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家有位賣貨郎
庚子十五年,立夏。
大央,江陵城,集市。
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往前走嘞,往前站誒,前方沒有原子彈,抓緊過來看一看,站的太遠就看不着,說看不着,看不着,凈看人家後腦勺。”
一串光怪陸離的叫賣詞在集市十字街的某個角落傳遠開來。
人群一陣騷動,不覺被這奇怪的腔調所吸引。
“站的遠,看不到,不妨過來瞧一瞧,新貨品剛剛到,買過用過都說好,長安貴胄家家有,富家小姐都說妙……”
聽到這說辭,周圍圍觀的人不免好奇起來,這叫賣的是個什麼物件?
只見攤位前,一青布衣衫少年郎,頭戴竹笠,濃眉星目,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風吹日晒造就。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大牙,又笑着唱道:“大哥買來送大嫂,大嫂開心得不得了,高高興興買回家,好比送我嫂子一束花,嫂子誇我哥人在外,心在家,出門還要惦記她。”
“大哥買來送大嫂,大嫂開心得不得了,大嫂在家不容易,白天管吃要管喝,晚上還給我大哥暖被窩,這裏花上幾個錢,嫂子笑着用一年。”
許是這番叫賣戳到心裏頭去,一身着粗布衣衫的粗壯漢子不由得走上前去。
“小兄弟,你這賣得是什麼,我想為我家娘子買點……”
言罷,黝黑的皮面上泛起一抹疙疙瘩瘩,作捂臉害羞裝。(*ω\*)
“上好的潔面皂,原價二錢銀子一塊,現價五十文銅錢一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啊!”
周圍眾人聞言,議論紛紛起來。
“潔面皂是什麼玩意兒?”
“我聽我家官人他二舅的外甥的大伯的兒子的三姑夫說的,最近長安城裏官家小姐之間最近興起的一種擦面的東西,好像就叫這玩意兒……”
“京城裏的稀罕物?”
一位身着淡藍棉布長裙的大娘扭着肥胯,一搖一搖地踱上前來。
她衝著少年郎眨了眨眼,伸出一條肥膩的手臂,朱唇小巧,吐出幾個字:“取一塊我瞧瞧。”
賣貨的少年郎又叫賣起來:“大姐眼光真是好,心有靈來手又巧,風姿綽約臉面嬌,用了周氏潔面皂,大姐貌勝花魁,只哄得郎君笑。”
聽得大娘銀盤大的面孔上浮出一層淡粉,嬌嗔一句:“死鬼!”
六條白生生的手臂,一臂叉腰,一臂扶額,一臂戳着周知不算雄壯的胸膛。
周知也是見怪不怪,自顧地做着買賣。
“來五塊包起來。”
“我也來一塊!”
“熊大,不給你家三位小娘子買上幾塊?”
瞬間,貨郎的小攤前便圍滿了“人”
一盞茶的功夫,人群盡散去。
皆因小貨郎高喊一句:“今日貨品售完,明日諸位再來!”
剛過晌午,陽光還耀眼的很。
周知理好了他的背簍和攤位,便擠進紛雜的人群中,只一瞬,就不見了蹤影。
在他湮沒在人群幾秒之後,三名黑巾人出現在他的攤位前。
“這小子果然滑膩,就這一會兒功夫,人已不知竄哪兒去了。”
黑巾甲說道。
“無礙,吾等只是奉命監視,確保這小子在這江陵城中即可。”
黑巾乙接過話茬。
“也不知是欽天監哪位大人,對一個行腳商人關注度如此之高。”
黑巾丙撓了撓頭。
“噓!禁聲!欽天監那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人吩咐,照做就是!”
黑巾乙狠狠敲了黑巾丙一個腦瓜崩。
三人默默化作一團黑氣,潛入地下,消失不見。
陽光正烈,照在頭頂,周知先拐到了城東鳳陽樓買了兩樣果餅點心,又去城南一不知名的老酒鋪子打了半斤陳釀蓮花雕。
用他的話說,這江陵城,也就這酒還勉強能喝,其他的,用來漱口都不值。
日暮將至,走過城南最有名的煙花酒巷,二樓中,鶯鶯燕燕已然擠作一團,呼朋喝友起來。
卻是有個眼尖的,瞧見周知,連連呼喊:“小郎君,快進來呀,姐姐這兒有大寶貝……”
說罷,還挺了挺腰,身後卻是甩起一朵火紅的大尾巴,扭成了S型。
周知抬頭看了看那大尾巴紅粉佳人,訕笑一聲,卻是加快了腳步。
英雄冢,銷金窟。
主要是沒錢。
一兩銀子吃一頓茶,三兩銀子吃一頓胭脂。
三兩銀子得賣多少個潔面皂啊!
他背着竹筐,繞過集市北街又往北行了三條街,這才找到一條細小衚衕。
確認了身後沒有人跟着,才敢摸到左手數起第三個狗洞,扒開掩着的竹篾草堆,鑽了進去。
沒錯,他每日都是鑽狗洞歸家,原因無他,生意太好,怕遭人圖謀。
回到熟悉的小院,周知這才算鬆了一口氣。
“大郎,今日回得格外的早。”
一個溫婉柔和的聲音推門而出。
周知眯着笑眼,迎了上去:“二娘,今日貨賣得快,就早些回了。”
周家二娘,名諱無從考,嫁入周家已十一年有餘,五年前周家大伯二叔皆應召入伍,便再無了音訊,只留下了她與年僅六歲的幼女,當然,還有周知這個風華正茂血氣方剛的大伯遺子。
周知看着眼前的周二娘不禁暗嘆一番。
雖說已是二十有八的歲數,但卻也是眉如翠羽,肌如白緞,腰如束素,身段玲瓏,步伐婀娜。
一股難掩的風情被裹在素色長裙中。
咳。
周知輕咳一聲,低下頭,弓着腰,摟着背簍,轉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五十文,一百文,一兩,二兩,三兩……”
正好得三兩碎銀,也就夠吃一頓胭脂的……
“大哥!”只聽得脆啵啵一聲喚,然後哎喲!一聲。
木門被撞開,門口跌進來一個小豆丁。
她也不怕疼,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就邁着小短腿沖了過來。
“周豆豆,你可長點心吧!”周知嘴角一歪,差點笑出聲來。
“點心?什麼點心?”一張圓鼓鼓的小臉上寫着“饞”字。
周知摸了摸她的頭,從竹筐中掏出鳳陽樓買的糕點,在她眼前一晃。
噌!小豆丁一雙濕漉漉的小鹿眼,像兩顆燈珠亮起。
“豆豆,不許鬧你大哥!”周二娘輕柔得不似呵斥的嗓音追了過來。
“二娘,不礙事,這是今日賣得的銀兩,除去製作貨物的成本,純利一兩,你且收好。”
周家二娘,仔細地將碎銀錢收攏在自己手帕中,神色染上一抹憂慮。
自三月以前,自家這個侄兒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不但放棄了仕途考學,更甚的是投身入了他最不恥的商行。
士農工商。
商人最輕賤。
不僅如此,他天天搗鼓着各種花樣玩意兒,拿到這市集上售賣。
生意非但不冷清,而且極其火爆。
周知人活潑,口才又奇佳,搭着順口溜,東西很快便銷售一空。
天天有銀錢進賬,家中也無長男,二娘也不好說他什麼,便由他去了。
入夜,周知翹着腳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他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也不是什麼大事,最多被欽天監抓起來扒皮抽骨,看看我這個腦子裏裝的是什麼邪門外道罷了。”
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從藍星而來。
前世是一個擺攤賣貨的小販,學歷雖不高,倒也算小販里飽讀文章的。
唐機辰紅豆滾瓜爛熟,更別說什麼金鱗化龍,門房老僧的故事,那更是如數家珍。
來到這江陵城已經三月有餘,種田是不可能種田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種田的。
想當官那必須從仕科考,再加上父親和二叔生死未卜,官門無路。
說到從武,這副身子骨從小孱弱,人修鍊精,魔族鍊氣,妖族煉神,無論是哪一門功法,他都修行不得。
不過,他還有一個小秘密。
那就是他能獲取來自藍星的物品。
不過每天只有一次機會,而且數量隨機。
昏暗的油燈前,破舊的木板床下。
一股黑氣在床底涌動,黑氣中透出一雙紅色的眼睛,冷漠地盯着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