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抵觸
零從那一道門擠出的那一刻,忽然嗅到了一股氣息……
失去了雙目的他,其他觀感變得更加機敏,他幾乎置身這另一片天地之間,就立馬意識到了不對勁,雙手開始擺脫徐朗的攙扶,一個勁兒地向後退縮,像是預料到了大禍臨頭之感!
但他的背後卻不再有回歸的木門,那扇門從三名執行者進入的同時,就煙消雲散,仿若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零的退縮,沒有什麼可以為他依仗,就那麼一下摔倒在地。
整個人仰面置身在天地之間,他蒼老的皮膚有些龜裂,可依舊能夠感受到一絲潤滑和清涼……
“雨……”
細微而密集的雨點開始砸在零的臉上,破碎的天空不再蔚藍,而是變得陰鬱,同時也代表着零的臉色,他前所未有的惶恐!
“夏天…是夏天的雨!”
他感受到了宿命的召喚,先前的占卜、最終局的宿命在他置身此地的那一刻就已經襲來,而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明白。
銅錢占卜的命運,是正確的!
零的壽命瀕臨末端,原以為夏末的宿命會是自相矛盾,但萬萬沒想到最終局對於他而言,竟然創造了一片夏末的天地。
“我…我的墳墓?”
徐朗靜靜地看着摔倒在腳下,還在不斷掙扎,卻漫無目的的零,四周的雨將他的渾身淋濕,但卻感受不到一絲涼意,反而有種洗滌心扉之感,帶來了久違的平靜。
嚴言同樣如此,他像是個局外之人一般,從春天的空間就是如此,他沒有去看無名的結局,同樣在如今的夏末空間,他一樣沒有在乎那些人的命運。
只是他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迷茫。
黑色的眼眸被一滴雨水攪渾,從眼眶之中流淌出來,好像是嚴言的眼淚,但那呆立在雨中的身影,看着遙遠天際的神態,沒有半分驚慌,更多的是類似四周升起霧氣一般的迷惑……
執行者的前方,是一片湖。
但又有些像是海一樣遼闊,嚴言站在岸邊,水面上被雨點砸成了一個個圈,那裏有一艘小船,但更遠的位置卻看不清了,前路被湖上升起的霧氣遮擋,視野看不太遠。
這似乎是在預示着什麼,嚴言是這樣想的。
“一切都對得上,零的命運來了……下一扇門是秋?還是冬?
我…又會是什麼命運?”
嚴言第一次有了一絲消極的想法,最終局的一切和他想像得都不一樣。
他一直認為這也是一場任務,從零的口中得知每一代的終極任務,也都是由惡靈為反面,進行對抗。
嚴言一度認為,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過惡靈換成了報社而已……
但是……
他現在明白了,最終局與終極任務,完全是兩種概念。
後者是任務,有完成的幾率,但前者,並不是……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報社不會讓任何一個活人離開!
哪怕,現在報社已經是最末端,它仍然有操縱人類命運的權力!
嚴言的手掌緩緩攥緊,他垂下了頭,看着湖面里另一個不斷被雨點擊碎的自己,是那麼認真。
他這一次真真正正地思考起來了自己的命運,還在不在他的手中!
徐朗很想抽一根煙,但他渾身上下都翻遍了,卻仍然沒有找到煙盒,在細雨之中他才幡然想起,進入最終局之前他最後的兩根煙已經消耗光了。
“徐朗……徐朗!帶我走!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裏!”
徐朗的褲腿被一雙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看到了那個曾經不可一世、操縱報社的執行者,此刻和一個遲暮老者沒有什麼差別。
失去了罪物之後,零不過是一個苟延殘喘,需要藉助他人存活的普通人。
濕漉漉的頭髮貼在頭皮上,澆醒了失神中的徐朗,他低頭看着,靜靜地看着那個人,他與零沒有太多恩怨,但白日之夢終究是救過他。
他伸出手將零的身軀拽了起來,那如枯木一般的胳膊攥在手裏,徐朗像是抓着一塊木頭,看似活人一般大小,但其內卻完全被掏空!
罪物,幫助零撐過了一次又一次任務,同時也讓他成為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脆弱之人。
“謝謝……謝謝……”
徐朗長舒了一口氣,扶着零,沒有回復他的鳴謝,而是將目光看向佇立在湖面之畔的男人。
“我們要走下去!”
他猶豫了很久之後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似乎有些被動、又有些無奈。
徐朗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零死在這裏,其實帶不帶着他,都沒有太大的關係,春夏秋冬,四個季節,分屬於四名執行者的命運。
春天,是無名的季節。
夏天,是零的季節。
那麼如果不出預料的話,接下來這艘船駛向的遠方,水天交接的那裏,同樣會存在一道陳舊之門,推開它,迎接地將會是徐朗和嚴言二人的宿命。
“上船吧。”
嚴言緩緩地從岸邊走向了湖水之中,他的下本身已經被浸濕,可卻沒有察覺到冰冷,他的手握在船板上,不由得抬起頭看了一眼這片世界。
這個世界,與他無關,與徐朗也無關,所以他們不會出現任何感應。
只有零,他在浸泡在湖水中之時,就感受到了無盡的冰冷,空洞無物的雙目下,那漆黑的視野里,所有的黑暗都朝着他湧來。
他薄弱的身軀開始顫抖,連同着抓着他的徐朗手臂都出現了搖晃!
徐朗抓在零的胳膊上,竟感覺冰涼刺骨,仿若他不是抓着一個活人,而是一具死亡多年的乾枯屍體!
他的眉頭緊皺着,感受到零似乎被周圍的環境影響了自身,這是不是就意味着報社已經來了!
徐朗不想放棄零,也不是因為不舍。
無名是主動留在春天裏,他無權過問,更不能去阻撓,但零的下場他可以掙扎一下!
宿命為主題的最終局,想要破局,就只能逆轉宿命!
零,對於他來說本就是個利用對象,如果他可以成功將零從夏天之地帶走,是不是就意味着逆轉宿命!
不過徐朗心中同樣沒底,他知道在一個報社創造的世界中,想要逆轉,完全沒有任何可能!
但他還是想試一試,先將零帶去通往下一片天地的大門,再視情況決定!
徐朗想到這裏,朝着嚴言使了一個眼色,嚴言在船上將零扶到了自己的身邊,小船在水面上輕輕搖晃了一下,下降了一分,而當徐朗也踏上船頭之時,這單薄的小船又一次下降。
在水面上搖曳了半晌之後才趨於平穩,不需要船上三人去搖動船槳,這艘船就開始了在湖面上自動行駛,朝着遠方的某個位置,快速進發。
徐朗也不再多想,這就是報社的安排。
他轉過身盤膝坐下,靜靜地看着沉默不語的嚴言,和還在不斷抽搐的零。
零的狀態從進入此地之後,就不一樣了,他沒有了身為資深者的理智,反而更像是一個陷入瘋狂之人,極力地在逃避着自己的宿命。
徐朗有些疑惑,他不是很能明白。
像是零這樣的執行者,真的有一天會如此畏懼死亡嗎?
每個人都想活下去,尤其是到了如今最後這一步,這種想法就更加迫切,是真實的。
但,徐朗深信在經歷了如此多的魔障之後,資深者對於死亡的態度,不會如此劇烈,更何況零單獨執行過那麼多次的任務,怎麼會如此畏懼死亡?
徐朗默默地看着,大腦開始了運轉,
“無名的宿命,是面對過去;零的宿命是面對死亡……兩者都是他們最最逃避之物。
但無名放下了介懷,主動去迎接了完整;零的選擇似乎是在強硬的抵觸?”
徐朗再一次想要抽煙,他有些捉摸不透地看着零的模樣,心中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他是在抵觸死亡本身,還是死亡的後果……”
“他像個死人……”
徐朗的思緒忽然被嚴言驟然開口所打斷,他茫然地看着嚴言,下意識的問道:“什麼?”
而另一邊的嚴言,緩緩起身,同時一隻手牢牢地攥着零的手腕,他的臉上滿是陰鬱,又一次重複了一邊。
“他像是個死人!”
徐朗騰地一下從船頭坐起,快步朝着零的位置走去,零依舊是那副老樣子,如同陷入了漫長的靈魂掙扎之中,無法醒來。而他被嚴言攥着的手臂,也一直在顫抖。
當徐朗來臨之時,嚴言手一松,零的手臂無力地脫落砸在船板上,卻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像是輕若無物一般。
徐朗擰着眉,也抓起了零的手臂,二指搭了上去之後,他摒心靜氣地感受了一番,隨後猛地抬起頭,驚駭萬分地說道:“零竟然沒有脈搏?!”
隨後他又去探了鼻息和心臟,這一下他終於發現了一個天大的謎題。
現在還在保持活人似的掙扎的零,竟然是一個沒有脈搏、沒有鼻息、沒有心跳的死人!
“我們對零的了解從來都不深,更沒有過主動試探,他現在表面看去與活人無疑,但生命體征全無,我不確定他僅僅在最終局如此,還是……他一直如此!”
嚴言話音剛落之際,徐朗的左手忽然沒來由地開始了劇烈顫抖,那是遭到了威脅或是同類存在之時才會發出的警示!
而這片天地間,卻只有他們三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