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上】
()呆混人**娶美嬌娘
花郎君想受齊人福
展眼間楊母的生辰便近了,楊崢本**大操大辦,但因不久前才死了大媳婦兒,故而略一猶豫便減了幾桌賓客,可又覺不可過於簡單,需拿出富貴人家的排場令眾賓客讚歎,便命重新規整園子,栽種花草。。
楊昊之為討其父歡心便將差事攬了下來。他一向憊懶,但此次卻勤快起來,事必躬親,整日奔波,將園子裏幾處景緻細細的修了,買了上好的花木栽種,另又購置了各色竹簾、花簾、椅搭等物。一時間府里來了不少花匠和泥瓦工,內眷們便輕易不出屋子,連進出的丫鬟穿着也比往日更嚴密了些。
婉玉無事在正房處跟珍哥兒、紫萱在一處玩笑,時而紫萱便留婉玉在暖閣跟她同睡,婉玉自然不願回去對着仇人,便三天兩頭在楊母的院裏歇了,日子倒也悠然。柯穎思這些天卻不好過,心裏頭胡亂揣想,一時覺得是楊昊之故意躲着她,這才成天不見人;一時又猜是楊昊之在外養了一房外室,所以每日都往府外頭去。忐忑之間,又聽婉玉在她旁邊閑話道:“適才我在老太太那裏,聽太太正跟她商議着該給昊哥哥再訂一門親。不拘什麼出身門第,但也一定是清白人家出身的正經姑娘,只要模樣好、性子好、待珍哥兒好成了。當時老太太便提了幾家的,說姑娘的人品都不錯。可太太說定要找個有才學的美人才行,這才能跟昊哥哥琴瑟相和。結果兩人商議了半天也沒個結果。”
柯穎思聽罷心裏頭登時一揪,忙問道:“這事兒是太太提的還是老太太提的?”
婉玉道:“是太太提的。老太太原說這事兒急不得,梅氏才新死不久,這般快就尋親未免不合時宜。可太太卻說如今就該物色着好姑娘,早點定下來,等守義滿了再成親也不遲,又說昊哥哥如今在外頭奔波,回到屋裏連個知疼着熱的人兒都沒有,丫頭到底比不上媳婦兒貼心,珍哥兒年幼可憐,也需有個妥帖的人教養。”
柯穎思心頭又是一撞,狠狠擰着帕子,嘴唇將要咬出血來,暗道:“太太一向偏心,若不是昊哥兒跟她提起來,她怎會巴巴的湊到老太太跟前兒提娶親這檔子事兒?可恨!可恨!這王八漢子定是在外頭有了相好了!”
婉玉瞥了柯穎思一眼,佯裝未瞧見她面上神色,轉過身到桌子旁一邊斟茶一邊道:“要我說太太也忒心急了些,昊哥哥跟死去的妻子伉儷情深,這可是世人皆知的。這會子即便是給昊哥哥說親,恐怕他也‘曾經滄海難為水’,沒這個心思。可笑是我聽外頭人風傳,說等老太太生辰過了昊哥哥便要把春芹收進房裏,呸!我看八成是渾說的!”
柯穎思聽罷渾身發軟,直瞪瞪的瞅着婉玉道:“你說什麼?春芹?太太身邊的春芹?”
婉玉撇嘴道:“可不是,我看那丫鬟一副狐媚樣兒,是個心思刁鑽想往上頭爬的,沒準是她捏造出來的呢!”說完又偷瞄了一眼柯穎思。。
柯穎思面上早已血色盡褪,僵僵坐着好似木頭人一般,但雙目中卻目光閃爍,似是翻滾無限怒意與怨毒。婉玉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裝驚惶之狀,“呀”了一聲捂住嘴道:“唉唉,該死!是我多嘴,哪能在背後胡亂說這檔子事兒呢。”而後一把扯住柯穎思的袖子哀求道:“好姐姐,剛才是我胡說八道的,你可切莫跟別人說,剛是我錯了。”
柯穎思哪還聽得進婉玉的話,將婉玉的手撫開道:“我不說,我累了,要歇歇。”說完便走到床邊躺了下來。婉玉冷冷看着柯穎思,心道:“如今你可感受到了?當日我懷着珍哥兒,聽到你們姦情時肝膽**碎之痛楚?我所受之痛,你還未嘗到其中萬一,你好生受用便是!”心中嗤笑一聲,掀開帘子便走了出去。
柯穎思睜開眼,見婉玉已走,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此時她強忍的淚珠兒才噼里啪啦掉了下來,哭了幾下心頭恨意暴起,用帕子狠狠將臉抹了,口中喃喃道:“楊昊之!你若始亂終棄,咱們便同歸於盡!”說罷走到盆架子前把毛巾浸濕擦了把臉,又到梳妝枱前取了胭脂水粉撲在臉上唇上,整整衣衫,對鏡前後照了兩遍,這才掀開帘子走了出去。
婉玉從窗前看見柯穎思出了門,方將竹簾放了下來,哂笑道:“還似原先這般沉不住氣,果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蠢材,蠢材,她越是這般橫鬧,越是冷了楊昊之的心,這般下去,僅有的情意也便磨沒了,何況那風流薄倖郎又有了新歡?”想罷又從碟子裏捻了一個面果子吃。
正此時怡人從外走了進來,見婉玉坐在廳堂里便迎上前道:“外頭有個小廝要送一盆素心蕙蘭給姑娘。”
婉玉道:“是每個房都有的罷?讓他們送進來罷。”
怡人道:“不是,門口送花的小廝說,那盆蘭花名貴稀有,是特地送給婉姑娘的,要姑娘親自上外頭接一下。”
婉玉奇道:“特地送給我的?哪個房送的?”說罷便起身朝外走。走到院門口一瞧,果有個小廝在門口站着,手裏捧一盆蘭花,花枝高大,花朵繁多,豪壯亮麗,微一走近便能聞到一股沁徹肺腑的幽香。婉玉一瞧便知道是名種,走上前道:“這花是哪個房送來的?”
那小廝賠笑道:“這位可是柳家的五姑娘?”婉玉點了點頭。那小廝道:“這便是了,我們爺讓我把蘭花送給姑娘。”說完一把將蘭花交到怡人手上,一溜煙的跑了。
怡人喚了幾聲,見人跑遠了方對婉玉道:“姑娘,你看這花兒……”
婉玉道:“先搬進去罷,然後咱們私底下偷偷的問問,看是誰送來的。”
怡人抿嘴一笑道:“興許是三爺送來的,不過也可能是大爺,大爺這幾日正在園子裏管着匠人們種花呢,估計是可巧得了一盆蘭花,便給姑娘送來了。。”
婉玉道:“這話兒可別亂說,吹到別人的耳朵里可不幹凈。”說完將院門關上,跟怡人走了進去。
此時離含蘭軒不遠的桃花樹后,孫志浩仍踮着腳探頭探腦往含蘭軒門口張望。不多時那送花的小廝跑了過來,對孫志浩笑道:“爺,花兒送到了。咱們奶奶長得可真是標緻,難怪爺成天茶不思飯不想的。”
孫志浩樂得見牙不見眼,搓着手道:“她剛說什麼了?說什麼了?”
婉玉本一句話都沒說,那小廝眼珠一轉,編了一番話道:“奶奶一直看着花兒點頭,還笑呢。說這蘭花又精貴又好看,還說‘不知是哪位爺這般精心,送來的花兒讓人瞧着爽眼’。”
孫志浩聽罷更是哈哈笑起來,從袖裏掏出一塊碎銀,扔過去道:“小福,這差事辦得好,可見我平日沒白調教你。”
小福道:“爺,這花兒您是送了,可怎的不說姓名,奶奶豈不是不知道您的用心?”
孫志浩一瞪眼道:“你懂個屁!鮮花送佳人,告訴她姓名豈不是顯得俗氣了?就要這般朦朦朧朧的,風花雪月正是這個調調。待她日後知道這花兒是我送的,定然更加心花怒放了。上回我派人送了偎紅樓里的小鶯兒一支金簪子,可沒說姓名。待下次再去,告訴她這番緣故,當晚便享了美人恩。小鶯兒可是頭牌的阿姑,輕易不接客的,不也是這般被爺哄下來了?”
小福道:“是是,小的哪懂得這風花雪月的事,大爺才是風流陣里的急先鋒。”又湊趣兒道:“但不知爺什麼時候要把奶奶迎娶進來?”
孫志浩道:“姑姑已是應了我娘了,還要待姑父點頭方可作準。待楊老太太壽宴過了,咱們便正式讓媒人過去提親。”說著心裏又癢起來,扭頭朝含蘭軒里張望。
正此時聽得背後一個聲音道:“你怎麼在這裏?誰讓你進府的?”
這一句嗓音渾厚,語氣凌厲,直將孫志浩嚇得一激靈,他扭頭一看,只見楊晟之正朝他走來,想起上次被暴打,心裏着慌,腿都軟了,眼睛向四處亂瞟**尋機會逃遁。此時楊晟之已行至眼前,堵住他的去路冷笑道:“誰讓你進的府?上次我說過的話你還沒記住不成?”
孫志浩梗着脖子道:“我可是光明正大進來的。楊府要種花,買的是我家鋪子裏的花木,我進來送花,礙着誰了?”
楊晟之朝含蘭軒瞥了一眼,冷笑道:“送花?送花怎送到內眷住的地方來了?我看你分明是沒安好心!”說著一把提起孫志浩的衣襟便往外走。楊晟之本就生得高大健壯,孫志浩掙扎不迭,只敢在心裏怒罵。
小福見主子受屈,跳上前罵道:“你是哪兒來的烏龜王八蛋?敢拽你孫爺爺的衣裳?我們爺是來這兒看我們***,關你鳥事!”
楊晟之一聽腳步便停了下來,低頭看着孫志浩道:“奶奶?什麼奶奶?”
孫志浩心裏叫苦,剛**命小福休得再說下去,但小福早已開口道:“我們奶奶當然住在含蘭軒裏頭的,柳家的五姑娘了。她們家太太已應了這門親,不信去柳家問去,還不快點鬆手!”
楊晟之一愣,淡淡看了小福一眼,將孫志浩向後一推道:“我今兒個不打你,若是我再看見你在楊府里獃著,你便小心自己的狗腿!還不快滾!”
孫志浩被楊晟之推得一個趔趄,他不敢還口,在心裏將楊晟之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帶着小福匆匆逃跑了。
楊晟之卻將眉頭擰了起來,心事重重的走到含蘭軒門口,將門推開往屋裏頭走。妍玉一早便帶着紅芍去了柯瑞處,柯穎思又出去了,房中只有婉玉和怡人。楊晟之一進廳中便聞到一股蘭花的幽香,打眼一瞧,看見婉玉正提着噴壺澆花,花映粉面,人比花嬌,將他看得一呆。
婉玉聽見響動抬頭見是楊晟之,便笑道:“原是晟哥哥來了,你昨兒個給我那兩篇文章我看過了,寫得頂頂好。”扭頭對怡人道:“去把文章拿過來。”說完見楊晟之仍是獃獃的盯着她,臉上不由一紅,暗道:“莫不是他的獃性兒又犯了。”借扭身放噴壺迴避了過去。
楊晟之微微回了神,輕咳了一聲道:“這花兒真好看。”心中卻添上一句道:“卻沒有你好看。”
怡人從屋中取了文房四寶出來道:“說來也怪,剛有個小廝送來的,說是特地給我們姑娘,但沒說姓名。是不是每房裏都有?”
楊晟之一聽便明白了分,面色鄭重道:“我正是要給妹妹說這件事。剛我看見孫志浩在含蘭軒門口鬼鬼祟祟的,這花兒八成是他送來的。剛我還聽他說,他去你家提了親,你家的太太已經應允了你跟他的親事。”
婉玉一聽登時如五雷轟頂一般,怡人失聲道:“什麼?太太已經允了那個畜生!”又朝婉玉望過來道:“姑娘,這,這該如何是好?”
婉玉身子一軟在桌旁坐了下來,想了片刻道:“若只是太太允了,這事興許還有些轉機。待爹問起我,我死活不願意便是了。”
怡人急道:“只怕沒這麼簡單,若是老爺頭腦一昏,答應下來可便糟了!”
婉玉心中如亂撥的算盤一般,暗道:“可恨,我大仇未報,如今又添了這麼一檔子事兒,莫不是非要把我逼到絕境不可?”她喝了一口冷茶,強把心神定下來,腦中飛快計較起來。
楊晟之心道:“遇到這般情境還能鎮定若素,我往日裏果沒看錯她,是個胸中有些經緯的人物。”但轉念一想到孫志浩到婉玉家中提親,心中不免煩躁沉重,道:“婉妹也不必太過煩惱,實在不成,我便去勸他打消這個念頭。”
婉玉聽了一愣,愕然道:“你如何勸他打消這個念頭?”
楊晟之微微一笑道:“那當然是好言相勸了。”心裏卻道:“我本想着待這次高中了舉人,便求爹爹去柳家提親,看來如今卻是等不得了。孫家那畜生怎可能放了要到嘴的油糕?我只管悄悄的使人再將他打一頓,又或直接給他打成太監便是了,待消息傳出,柳家自然不會再允這門親。”
婉玉未瞧見楊晟之眼中的狠意,只將頭低了輕輕搖了搖道:“謝謝晟哥哥,這隻怕不行。”
屋裏一時默默無言。忽而婉玉問道:“老太太生辰那天,孫志浩來或不來?”
楊晟之道:“孫家跟楊家也素有些生意上的事,只怕是來的。”
婉玉點頭道:“那便好,晟哥哥,那日你一定要讓他來,這婚事便不能成了。”
楊晟之心中犯疑,想多問幾句,但此時聽門一響,似是有人回來了。楊晟之也不便多坐,便起身告辭。婉玉站起殷殷道:“晟哥哥,那日一定要讓他來!”楊晟之看着婉玉的眼睛點了點頭,而後從含蘭軒的後門走了。
楊晟之剛走,墜兒便攙着柯穎思搖搖的便走了進來,雙目腫得跟桃兒一樣,似是剛剛哭過,她走進屋便一下躺在床上,只管默默流淚。
婉玉道:“思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墜兒道:“不過是剛剛犯了舊疾,躺一陣子便好了。”
怡人道:“病了可不是鬧着玩的,我回了老太太,請個大夫來看看。”
墜兒忙攔住道:“沒什麼大礙,就是靜養就行,我們奶奶需要靜靜躺上一會兒,我求姑娘和怡人妹妹去別處坐坐,過會子再回來。奶奶犯舊病的事兒也萬萬別跟別人提起來,後天便是老太太的生辰了,這會子說了怕人家聽了不高興。再者說,奶奶真是睡一覺便好了。”
婉玉點頭道:“可巧我想去看珍哥兒呢。”說完一拽怡人的袖子帶着她往外走。
墜兒見這主僕都出去了,方長長出了口氣。此時柯穎思才將臉埋在手裏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