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鐵廢物

陰沉的天空下，渾濁的雨滴淅淅瀝瀝，卻被炫彩的燈光映成了模糊的彩虹，尤其是在這樣的深夜，更顯得像一塊廉價的人工幕布。

遠離城市的中心，無數高樓大廈的下方，零零散散的拾荒者不顧雨勢，在成山的垃圾堆中挑選着屬於自己的免費商品。

許言很慶幸沒有人發現自己，好讓他可以安靜的躺一會。

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個多月了，從一開始的懵懂，慌亂，不知所措，到現在的適應，了解，無所事事。

他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完全接受了現實，融入了自身的處境。

這裏不是地球！

但以他所了解的信息來看，應該是一個歷史，現實，完全不同的平行世界。

在這個星系中也有太陽，也被稱作太陽系，但在太陽系中，唯一擁有大規模智慧生物的星球只此一家：藍星。

等等！什麼？就這點東西，一個月太給穿越眾丟臉？

許言心裏呵呵一笑，嚴重的傷勢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沉重的軀體讓他沒有一絲力氣，哪怕是動一動手指。

破碎殘缺的身體，導管中已經流乾的不明液體，露在外面已經折斷的混雜線路，還有不時閃着紅色光芒的未知部位。

更不要提一些因為無法扭動脖子，而無法查看的其他地方了。

這就是他現在的情況，一個躺在垃圾堆里，被人遺棄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回爐重造的……

報廢機械人。

許言很想罵娘，但一個月的沉靜讓他知道，罵娘什麼用都沒有，因為他已經罵了一個月了。

一個月前，他還老老實實的待在熟悉的地球，家裏面在鎮子上開了一個老舊的二手電子品回收店，有時也提供維修服務。

父母雙全，有貓有狗有妹妹，積攢了十幾年的積蓄蓋了個二層小樓，大學獸醫專業畢業，然後找不到工作回家當了‘少掌柜’。

除了沒有女朋友以外，生活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鎮子上的本地人不多，靠近山區，所以店裏的生意也不是很景氣，但也能維持正常生活。

妹妹剛上高中，家裏正是用錢的時候，許言本想守着家裏的店干兩年，攢點小錢，自己再做點其他的小本生意。

為此他大學就開始勤工儉學，這麼多年唯一的大額消費，就是給自己買了個還不錯的魚竿。

一周七天，他有六天會待在店裏，等着生意上門。

唯一的周六他會向父親請一天假，上午出去釣魚，不管成果如何，中午的時候就會收桿，騎着電動車去學校接妹妹回家。

可是那天……他還沒來得及去接妹妹呢。

亮起淡青色微光的雙眼暗淡了下去，細如牛毛的雨絲落在他生鏽的皮膚上。

“爸……媽……妹妹……”

想着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日子，許言在心裏深呼吸了一下。

是的，他現在已經忘了呼吸是什麼感覺了。

那天他一如既往的去釣魚，家那邊的河溝多的是，不愁沒有合適的地方。

那天的運氣似乎格外的差，不要說釣魚了，一個上午的時間，魚漂連動也沒動。

那天好像也是下着這樣的細雨，只是比這個世界要乾淨的多。

中午他收起了魚竿，剛剛騎上自己的小電動車，習慣性的對着空空的魚簍嘆了口氣。

然後在他扭頭的時候，天空中，太陽的下方，突然出現了一個閃着光的圓環。

圓環很大，起碼看上去要比目視的太陽要大上不少。

圓環的中間是黑色的，裏面混混沌沌，看不清有什麼。

許言就這麼坐在電動車上，歪着頭看了一會，然後圓環中就亮起了一道白光，一條筆直的光柱籠罩了他。

作為一個接受正統教育的大學生，他對神明有着很深的偏見。

這是不正常的，所以他不認為自己是受到了神明眷顧的幸運兒。

相反，他覺得這是一個意外，因為在他失去意識前的幾秒鐘里，皮膚骨骼融化的疼痛，以及青石板路蒸發的駭人景象，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再看看自己現在的這副‘鋼鐵之軀’，他就明白這個世界的科技樹點到哪裏去了。

對於一個獸醫這是不公平的，但對於一個二手電子品回收店的老闆來說，又已經足夠幸運。

感謝家鄉的網文熏陶，傳統的異界之旅免不了一番流血廝殺，但在這裏，沒有痛覺這一點，許言就覺得很nice！

而且這個金手指很實用，想一想，在一個如此發達的世界，這副‘鋼鐵之軀’意味着他有無限的可能。

如果再幸運一些的話，他甚至有可能是最頂級的……‘人工智能’。

“奧創？哈……要是能來根煙就好了。”

視線中，他分辨不出遠處的燈光是什麼色彩，高樓大廈的裝飾又有多麼美麗。

一切的一切都是血紅色的，還伴隨着莫名的警告提示和雜亂的雪花線條。

耳邊就像聽了一個月的蚊子叫，生硬的提示音告訴他：你報廢了，趕緊修。

許言能夠感覺到，其實自己可以關掉這擾人的聲音和詭異的畫面，但他現在做不到，因為他的腦袋缺了半個。

丟失掉的電子元件只能讓他被動的睜開眼，閉上眼。

除了這個以外，他丟掉的還有自己的記憶儲存條，也就說，他不知道自己以前從事什麼工作，又因為什麼報廢，被扔到了這裏。

可更加奇怪的是，他現在似乎不需要儲存條這個東西。

幸運的是，在同樣報廢的能量系統中，部分光敏元件還可以使用。

但他在這裏躺了一個月，還沒有積攢夠可以讓他重新啟動的電量。

夜晚的燈光很少能夠照到這裏，他估計那些有錢人也不想晚上欣賞夜色的時候，打開窗子就是明晃晃的垃圾堆。

而白天……這座城市很少出現太陽，起碼許言就看到過一回，只持續了3個小時20分鐘56秒。

沒辦法，他很無聊。

雖然情況如此艱苦，但也不能說絕對，如果再來一次同等強度的光照，估計可以補全最後一點電量，然後就有機會站起來。

但有一點是需要他考慮的，那就是在這裏，能夠站起來的報廢機械人，遠比那些拾荒者的處境更加危險。

因為在他僅存的一點系統常識中，一旦機械人遭受到不可挽回的打擊，處於報廢狀態后，這個機械人的獨有編碼，會在生產公司的網路中註銷。

如果他能站起來，那就是黑戶狀態，結果只有一個，拉走回爐。

一般來說，報廢機械人如果可以活動，基礎程序的設置會讓他主動向最近的回收點靠近，但許言顯然不受控制。

身體狀態雖然奇異，回爐重造也絕不在他的穿越選項之中。

“一輩子躺在這裏，就要當一輩子鐵廢物，說不定什麼時候衛生大檢查，照樣拉回去給我融了。”

“呼……希望明天能有個大太陽。”

濛濛細雨中，許言睡著了，他依舊保持着人類的作息時間，並能夠完美執行。

他不清楚這是什麼原因。

但在他站起來之前，一個‘垃圾’想這些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