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還不如來個痛快

下了大半夜的雨終於停下，巨大的黑暗如同幕布一樣籠罩在皇城之上，萬籟俱寂。衛昭不知道，此時在殿內的幾個人正在商議着她的生死去向。

高陽殿內，宮女太監步履匆匆，但又不敢發出多大的響聲，只是從那步子可以看出來，事態有多緊急。就在方才，七皇子姜安在天牢內急血攻心，暈死了過去。陸昂忙讓人趕緊抬着姜安回了高陽殿，並稟告了聖上。太醫院當值的太醫都過來幫忙，姜善與皇后也匆匆趕來。

此時姜善就那麼坐着，不發一言，也不發怒，只等了寢殿內太醫們傳出消息。其他人大氣不敢出，只垂首恭敬的候着。

陸昂本來按照姜善的旨意處置衛昭，如今姜安的事情，自然讓他暫時停了對衛昭的處置，他只得侯在殿外，聽從姜善進一步的聖喻。

一切的慌亂終於平息，寢殿內走出來一個人，正是一直以來負責給姜安調理身子的顧太醫。姜善神色微變，立刻問道，“七皇子如何了？”

顧太醫弓了身子回道，“七皇子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不再有性命之憂，請皇上放寬心。”

姜善的心這才稍稍定下來。一旁的王皇后連忙道，“皇上，七皇子總算是無事了，你也不必過於擔心了。”

顧太醫卻又道，“只是方才七皇子醒過來之後，與臣說了幾句話。”

“說了什麼？”

顧太醫猶豫片刻，姜安的話不知可否引起龍顏大怒。

正猶豫間，便見寢殿內又走出來一個人，只見她淡如煙柳，落落大方，眉宇間有些英豪之氣。此人便是大公主姜舒，與姜安乃是一母同胞。她在宮外的駙馬府知道了姜安突然昏迷的消息，便連夜進了宮，一直陪在姜安身側，此時姜安已無礙，她這才略微寬心。

“顧太醫你不敢說，那便由我來說吧。”姜舒語聲細柔端莊，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聲氣。饒是王皇后平日裏也是不敢多有得罪的。

“他究竟說了什麼？”

“七弟說，若是父皇執意要處死小九，他便拋了這副病弱殘軀，早日解脫。”

聞言，姜善的面色微微一變，一旁的王皇后也駭住，忍不住看了一眼姜善。

姜善一時間沒說話，姜舒又道，“我與這九公主素來沒什麼感情，她犯了什麼事，我也不在意，我在意的不過是七弟的身子。若七弟非要九公主活着，他才願意活下去，那麼兒臣還請父皇謹慎思量。”

一字一句有些步步緊逼，並沒有給姜善多少考量的餘地。

姜安與姜舒同是已故貴妃連素素的兩個孩子，姜善十分疼惜。現如今姜安說了這句話，王皇后心中思量，這九公主姜寧一條命怕是保住了。只是皇宮內院出了這樣子的醜事，怕也是不能輕易就解決了的。

姜善一時間還沒有決斷，王皇后想了片刻，便道，“為了七皇子的安危着想，這九公主怕也是不能殺了。臣妾知道皇上為難，眼線臣妾卻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不知道皇上可願聽一聽？”

“你且說來。”姜善面無表情，道了一句。

王皇后頓了一下，說道，“如今我晉國吞併了北齊疆土，秦大統領的兵馬很快就要凱旋歸來。臣妾聽聞西狄早已知道這個消息，也派了一支隊伍前來朝賀，不日也將到達都城腳下。這領隊的便是西狄的一位皇子。臣妾的想法是趁此契機，促成一樁姻緣，將九公主許配給這位皇子。九公主遠嫁西狄，宮內臣妾再幫着七皇子物色一個不錯的姑娘。如此一來，此事便就會慢慢平息下來了。”

姜舒想着，不管王皇後有沒有其他的目的，但眼下這法子卻是兩全其美，既保住了九公主的性命，也維繫了皇家的顏面。

姜舒看向了端坐在那裏的父皇。

姜善坐在那裏不發一言，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說，只等着聖上裁定。

姜舒忽而意識到了此時姜善不發一言的緣由，便開口於道，“父皇可是擔心破壞了高祖皇帝定下的規矩？”

此言一出，王皇后也為之一震，她竟是忽略了這一點。

自高祖皇帝建晉國以來，便定下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是凡皇室女子，絕不嫁於外族。是以晉國一百多年以來，從未出現皇室公主和親。王皇后此時的建議等同於要將九公主遠嫁西狄和親。

王皇后揣摩聖意，若是姜善一點也不贊同這個法子，想必已經早早說出來。眼下看來，姜善顧及的便是這條不成文的規定。

她思量一番，便又道，“若是皇上顧慮高祖皇帝的規矩，臣妾覺得倒不如先讓九公主見一見這位皇子。到時候若是情投意合，也沒有什麼和親一說。再者，九公主的確犯錯在先，皇上日後可頒一道聖旨，將九公主貶為庶民，如此一來，便完全不會違背高祖皇帝的規矩了。”

姜舒暗自思忖，王皇后這法子倒是狠絕了些。本來皇室公主遠嫁西狄已經是十分苦悶，若是後面姜善再將她貶為庶民，那在西狄的日子可想而知會有多艱難。這等凄慘的生活，還不如此時來個痛快。

姜舒這般想着，也不多言，九公主何去何從，還是要姜善來定奪。

姜善起身，眾人視線都落在他身上，只見姜善逕自朝內屋走去，“朕先去瞧瞧小七。”

這決定對於姜善來說興許還有些猶疑，王皇后也沒敢追問，只是在偏殿候着。大公主姜舒卻後腳跟了上去。

姜善看了床榻上躺着姜安，雖然已無性命之憂，但如今依舊孱弱。方才不過是醒過來說了幾句，便又無力的睡去。

看着自己的兒子，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姜善也難掩疼惜之情。自他出生，身子便是如此，這些年來，實在是辛苦。他身為一國之君，前呼後擁，卻無法減輕自己兒子的痛苦，讓這位睥睨天下的帝王也有一些挫敗感。

“父皇……”身後的姜舒朝他跪了下來。

“舒兒，快些起來。”

姜舒卻固執的跪着，垂頭道，“還請父皇念及母妃，不要斷了七弟的生路。”

姜舒這話說的嚴重，是不給姜善一點退路。姜舒也不過是怕姜善拿不定主意，只得再逼近一步。

姜善看了看姜安，不發一言。

此時聽門外他的貼身太監總管高海隔着門說道，“啟稟皇上，殿外柳嬪娘娘前來就見。”

那柳嬪名喚柳月仙，便是九公主姜寧的生母。今晚在高陽殿內發生的事情只要寥寥幾個人知道，那些人都不敢惹了聖怒將此事外傳，所以柳月仙那裏也只是知道此時她的女兒姜寧因罪被關在天牢，並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何事。只是因為姜安突然在天牢之中暈過去，一路到了高陽殿，太醫宮女太監來來往往，人多嘴雜，那天牢裏的事情便被走漏了風聲，柳月仙怕是也是剛剛才知道姜寧險些被處死。

“若是來求情的話，讓她不必進來了。”姜善面無表情的大手一揮，不帶絲毫情面。

門外安靜了片刻，又聽高海隔着門將聲音傳進來，“柳嬪娘娘並非過來替九公主求情，而是……”猶豫片刻，高海一咬牙將後面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柳嬪娘娘說，九公主既然犯了錯，便懇請皇上依照律法將她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