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毒蛇
懸挂在峭壁間,貼着石頭緩緩下降,身體觸碰到峭壁草木,發出令人不安的沙沙聲。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蟲鳴和鳥叫。
遠處神道上有人影走動,像搬家的螞蟻,從均州城延伸向山腳。
那是外面進香的香客,有的從河南趕來,跋涉千里,只為跪倒在真武神像,禱告懺悔。
空氣濕漉漉的,峭壁很光滑,難以下腳。
道長公鵝嗓音從頭頂上傳來。
“看見靈芝就扯繩子!小心峭壁有蛇!”
齊孟嘆口氣,默默接受了蜘蛛俠的命運。
山泉潺潺,白鶴飛過山頂,峭壁上有很多縫隙,從山頂衝下來的泥沙,長年累月積聚,偶然會有風或鳥將種子帶來,便在此生根發芽,長成草木。
一顆碩大的靈芝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看品相,是百年極品。
武當人傑地靈,天地靈氣,遍佈靈芝黃岐蟲草等名貴藥材,歷來為醫家關注。
用力扯下繩子,上空很快傳來鈴鐺聲,繩子停住。齊孟停在一處石凹處,伸手將背簍中的砍刀取出來,湊近那顆巨大靈芝,沿着根部,小心翼翼採摘起來,很快的,靈芝被他割了下來,放在背簍中。
又采了兩個靈芝,日頭升到頭頂,已到中午,其他小孩陸續被拉了上去,齊孟準備扯繩子時,耳邊傳來低沉鶴鳴。
“白鶴?”
懸在空中,轉身並不容易,費力搜尋了很久,仍舊沒有發現。
忽然,一顆古松後面,一條紅褐色的赤鏈蛇正昂着頭,距離齊孟只有兩三米遠。
腳下沒有着力點,他連忙握緊匕首,目不轉睛望向赤鏈蛇。
“天這麼冷,蛇怎麼會出來?”
齊孟控制住身體搖晃,以免激怒赤鏈蛇。
蛇對他視而不見,盯着上方峭壁,蛇身緩緩朝縫隙滑去,鶴鳴聲越發急促。
齊孟終於意識到,聲音就是從縫隙傳出來的。
藉著慣性,用力朝松樹盪去,試了幾次才成功,赤鏈蛇注意力全在鶴鳴上,沒有注意到繩子搖晃的吱呀聲。
重新調整身體位置,終於可以看清縫隙里的情況。
果不其然,峭壁里有個鳥巢,用枝葉羽毛編織而成,一隻長滿絨毛的雛鳥坐在鳥巢中,正用驚恐的眼神望向外面。
“幼鶴,”
白鶴以蛇魚為食,是蛇的天敵之一,蛇對鶴的恐懼根深蒂固,這條赤鏈蛇竟爬到了鶴巢旁邊,要對幼鶴下手,簡直是老鼠噬貓!
一定是幼鶴的父母不在,赤鏈蛇才敢如此囂張。
毒蛇爬到鶴巢邊緣,探頭探腦朝裏面張望。
繩子往上拉了下,齊孟差點摔下懸崖,應該是張道長在催促他趕緊上去。
齊孟心裏亂糟糟的,一個和他同樣處境的小鶴,嗷嗷待哺,卻要被毒蛇吞噬,他不能不管。
赤鏈蛇確定周圍沒有危險,將腦袋伸入岩縫,幼鶴蜷縮着身子,瑟瑟發抖。
赤鏈蛇身體弓起,露出森森白牙,準備將幼鶴一口吞下。
忽然,一陣強力生生將它拉出岩縫,赤鏈蛇扭頭來咬,剛出洞穴,寒光閃動,蛇頭被刀斬斷。
不等赤鏈蛇反應過來,齊孟用刀柄一撥,蛇頭連同蛇身,墜入萬丈懸崖。
小鶴髮出急促哀鳴,在巢穴蠕動。
失去父母,留在峭壁上,即便不被其他動物吃掉,也會活活餓死。
“真是可憐,你父母去哪裏了?也不知道山上讓養寵物不?”
繩子向上拉扯,看來張道長失去耐心了,齊孟連忙把手伸進岩壁,摸出毛茸茸小鶴,那鶴也不啄人,耷拉着小腦袋,看起來很是萎靡,大概是剛才被蛇驚嚇到了。
“餓壞了吧,給你喂好吃的!”
所謂好吃的,就是張道長每天供應的黑暗料理,只是不知窩窩頭是否合白鶴胃口。
把幼鶴用枯草包着,藏在背簍側邊,繩子拉着齊孟吱吱呀呀往懸崖上方縋去。
回到地面,齊孟連忙將三顆靈芝遞給張道長,道長瞅他一眼,刀疤微微泛光。
“運氣不錯,採到三顆!還有顆千年靈芝,”
張道長給大家分了乾糧,這次終於吃到了白面饃,齊孟輕輕咬了口,淡淡的小麥香味讓他感動得流淚。平日裏不屑一顧的白饅頭,現在竟成了美味佳肴。
他正要一口吞下時,忽然想起背簍後面的那個小生命,咽下口水,將饅頭碾碎丟進背簍中,所幸走在人群後面,也沒人發現。
回去的路上,背着背簍,腳趾磨出血泡,他暗暗下定決心,要趕緊離開子孫堂。
“他喵的比敘利亞難民還慘!
王道成幫着扛背簍,被齊孟拒絕,這位小弟今天雖沒有體驗到蜘蛛俠,不過也沒閑着,拉繩子,收拾靈芝,被張道長使喚不停。
“孟哥,靈芝咋這麼值錢,要咱們捨命去采!”
“不是靈芝寶貴,是咱命太賤。”
王道成沉默下來,當年他來武當,以為在子孫堂能享福,沒想到這麼辛苦,比在漢江河上打魚還要苦。
“想離開不?”
齊孟沖小弟擠擠眼睛。
“咋不想?”
王道成在齊孟面前也沒什麼心機,無話不說。
“孟哥,咱都有道籍,下了山,能去哪裏?均州城不收的,”
道籍是朱元璋定下的戶籍制度,各行各業,世代相襲,軍戶的兒子還是軍戶,匠戶的兒子只能是匠戶。
晚明時候,戶籍制度早已全面崩潰,當然不會有人去檢查你是不是道士。
王道成這話估計又是從張道士那裏聽來的,張道長在忽悠小孩方面的造詣已經很高了。
“咱可以升道童,去道觀吃香的喝辣的,不過這苦日子了。”
王道長眼睛睜大,像看怪物似得望向齊孟。
“道童?哈哈,孟哥開玩笑吧?子孫堂幾十年沒出道童了。”
齊孟昂首挺胸:“那是因為你孟哥沒來。”
張道士從前面跑回來,兩人不再說話,張道士冷冷笑道:
“想進八大宮殿,就得好好乾活!”
齊孟哼了聲,沒有說話,扛着背簍快步走了。
八大宮是武當山最著名的八大宮殿,每處都設有提點,提點相當於六品官員,品級與百戶差不多,當然不是衛所裏面的那種窮百戶,而是錦衣衛百戶。
回到子孫堂已經是傍晚時分,齊孟四處搜尋,好不容易在堂后樹林中尋了個廢棄鳥巢,墊了些枯草,將小鶴安置在裏面,剩下的饅頭全給白鶴吃了,小鶴精神狀態好了許多,自己啃了半個黑窩窩頭,難吃至極。
張道士晚上過來,齊孟等其他人睡下,低聲詢問道。
“道長,如何才能進入太和宮?”
“太和宮?九宮之首,一般人能去?月初有講經考試,過了才能進,你就安心留在子孫堂砍柴採藥!”
齊孟聽見這話,來了興緻,追問道:
“講經考試?何為講經考試?”
刀疤抬頭看齊孟一眼,冷冷道:“怎麼?真想去?大字不識一個,你還能去講經?”
字當然是認得的,穿越前,好歹也是重本畢業,道童考試應該不難。
“那就去考他一考!”
張道士哈哈一笑,用關懷弱智的表情望着齊孟。
“明日要去烏鴉嶺砍柴,早些睡!不許再搗亂!”
齊孟點點頭,試探問道:
“師傅,那道童要考哪些?”
“《三官經》,《老子》《莊子》《列子》,你聽過嗎?”
齊孟啞口無言,老子莊子他看過一些,列子是什麼他根本不知道。
張道士搖搖頭就要出去。
“師傅,我想學。”
張道士沒好氣道;
“我還想學呢?!滾!老子要睡了!”
一夜無事,次日天明,渾身酸痛,動彈不得。
給小鶴丟了塊黑窩窩頭,小鶴眨巴眼睛望着齊孟,一臉無辜。、
“愛吃不吃,老子就吃這個!”
說罷,跟着張道長進山砍柴去了。
道長規定每日採藥不得少於半筐,否則回去后也沒飯吃,雖然窩窩頭很難吃,然而也比沒有要強。
這日子不是人過得,這些小孩為什麼還能忍受下去。
車前草被其他人摘完,眾人見山路崎嶇,不願向前,只有王道成跟着往前走。
“孟哥,山裏有老虎呢!”
“沒有,那是唬三歲小孩的,你幾歲了?”
“十二!”
齊孟瞅了瞅烏鴉嶺上空盤旋的烏鴉,嚇唬王道成道:
“看到沒,烏鴉下來就把你叼走了!”
烏鴉個頭比磨盤還大,王道成打個哆嗦,不再說話。
“跟緊,林子有野味,打來給師傅吃!”
“不要命了!林子有狼!”
遠處傳來狼嚎,周圍就剩兩人,王道成不敢停留,連忙跟了上去。
兩個少年拎着柴刀走入神道旁密林中。
一隻小兔出現在視野中,齊孟做了個手勢,兩人拉開一段距離,一前一後,將小兔堵在中間。
兔子沒頭沒腦朝齊孟這邊衝來,齊孟瞅準時機,縱身一跳,將兔子壓在身下。
兔子被壓的半死,齊孟舉起柴刀······
剁下來的兔頭被放在松樹下,王道成注視着齊孟跑去砍柴,連忙叫道:
“山上不能生火,孟哥,你要幹啥!”
武當禁止生火,齊孟當然知道,他也不說話,將砍好的樹枝一頭削尖。
‘誰說我要生火了!’
兔血被灑在松樹四周,王道昌以為孟哥要做法事,正要細問,齊孟招呼他過來幫忙,兩人合力將小樹扳彎,用繩子將小樹固定好。
“幹啥?”
齊孟將兔血抹在額頭上,看起來像非洲酋長:
“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