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信你不吐
“同學們，今天我們三個團同時開飛，也就是從今天起，你們就正式開始飛行，開啟飛上藍天的夢想。第一天飛行，你們的任務就是體驗，感受一下起飛、爬高、平飛和部分機動動作，然後是返場和降落，整個飛行的操作都由后艙的教員來完成，但你們要認真體會。”
今天是學員開飛日，學院院長親臨現場進行督導，並親自在飛行又強調了今天飛行日的意義和特點。
一團和三團也是初教團，四團是高教團，一、二、三團的畢業學員將轉入三團。三對一，就足以說明能畢業的學員數量了。
接着，團長又講了其他注意事項。隊列解散后，學員們每人領了一個膠袋，其名字叫嘔吐袋。
坐在空勤休息室東半側的長條椅上，齊飛晃晃手裏的袋子：“我還需要這個嗎？”
“你可以不需要，但誰吐的誰擦乾淨。”段進從外面走進來，恰好聽到。
於健和李南低頭吃吃地笑。歐陽振華使勁地瞪着齊飛。
齊飛看着段進走上了二樓指揮室，才沖歐陽振華吐吐舌頭：“沒注意敵情，下次注意。”
“拐洞六，齊飛，準備上飛機！”訓練參謀大聲喊道。
拐洞六是齊飛的飛行代號，為了在空地通話中能清晰的辨別，7讀作拐，0讀作洞，6還是讀作六。
齊飛站起來，整理一下飛行服，拎起頭盔，沖歐陽振華打了一個響指：“哈，等我凱旋歸來。”
“你的嘔吐袋。”歐陽振華沖齊飛咧咧嘴。
“唉，算了，帶着吧。”齊飛聳聳肩，輕快地跳過長椅，跑向了正等着他的耿虎。
“搞么子呦，就好像去吃飯一樣輕鬆，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歐陽振華沖齊飛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輕鬆上陣是好事，但太輕鬆就不是什麼好事了，等着吧，第一個停飛的可能就是他齊某人。”於健小聲地說。
在一旁暗中觀察飛行學員的段進也忍不住，自言自語說了一句：“這個傢伙不像飛行天才啊，我看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杆子。”
根據以往的經驗，學員第一次飛行，雖然只是體驗，但興奮中也會透着緊張，甚至部分學員還緊張大過興奮，手心都能攥出汗來。
可偏偏有這麼個傢伙，就跟老飛一樣的輕鬆，再加上齊飛平時大大咧咧經常冒泡還怪話連篇的表現，段進也從經驗上判斷這傢伙的飛行生命並不長。
狂傲自滿的人總走不太遠。
齊飛已跟着師傅耿虎走出塔台，走向塔台前面的停機坪。
來到26號飛機前，機務大隊一中隊的維護機組成員已列隊等待，組長向耿虎報告：“教官同志，26號飛機準備完畢，請指示。”
“好，檢查飛機。”耿虎舉手還禮，帶着齊飛開始檢查飛機。
程序簡單又複雜，先繞飛機走上一圈，仔細檢查飛機外部的螺旋槳、輪胎、起落架等外部設備。
確定沒有問題后，耿虎和齊飛沿着飛行梯爬上飛機，坐進座艙，旁邊有機組人員幫他們系好降落傘和安全帶。
“下一步幹什麼？”后艙的耿虎問道。
“檢查開關和儀錶。”齊飛答道。
“開始檢查。”耿虎說道。
“收到。”齊飛答應的時候，已經開始從電源、電門檢查飛機。
兩分鐘后，齊飛報告：“檢查好。”
“報告。”耿虎說道。
“我？”齊飛側了一下頭。
“對，就是你。”耿虎說。
“明白。”其實齊飛早就憋着勁，也偷偷練習過無數次了。他輕輕嗓子：“拐洞六準備好，請求開車。”
“拐洞六開車。”耳機里傳來團長的聲音。團長是今天的飛行指揮員。
“拐洞六明白，開車。”齊飛大聲喊道。
齊飛觀察了一下，飛機前面和後面的機組人員都已撤離，只剩下座艙旁的機組人員，他伸手就要接通電源。
“我讓你開車了嗎？”耿虎沖他喊道。
“哦，是。”齊飛將手縮了回來。其實他心裏也有緊張。
后艙的耿虎接通電源，前面的螺旋槳慢慢旋轉起來，發動機的動靜越來越大，甚至發出了咆哮聲。
“檢查儀錶，重點盯着轉速。”耿虎對着話筒喊道。
齊飛從耳機里聽到耿虎的指令，大喊一聲：“明白。”
“不用那麼大聲，我聽得見。現在一切正常，可以向塔台報告滑出了。”耿虎說道。
“明白。”齊飛對着話筒喊道：“拐洞六請求滑出。”
“可以滑出。”團長回復道。
耿虎鬆開剎車，略加油門，飛機向前滑出停機坪，轉向進入滑行道，在跑道頭的聯絡道，進入了主跑道。
再次報告，塔台回復可以起飛的指令后，耿虎將油門推到最大，L型初級教練機發出最大的吼聲。鬆開剎車后，飛機向前奮力滑跑。
飛機速度越來越快，並出現陣陣顫抖，幾百米后，飛機前面的單輪離地，機頭翹起，再加速滑跑幾十米，後面雙輪也脫離與跑道的接觸，飛機變得平穩，向無雲的藍天飛去。
一分鐘后，綠色的螺旋槳飛機轉彎飛向空域，繼續爬升。偌大的機場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小，眼前的視野卻越來越廣闊。
能見度很好，不多時，齊飛看到了天際線。天際線是在天氣良好的情況下，從空中看到的是天空與地面圓弧形的交界線，飛行員喜歡叫做天地線。
飛機還在爬升，機頭還位於天地線的上方——
齊飛非常喜歡的感覺，刺激、興奮，還有某種發自肺腑的舒暢，就像享受空勤灶的美食和精美的飛行員巧克力。
耿虎又讓齊飛報告：“洞拐六進入十號空域，請求動作。”
“可以動作。”團長答覆。
“拐洞六明白。”齊飛側臉向後瞄了一眼。
飛機還在平飛，除了略微的震顫外，非常的平穩。齊飛又低頭看了一眼，從兩千米的高度上往下看，村莊、道路、平緩的山坡彷彿成了沙盤。
“看夠了沒有？”耿虎在後艙問道。
“啊，還沒有。”齊飛還想繼續看。
“以後有的看，現在我們做簡單的戰術動作，你只需感受就行了，對了，準備好嘔吐袋。”耿虎平靜地說。
“準備好了。”齊飛滿不在乎地答應了一句。
耿虎一壓機頭，飛機刷地向下方傾斜着飛了下去。齊飛猛地向前栽了一下，又頓時覺得五臟六腑一起往上擠，小腹也有了一種麻酥酥的感覺。
飛機速度越來越快，距離地面越來越近，整個大大像撲面而來，齊飛心裏剛升騰起緊張，飛機又怒吼着，向天空飛去。
齊飛又覺得五臟六腑在往下沉。
耿虎的動作很大，初次飛行的學員經過這樣的一起一伏，一般都很難受。
再次爬升到兩千米高度，平飛過後，耿虎問齊飛：“感覺怎麼樣？”
“很爽。”齊飛咬着牙說。
“好，我們繼續。”耿虎猛地向左壓桿，來了一組翻滾。
齊飛真正知道了什麼叫天旋地轉，比在地面上做翻滾動作刺激多了，他興奮地想喊出來。
向左翻滾，耿虎改平飛機，又猛地向右壓桿，繼續做出了翻滾動作。
這下齊飛有些吃不消了，他覺得自己懸空翻滾着，離心力攪得他五臟六腑都挪了位，胃裏就像有什麼東西往上推一樣，一直推到喉嚨，只要一張嘴，就能噴薄而出。他咬着牙，使勁給咽了下去。
“告訴我那是北。”耿虎壞笑着問。
齊飛抬起左手指了指。
“不錯，繼續——”耿虎加速，又猛地向後拉了一個筋斗。
齊飛覺得自己身體被使勁地按在椅子上。
“師傅，第一次飛行都這樣嗎？”平飛后，齊飛擠出了一句話。
“哪樣？”耿虎故意問道。
齊飛喘了一口氣，才說：“就是使勁虐我們啊。”
耿虎笑了笑：“把們去掉，只是是你。如果覺得吃不消，可以報告。”
看來耿虎下定決心讓自己出洋相，齊飛的倔脾氣也頂了上來，他咬着牙回答道：“沒事，堅持的住。”
飛機再次爬升，又幾乎垂直下降，速度遠超過了自由落體，齊飛看到儀錶在急速轉圈，忽然間，他又覺得頭頂朝下，因為抬頭看見的是黑黃色的遼闊大地——
他好像聽見耿虎在說：“不信你不吐。”
他在心裏回答着：“我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