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一世【一】
黑髮的男子拄着劍站在屍山血海里,天河在他身後靜靜的流淌,原本清澈透亮的銀色的天河水不知何時竟染得血紅,白玉的天河橋也濺上了大片的鮮血,血色的“斑點”東一塊西一塊的;橋西頭的玉石碑上刻着的天河橋三個大字,在夕陽的餘暉中也蒙上了一層血光。
男子一身衣衫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一頭墨色的長發還打着綹,微闔的雙眸中隱隱透露出一絲疲憊。他背後的血色雙翼微微扇了扇,不一會兒竟像破碎的琉璃一般佈滿裂紋,化作點點星光散去了。
“修羅!”
“修羅大人!”
斑駁的城牆顯得破舊不堪,城頭上站着的人群焦急的大喊,卻不敢輕舉妄動。
“讓開,讓我上去。”
人群後方傳來騷動,風神空羽強硬的扒拉開不肯讓路的士兵和軍官,強行上了城牆。天河府府主追着他一路從天河府跑到天河前線來,見他上了城牆,頓時喊道:“生命女神大人,您管管風神大人吧。小的攔不住啊!”
城牆上的人群最中間站了個綠衣的女子,此刻聽到天河府府主的話也不甚在意了。她看向空羽的方向,來人纏了一身的繃帶,因趕來的匆忙,只披了一件單衣。綠蘿輕輕喚了一聲“哥”,抬手給他放了一個治癒術。
“綠蘿。”空羽沉着一張臉,望向城下戰場拄着劍的修羅,“先別管我了,他……”
“我不知道。”綠蘿臉色也相當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灰敗了。她搖搖頭,盈滿淚的眼睛霧蒙蒙的,雙眼一閉,眼淚“唰”得一下就下來了。
城下修羅對面不遠處就是魔王帆墨,帆墨身後是尚餘四分之一的魔界大軍。帆墨一派得意的上前幾步,捏着殘年的下巴讓他抬起頭,輕聲問:“不是很驕傲的嗎?我的修羅大人。”
殘年懶得理他,乾脆閉上眼睛。
“嘁,”帆墨有些無趣,“當初你死活不跟我走,到頭來還不是落在我手裏。”
“放手。”殘年忽然開口,聲音冷的不帶絲毫感情,血眸里的寒意清晰可見的直達眼底。
“哈?”帆墨聽了這話反而哈哈大笑,“放手?殘年你真是太天真了。”
帆墨不退反進,捏着他下巴的手還加了幾分力。他將殘年一把拉倒懷裏,不由分說的低頭在他唇上又啃又咬。殘年被迫仰起頭,與魔界軍大戰之後的疲累使他精神有些恍惚,突然間只覺唇上一痛,緊接着就是滿口的鐵鏽味兒。殘年頓時又驚又怒,不知道從哪來的力氣,他狠狠地推開帆墨,噬櫻閃電般舉起橫在兩人中間。
脖頸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帆墨看着他橫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嘴角卻翹起來一個玩味的弧度。他問:“你敢嗎?”
殘年回他一個諷刺的笑:“殺你當然不敢。不過……”
溫熱的鮮血順着劍身肆意流淌,噬櫻上銀色的星芒黯淡,像極了它的主人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唇。
“不過……我可以殺了我自己。”
“呼——”帆墨一挺身從床上坐起,額頭上全是冷汗。
是夢么……
他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從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中緩過來,心中尚還后怕不已。現在冷靜下來想想,當年正常的發展應該是在他剛吻上殘年的時候,主上帶着神界生力軍及時趕到,把天河府的一眾殘兵敗將全都撈了回去。殘年不可能……不可能……自殺。
他下了床,準備去樓下的廚房找點水喝。
外面的天色才剛蒙蒙亮,小鎮卻已經活起來了。早起的茶農們要去茶田打理自家的茶樹,早點店的商戶也開門迎客,整個茶鎮一派熙攘,好生熱鬧。
“你今天起居然這麼早!”少年的聲音從樓上傳來,“真是難得。”
帆墨聞聲端着杯水從廚房出來,抬頭就看見二樓連廊欄杆上坐着一個黑髮血眸的少年。那少年膽子大得很,坐在二樓的欄杆上,雙腿懸空還敢俏皮的一前一後的晃蕩。
“讓我猜猜你為什麼起這麼早啊——”少年拄着下巴做沉思狀,突然“嘿嘿嘿”地會心一笑,“不會是做噩夢了吧?”
帆墨眼皮一抬:“找打嗎?”
“哎呀呀!”少年興奮的前仰後合,毫不留情的嘲笑他,“看看看看,我說的多准。”一個不小心樂極生悲,從欄杆上摔了下來。
少年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背後忽的有紅芒一閃而過,血色雙翼凌空展開。背後雙翼猛地一振,少年身形衝天而起。這回更氣人,直接坐在了屋頂上。
“下來。”帆墨把水杯放在天井裏的石桌上,衝著房頂上的少年張開雙臂,“哥接着你。”
“我不,我下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少年故作驚恐,然而翹起的嘴角和笑彎了的眼睛出賣了他,演技頗為拙劣。
帆墨有點兒無奈:“下來,殘年。不打你,我開玩笑的。”
“這可是你說的啊——”少年——殘年拉長了聲音,“我下去了,你可接好了。”他還不等話說完,倏地一下收了翅膀,從屋頂一躍而下。
天井裏站着的帆墨毫不意外,這個小崽子成天挑戰他底線,簡直皮得不能再皮。他腳尖輕點躍起,接住殘年,再穩穩地落地。“接住了。”帆墨微微一笑,在殘年額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早安。”
“哥哥早安。”殘年笑得燦爛,同樣回了他一個早安吻。
“你——你倆在幹什麼!”
茶坊大門口,兄妹兩個一個提着食盒,一個提着菜籃子,齊齊愣在了原地。
帆墨滿意的看着自己懷裏的小崽子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殘年從帆墨懷裏掙扎出來,強行裝作無事發生,輕咳兩聲問:“叔叔和嬸嬸呢?”
“去茶田了。”似暝神遊天外,幽幽地回答。
“中午回來,讓我們倆招待客人,順便看家。”似寐補上,並着重強調了“客人”二字。
“嘛嘛~好了好了,都過來吃飯。”客人帆墨毫無自覺,“小似暝今天買的什麼早點?”
客人殘年不太好意思,尷尬的笑了幾聲。
“蔥油餅,栗子奶露,琥珀核桃花枝餅和蝦餃。”似暝把食盒放在天井裏的石桌上,又把早點一樣一樣的拿出來。他扭頭衝著去廚房送菜籃子的似寐喊道,“阿寐,搬張椅子來。”
“知道!”
飯桌上帆墨老老實實的吃飯,殘年也沒再皮,氣氛倒是頗為融洽。話題從叔叔嬸嬸去茶田嘮到茶鎮的風土人情,又聊起來攸茗茶坊的特色茶葉攸茗清茶,最後扯到帆墨殘年身上。
“你倆在這兒待多久?”似寐夾起一個蝦餃,送進嘴裏。
“半個月吧。”
“接下來去哪兒?”
“不知道。”殘年理所當然,“聽帆墨哥哥的。”
“你倆家長對你倆可真好,到處瞎跑都沒人管。”
“我們這叫遊歷,遊歷!”殘年強調,“不過我家沒人了,遠房親戚就更管不着了。”
似寐愣了一下,隨即立刻道歉:“對不起。”
“沒事。反正我還有個好哥哥。”殘年漫不經心。帆墨聽到耳朵里,一時間心花怒放,手欠的在殘年頭上揉了兩把,成功的把頭髮揉亂了,並且收穫了惱羞成怒的殘年小可愛一隻。
“中午想吃什麼?”帆墨湊近了,說話呼吸間的熱氣輕拂過他耳邊,殘年的耳朵尖不爭氣的再度紅了,“嗯?”
“你,”殘年渾身一抖,只覺得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他指着帆墨的鼻子罵道,“滾開。”
似暝似寐默默吃飯,並且表示沒眼看了。
半個月後
這天晚上殘年又皮上了屋頂,似暝似寐也跟了上來,帆墨在底下瞅着覺得這局勢不行,便也竄上了屋頂,四個人在屋頂上一字排開。
夏夜的風不再像白日裏那樣悶熱,星星和月亮給風降了溫,吹在人身上清清涼涼的。這天是十五,月亮很大很圓,明亮的月光灑下來,在四人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殘年伸手在眼前比了一個圓圈:“聽說月圓的時候許願,願望會受到上天的保佑。”
“不過騙騙小孩子罷了。”帆墨想也不想,開口否認,“神界那幫人才不會來管人間事。”
“不試試怎麼知道?”殘年不信邪。
“你哥哥我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神仙,你現在勉強能算半個吧。這麼多年收到過別人許的願?”
殘年:“……”並沒有,不知道,不清楚。
“哥哥,你信命嗎?”殘年突然開口問道。
“不信。”
“我信。”殘年看着帆墨的眼,“所以哥哥,我相信上天會保佑我們的。”
帆墨沉默,他望進他的清澈純真的眼睛裏,抬手撫上他的面頰:“你還什麼都不知道,等你知道了,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的我不想、也不會為未來買單。”
殘年對着月亮,閉上眼,雙手合十。
希望帆墨和殘年可以一直在一起,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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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開啟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