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思故我在
南城區金百合小區
“沙沙沙。”
連綿不斷的水聲在浴室中響起。
良久，水聲驟停，片刻后，浴室門打開，浴袍下一隻潔白的玉足率先邁出，帶着浴后特有的微妙粉色。
站在鏡子前，姜零一邊用干毛巾輕揉着絲綢般的秀髮，一邊皺眉苦思冥想。
直到如今她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修長的睫毛輕顫，在一雙如鹿般澄凈的眸子之中，映着一個身材曼妙有致，皮膚白皙，面容精緻又帶些清冷的少女身影。
一場古怪的大病，一次被夢魘層層包裹的昏迷，體重以一種不符合常理的速度暴跌，皮膚如蟬蛻般褪下一層，連帶着臉頰的雀斑和印入肌膚的痘痕都消失不見。
當姜零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原來自己瘦下來，白下來是這麼好看啊！
對着鏡子，姜零有些自戀地想着。
這一幅面貌彷彿是老天爺送給她十八歲的青春的最好的禮物了。
“媽，今晚我去曉夢家陪她，不回來了。”
姜零套上一件印花的水粉色短袖，換上牛仔褲，從房間出來和媽媽交代了一句，隨後出門。
晚風徐徐吹過，將日間的燥熱吹散，夜空之中，明月藏在雲間，大司命星和少司命星在西南角閃爍着光芒。
姜零像是似有所感，抬眼望向夜幕之中的大司命星和少司命星。
在她的雙瞳之中，詭異的銀盤又一次浮現，稍駐即逝。
悠揚的鋼琴聲在別墅之中響起，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黑白琴鍵間跳躍，奏出一曲美麗的華章。
這架鋼琴來自於二十世紀初的德州，是著名的鋼琴大師奧雷的作品，頗有些年頭的老物件。
鋼琴彈奏的樂曲是古典樂派代表人物之一路德維希的《第七交響曲》，又名《送別》。
路德維希的一生經歷了大革命前後社會的激烈變革，他的作品是時代和個性結合的產物。他極大地擴展了交響音樂的思想內容，使之成為直接反映社會變革的體裁，鋼琴的表現幅度也大大增強。
端坐在鋼琴前面的正是大病初癒的庄曉夢，姜零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歪着腦袋靜靜地看着。
在鋼琴之上，還放着一本二十四開的書，是神秘學大家卡迪爾的著作《我思故我在》，書籍中間的一頁折了起來，充當著書籤的作用。
卡迪爾是簡元十七世紀最傑出的神秘學研究者，他直接懷疑整個世界的存在。
我眼前的這個世界是不是都是假的？會不會我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都是夢境？
卡迪爾的懷疑雖然小孩子都想得出，可是在神秘學史上，這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很多神秘學家都被這個問題難住了：我明明知道我所生活的、所感受的這個世界無比真實，但是，到底怎麼能夠嚴格地證明它是真實的呢？你要是非說一切都是幻象，這誰也扳不倒你啊！
卡迪爾想，不管我再怎麼懷疑，“我懷疑”這件事是確定的，它肯定存在吧。也可以說，只要有了懷疑的念頭，那麼“我”肯定是存在的，“我”要是不存在就不會有這些念頭了。
這就是名言“我思故我在”的意思。
這句話雖然很有名，但是經常被誤讀。有的人認為，這話的意思是我存在是因為我思考，更有人引申為，人生意義就是去思考，不思考人就無所謂存在不存在了。
這些解釋都是錯的。
首先有了我思故我在這個前提，然後他想，我肯定是存在的，但是我是在懷疑的，這就是意味着我不是完美的，因為完美的東西是不會懷疑的。
但是我心中有一個完美的概念，對吧？要不我就不會意識到我是不完美的了。既然我自己是不完美的，那麼這個完美的概念肯定不能來自於我自己，必然來自於一個完美的事物，什麼事物是完美的呢，那隻能是上天。
因為上天是完美的，所以上天是全知，全能，全善的，那麼上天一定不會欺騙我，不會讓我生活的世界都是幻覺，所以我生活在真實的世界裏。
證明完畢。
卡迪爾的證明看上去一點都不嚴謹，而且他的這個證明也沒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只是不讓我們再陷入懷疑一切的荒謬境地，還不具備什麼建設性。
但不着急，他後面還會有很多聰明人繼續完成這項工作。
一曲彈罷，庄曉夢拿起鋼琴上的書和姜零回到了卧室。
庄曉夢卧室的裝修以白色調和綠色調為主，整個地上鋪着墨綠色的地毯，看上去十分清新自然，置身其間，彷彿踩在一片青草蔥鬱的原野上。
進入房間，首先是一個衣帽間，綠白相間的長短柜子中放滿了各式的衣服，褲子，裙子，，帽子……
一個長五米的鏤空書架挨着衣帽間陳列着，架子上有書籍、玩偶和一些雜物。
庄曉夢將手中的卡迪爾著作塞進書架的空處，隨後和姜零躺到了床上。
卧室中，冷氣驅散了所有的燥熱，在天藍純色的柔軟被子上，兩人雙腿高高地豎起，垂直貼在牆邊，說著貼心的話。
古怪的病症，同學的突然離世，這對於兩個青春期的少女來說打擊都太大了，幸好她們還有彼此可以慰藉，相互做寒夜中取暖的火把。
“我最近閉上眼睛有時會看到散亂的光點，它們在我的身邊遊離，飄浮，就像是夏日的螢火蟲一樣，不過它們的色彩要豐富的多了，我去醫院檢查了，醫生只是說讓我多休息。”庄曉夢心緒有些不寧地道。
庄曉夢和姜零都知道她們之前的大病有古怪，來的突然，去的莫名，竟然連政府的安保部隊都驚動了，而且醫院方面到現在都沒有給出個准信，拿出個信服的解釋。
“那你就聽醫生的話，好好休息，一定沒事的。”姜零安慰着庄曉夢。
但是她的心中最近時而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尤其是每次閉上眼睛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就站在萬丈懸崖的邊緣，稍有不慎一腳踩空，就會墜進無盡的黑暗深淵之中。
“或許有好事情發生呢，像是電影裏面演得那樣，一場奇遇，然後開始逆襲，走上女主角的道路。”庄曉夢腦洞大開地道，又拉起姜零的手在眼前看着，“你看，你現在這麼瘦，皮膚又這麼好，這就是一個好的開端嘛，等正式開學，一定會有很多男生追求你的。”
“我只想好好學習，賺錢養家。”姜零很實在地道。
“你一定可以的。”庄曉夢握住了姜零的手，鼓勵着她。
姜零的父親在幾年前去世了，之後便是母親一個人照顧她們姐妹，姜零還有一個姐姐。
“曉夢，你說人會好幾天都做同一個夢嗎？自從出院回家，我好像總是夢到一片山，在山間有三道高大的身影矗立，不過卻看不清臉，我弄不清是一個夢帶給我的錯覺，還是真的做了好幾次這個夢。”姜零有些苦惱地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夢和潛意識相關，離奇，斷層，沒有邏輯，或許只是你這些天心情比較沉鬱的原因，等到開學后，認識了新的朋友，有了事情忙，心情逐漸好起來就不會再這樣了。”庄曉夢開解着，又轉移着話題，不想再聊那麼不開心的事情。
“我聽說豐大的軍訓有半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有的罪受了，只希望到時候天氣能夠放我們一馬。”
“哎，我想那些學長學姐肯定會默默地祈禱，讓太陽曬得更猛烈些，我們苦點沒關係，關鍵是讓學弟學妹們好好磨礪一番，這是每個大學歷年的傳統。”姜零有些無語，冤冤相報何時了。
幽幽的嘆息聲在少女房間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