她本就不相信了,就是親眼見下葬了,她的心裏依舊感到震撼,現在木琉人居然說出如此驚人的話,也怪不得他們幾個都吃驚了。
“娘親一個月前病得厲害,請大夫來看的時候本來說熬不過半個月的,可娘娘又活了下來了。”木琉人急切地看着他們,她的心很亂,她拚命的整理自己掌握的信息,想把信息準確的傳遞出來,可越急,越不知該怎麼說。
“你慢點說,別著急。”重冉陽按了按她的肩膀,說。
“半個月前,有一天娘跟我說她熬不下去了,她不放心我……可是,我守了她一整夜,第二天她竟活下來了。”木琉人說。
“這……”曦夕正要開口,卻被地三一個眼神阻止了。
“昨天晚上很奇怪,娘親一直卧病在床,昨天晚上忽然從床上起來了,還下廚房做了飯。”木琉人越發的不安,一雙閃爍的眼睛不停地在他們三個人身上尋找安慰,重冉陽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給了她一點兒安心的力量,她才能繼續說下去。
“娘雖然樣樣精通,但她的廚藝最好,可昨天她做的東西,都是生的血淋淋的肉。”
“什麼?”地三震驚地發出一聲疑問。
“我也覺得很奇怪,不過娘親難得下了床,我心裏高興也沒在意,只想着以為她準備好的東西,忘記煮了。”木琉人害怕地看着他們,道:“可正當我準備把東西拿去煮熟的時候,她卻拿着那些血腥的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行了。”重冉陽咽了一口唾沫,他臉色變得煞白。
地三問:“你是不是做夢了?”
“是真的。”木琉人害怕地說:“我娘平時見血就厭,又怎麼可能吃生肉呢。”
頓了頓,她又繼續說:“昨天她還在大口大口的吃着肉,今天早上突然就死了,這不可能,除非……你們知道嗎,我很害怕,其實我娘早就死了。”
說著,木琉人轉過身看着墳墓,顏色深沉的棕色泥土覆蓋在上面,與旁邊的另一個木碑上的土截然不同。“那裏面埋的究竟是不是我娘?”她喃喃自語道。
“別想太多了,你就是太累了。”地三拉過她的身子,將她抱在懷裏,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一邊說:“沒事,一切都過去了,沒……”
他的話戛然而止,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他眨了眨眼,后推開木琉人,看着墳墓詫異地問:“土……土是不是在動?”
他們一齊轉過身,無不感到震驚。只見泥土一上一下的振動,像有人在地下推一樣,散土紛紛落在一邊,中間慢慢裂開一條細微的縫隙。
“怎麼回事?”重冉陽最先回過神問道。
曦夕嚇了一跳,抓住木琉人的手問:“阿姨是還沒死嗎?”
“不可能。”地三斬釘截鐵地說,“你們都退後,恐怕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把插在腿上的手刀抽了出來,站在木碑前死死的盯着墳墓看。
裂縫越來越大了,他們的心也越來越不安,一顆豆丁般大小的汗從地三的後勁往下流,很快消失在衣領下,接着一顆,兩顆,三顆,他的脖子濕了一片。
“三哥,不要站太前了,你過來啊。”木琉人在後面叫道。
地三伸手向後朝她揚了揚。
“冉陽。”曦夕叫道。
重冉陽快步向前,抓住地三往回拉,差點沒把地三嚇死。他剛拉他後退五六步,墳墓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接着泥土爆炸開來,土渣濺得滿地都是,木碑被炸飛,飛出三尺之外后又重重插進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