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2 故作輕鬆

衛昭心微微一顫。停下了她的動作。

她想起姜舒的話。

現在她能為姜安做的很少，不過是讓他順心一些，讓他走的時候，痛苦少一些。

衛昭沒有動，任由他撫着自己的臉。

可姜安也只是這樣，輕輕的撫着她的臉，靜靜的看着她。

過了片刻，他將手收了回來，“我的小九已經長大了，日後能過得很好。再不需要七哥照顧了。”

“七哥……”

“原先我總是在等死。讓我厭惡這個世界，對什麼都很冷漠。是你闖了進來，讓我看到了一縷陽光。我便想着，如果我足夠強大，便能夠保護你。便能夠讓你自由自在的飛翔，過上你想過的日子。所以，我想要當這個皇上。皇上是擁有絕對權力的人。只有我當上了皇上，便可保你無憂。可我敗在了父皇的手裏。他還是將你送了出去。等你回來，我才慢慢明白。你可以憑藉自己的能力，將自己過得光鮮亮麗。且……”

姜安停頓了一下，咳嗽了幾聲。衛昭忙要去倒水，卻被他攔住。

他止住了咳嗽，繼續道，“且，你誠心待人，身邊一直有誠心待你之人。包括秦羨。他，是那個能給你真正幸福的那個人。”

姜安苦笑，“我失望過。好像自己一直堅持的東西突然沒有了。那時候憤怒過，甚至對秦羨也動了殺心，希望他不要再從戰場上回來。可後來……”

姜安說的話多了，逐漸變得困難起來。

可他倔強的繼續說下去。衛昭也不攔他。他若想說，便說下去。還有幾次這樣的機會呢？

她的七哥，活了二十幾年，都很少說這樣的話。為什麼不讓他說呢？

“可後來我發現，你生命中最珍貴的人已經出現了。如同我珍視你一樣。我能想像你若是是去他該如何痛苦。這種設身處地能想到的痛苦，我捨不得讓你去受。所以啊，我該放手了。小九……我的小九啊……自此以後，你好好的活着，鮮活的活着，不要再有痛楚。看着你可以過上自己喜歡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替你高興。”

“七哥也一樣。我已經可以保護好我自己，為了自己去活。七哥也該好好的活着，快樂的活着。有七哥庇護，我才能更好啊。我還等着七哥和皇後有個孩子呢，一定長得很好看。”衛昭盡量用輕鬆的口氣和姜安說話。可她心頭很痛。像被緊緊的抓着一樣。

她不是姜寧。

她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出於自己的目的。

他在意的是姜寧。有一天，他知道自己在意的人早早的就不在了，他會怎麼想？

衛昭心中無比的煎熬。一面覺得愧疚，她當不起姜安的這份好。若是姜寧，他的那份情愫至少是有回應的，讓他不至於覺得孤單寂寥。一面她知道，她什麼都不能說。只能盡自己所能讓他覺得快樂一些。如果他說了，他或許最後的一些執念都沒有了。他若是連這點執念都沒有了，那他便已經提前死了。

姜安搖搖頭，道，“小九，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如何。或許會有些不舍，但並沒有多悲傷。我的死亡，從一出生便已經註定。小九，你知道那種感受嗎？隨時等着死亡的到來，那種恐懼曾經無數個夜晚侵襲着我。那種疼痛無數次的在我身體上演繹。後來我便不怕了，想着死，或許就是一種解脫。中間因為你，我有了生的希望。但現在，你已經不再需要我，我便可以安然的走了。”

姜安望了望帳頂，苦澀的一笑，道，“等下去之後，很想問問我的母妃。她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呢？既然註定是痛苦的，為什麼還要將我帶到這個世界呢？當她看到我這樣，她可曾後悔過？”

或許以前衛昭不理解。可她如今已經是一個母親，便明白當初連素素的抉擇。

“沒有母親願意捨棄自己的孩子的。她生下你，一定是懷着希望。她等不到救治的方法，希望你可以等到。七哥，說起來這事怪我。”

“不怪你。當初我便知道，你是真心希望我好的。只事與願違。你儘力，不必自責。”即便姜舒曾不斷的告訴她，或許這不過是衛昭的一些陰謀。可他從不願相信。

他對衛昭從沒有過任何的懷疑。

他也不舍，去怪罪她。

“回去吧。”姜安道，“念兒離不開你太久。你得了空再來看我。”

“好。”衛昭嘆口氣，起身道，“原想着到七哥這裏圖個清靜，沒想到七哥就要趕我走了。哎，生了孩子，果真是沒什麼自由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自由些。”

“想着是自己親生的，便顧不上什麼自由了。”

衛昭故意深深看他一眼，“七哥還說對我好呢，如今倒是只替着念兒想了。”

姜安扯了一下嘴角。

衛昭理了一下衣擺，道，“好啦，我也不能一直在這，妨礙了七哥歇息。我得了空就過來，下次爭取把那個小傢伙帶過來給七哥瞧瞧。”

“好。去吧。”

“那我真走啦。”

“嗯。”

衛昭便笑着轉過身，姿態十分輕鬆。她走了幾步，便垂下頭來，那眼淚落下來，她也不敢擦。只怕姜安還在看着她，叫他看出來她哭了。

等出去，小良子掩了門，衛昭這才用手背去擦了眼淚。抬眼時，正好對上姜舒的雙眼。

兩個人兩雙眼睛，都是紅的。

“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談話，不過是過來看看你走了沒，便聽到了小七在說話。”

衛昭心中並無芥蒂，即便是真的偷聽了，她也可以理解。她或許只是想聽聽姜安不會對她說起的那些話。

衛昭道，“七哥他沒有怪罪連貴妃的意思，皇姐不要多想。”

姜舒苦澀一笑，道，“怪也是人之常情。我有時候也不理解，母妃為什麼要生下他，叫他受了這人間疾苦。當初父皇害了母妃中毒，母妃又讓小七中毒。想想，真是有些好笑。我只是不想，他們那一輩的恩怨，波及到我們這一輩身上。這對小七他，不公平。”

衛昭沒說話。

因一切的安慰之語，都顯得十分蒼白。

姜舒又道，“好了，你回去吧。”

“是，皇姐。”

衛昭裹了披風，正準備出內殿。

“小九……”姜舒在身後叫她。

衛昭站定，轉頭看她，“皇姐還有什麼吩咐？”

“得了空便過來。”

“好。”

衛昭走出外殿，風中裹着雪迎面吹過來，寒氣逼人，衛昭不由閉了閉眼。

她深吸了一口氣，冒着風雪往回走。

——

雲鶴往京都城這邊打過來的消息傳來，京都城內的人便已經亂了陣腳。

收拾叛王姜玉庭已經耗費了晉國太多的精力財力和人力。他們經不起第二場戰爭。京都城的人一邊罵著北齊人趁火打劫，一面又在想着該怎麼保全自己。

再反抗么？他們沒有想過。不過是以卵擊石而已。

而且他們強大的國家，早把這些百姓養的不會居安思危。什麼事情出現，都有強大的國家在呢。可是如今晉國國內千瘡百孔，他們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希望竟寄托在了一個將死的皇上身上。

自然，這事瞞的滴水不漏，沒有叫姜安知道一點點。而與此同時，朝中出現了兩派。

一派是反對姜曄繼承皇位的，自然這是少數。而另一派雖然是支持姜曄繼承皇位，可也在中間形成了兩種態度。面對現在的局勢，部分大臣建議姜曄即可登基，處置大局。也有大臣認為姜安尚且活着，不能直接登基，而無視現在這位皇上。

這件事臣工們一直在激烈的爭論，定不下什麼決定。而作為這個決策的最大決策者，便是姜舒。

她對於姜曄繼承皇位這件事還沒有下定決心，沒想到雲鶴的出現，又要面對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她即便同意是姜曄繼承皇位，又要考慮要不要他現在就繼位，來為現在的局勢力挽狂瀾。

她去看望魏芙的時候，叫她派人將魏延請進宮來。畢竟這時候魏延為逃避責任，而推託不見她也是正常的事。所以姜舒不得不讓魏芙派人去請。

魏芙如今一門心思都在姜安身上，對於朝堂的事情也不了解。只她同時信任姜舒和魏延，所以便同意了。

到傍晚的時候，魏延便進宮了。姜舒在乾清宮的前殿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