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妖魔之亂
世有驅魔者未萬，而平安都獨佔三千。
自血月降世以來，魑魅魍魎得其道，誕生鬼神無數，妖魔肆虐橫行，為求突破彼此廝殺，相互吞噬，更有不忌殘害無辜者，以人類之血氣骨肉和魂魄為進階食糧的惡妖凶魔、獰鬼劣神，已成禍亂天下之勢矣。
百姓慘遭毒手者甚眾，鄉間村農，城中商賈，均談妖色變、民不聊生。
然，此等為禍天下之害，非靈力修鍊者不可除也，天下縱有武士十萬，雄兵七軍，亦無可為之奈何。
幸之有八百野良神賜福，於天下神社寺院布界，虔誠、果敢、高尚而大無畏之人得以溝通陰陽，修鍊靈力，降妖滅鬼，造福百姓，他們或雲遊四方除魔衛道，或定居于山野神社以保一方平安，縱使身死靈散，亦無怨無悔，為驅魔師。
自血月降世，良神賜福，驅魔師保全天下黎民百姓之身家性命，爾來二十又一年矣。
今龍泉參拜之年，回靈派驅魔宗師泉晴天彥因援救賤民先於公卿之事，遭天皇治罪，縛於苦河艾水之中浸泡三日，禁食禁水以示懲戒，三派驅魔師眾怨矣，亦無可奈何。
次夜血月當空，京都府四堂神社結界因無天彥宗師親自注靈，在群妖圍攻之下轟然破碎，無數小妖小鬼趁亂入京作惡，好在三派驅魔師齊心協力共抗大敵，於街巷奔走不息，奮勇當先，驅魔不斷，故百姓倒無甚死傷。
然，正當血月將隱之時，伊和皇子卻慘遭化作其貼身侍女的天級獰鬼「血冷香」之毒手，魂魄為其所煉，精氣盡失，血氣盡喪，待得天彥宗師趕到也為時已晚，於饑寒交迫之下仍嘗試回靈此等天鬼，結果反被血冷香毀了肉身，還在其餘兩位大師的聯手圍剿下，於血月隱去之時成功遁走。
一代宗師就此元氣損毀，只余魂魄被兩派大師封定於京靈總神社，呼之不應，沉睡不醒，天皇震怒恐極，得知結界已破、無宗師之力便再無重塑的可能，遂詔天下之驅魔師回京充躉，以護皇家血脈。
皇家之血何其尊榮寶貴，靈能甚也，恐再被惡妖所煉，故而應詔者眾。
清秋之初，通往京都府之七條官道上，驅魔者及其從屬仿若過江之卿，隨處可見，有跑商達者曾篤言道：恐有不下三千驅魔師匯聚平安京，京都府安矣，天下亂矣。
而此等預言，未等次年便得證應驗也，有嘆者云：
孑孑平安都，三千驅魔師。
藩國妖魔亂，何不散京都。
◆◆◆◆◆◆
龍泉參拜之年往後已三，又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晴空湛藍，惠風和暢，平安都外西南半里，紛凰神社。
視線躍過大紅的鳥居，在一個神社落櫻繽紛的庭院之中，粉色的花瓣和着淡淡的香氣飄然落下，可圍坐在石椅之上、身穿高級驅魔師和袍的幾位中年男子卻是愁眉苦臉，嘆氣不斷。
因為，自血月降臨以來，可以說在滅殺一派的所有驅魔師學徒中，都未曾尋到過天賦靈力如此之強的少年好苗子，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卻在今日早晨於神像前結神緣失敗后，在後院溫泉中割腕自殺了。
“白崎這事情，何至於此啊...”
“也是我們教導七護不周，給予了他太多的期望，太大的壓力...”
“可是，怎麼可能會結神失敗呢，他明明擁有如此深厚的靈力....”
“事已至此，多說無宜。”幾位高級驅魔師正搖頭嘆息着，坐在位置正中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卻是忽然出聲打斷了他們。
只見他惜然地閉上眼睛道，“雖然白崎已死，但他可是吾拼了老命才從櫻滿薰那兒爭搶過來的，其罕見的天賦絕不能浪費，如今妖魔禍亂天下，各藩國已有動亂之由，吾等卻受制於詔令，無法外出驅魔以安天下，正是靠他們年輕一輩驅魔師外出解救百姓的時候。”
“源二前輩，難道您是想...？”
“沒錯，吾要招魂，白崎的靈力凝實程度遠超常人，而且現在距離他身死不過半個時辰，其靈魂定還在附近遊盪，只要吾祭出千眼蛛魔，輔以悸動回靈之法，說不定能逼他重回肉身。”
“這...”
圍坐之人面面相覷，此等駭人聽聞之事要不是出於他們這派的頂梁大師之口，恐怕會直接被他們用唾沫星子給淹死。
“雖說他的傷已經治好了，缺的只是脫離肉身的靈魂...”
“可是淺井源二前輩，把人給復活過來什麼的....這種事根本沒有過先例吧？”
“而且如此對待亡靈也是大不敬啊...”
被喚作淺井源二的老者眼珠子一瞪，“沒有先例又如何，正常人的靈魂強度能比得上白崎？試一試總沒壞處，至於你說大不敬？哼，要是他這樣的靈體化為獰鬼作亂鄉里，殘害無辜百姓，那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說來說去還是白崎這傢伙，靈力天賦如此強大，心境卻如此脆弱，真是氣煞我也。”
想到這件事的正主，淺井源二氣得吹鬍子瞪眼，“近修，你速速去準備，此間儀式就安排在祈願神堂，驅逐所有無關人士，務必秘密進行，除了吾等以外，萬不得透露了風聲。”
“是！”
...
正在高級驅魔師們於後院中庭商議要事的時候，神社正院，剛剛完成結神儀式的這一代年輕驅魔師們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着，討論不久前發生的那件大事。
“七護大人竟然自殺了...”
“真是太可惜了...”
“明明擁有那麼難得的天賦...”
“不過想想也是，結神失敗也就意味着他無法進階中級以上的驅魔師，縱然天賦再強又有何用？”
“此事太過離奇，按理說不應該結神失敗才對....”
穿着初級驅魔袍的年輕驅魔師們在庭院裏七嘴八舌跟自己熟識的同伴低聲議論着，庭院邊的角落，身着緊身麻服、腰掛太刀跪守在那兒的年輕武女們也在低聲討論。
不過其中卻是有一短髮的嬌媚少女捂着眼睛哭泣不止，身邊的同伴都在不停安慰她。
“小凪（zhǐ），請節哀順變吧，七護大人已經去世了，你再傷心也...”
話剛說到一半，一位樣貌清秀的長發少女卻是冷冷地打斷了她，“葉月，別說了，凪可是失去了主人，七護大人這一死，她可是就要重新做回賤民的啊，我們武女如果找不到驅魔師大人侍奉的話，根本難逃被官府奴役的命運。”
她這話一出口，凪哭得更厲害了，周圍的武女都譴責一般的看向她，她倒是一臉坦然。
“雖然你是我們當中最優秀的武女，靠着「一刀流·閃」的免許皆傳（劍道流派最高級別的資格證明）將我們甩在身後，還成功贏得了七護大人的侍奉權，但你已經認他為主了，武女當從一而終，已經沒有可能再重新認主。
如果不想自盡效忠追隨的話，事到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趁機逃走，要是就這麼傻傻地等到帶你歸役的人來抓，你就真的一輩子只能當賤民了，擦地洗衣劈柴燒火倒還好說，等到讓你去舂米的時候，讓那些人對你為所欲為的時候，那才是真的地獄。”
“逃跑！？”
眾女皆驚，眼珠瞪得滾圓，凪的哭泣聲也戛然而止，俏臉上佈滿了恐懼，臉色陰沉到發黑，她恨恨地自言自語。
“我苦學閃流劍法九年，每天不是學習侍奉之道就是修習劍法，如今好不容易熬到頭，換來的卻是被官府追剿的下場嗎...”
“總比好過去當女賤民，這是你最好的選擇了，凪，正好今天輪到我和葉月值夜，你就趁着為七護大人守靈之時....”
“誒，誒誒誒——？？？”葉月驚訝得連連捂嘴，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牽連進去了。
而凪並沒有說話，只是緊繃著身體，渾身顫抖，攥緊的手指卻不知何時已經深深把指甲嵌入進了手掌的老繭之中....
...
紛凰神社，後山禁地。
這是一個隱蔽的深邃山洞，其內部深處特意讓人挖了一個很大的空間，有大良神八上媛之傾靈石像鎮壓，是中級以上的驅魔師平時御靈、馭妖、驅鬼的地方，由於初級的驅魔師還只會用初級式神對付小妖小鬼，所以根本用不上這種密閉的場地。
此時山洞內燈火通明，空曠敞亮的大廳正中，一位俊朗少年正閉着雙眼躺在鋪了軟墊的地面上，由於心跳已經停止將近一個時辰，他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亦是蒼白如紙。
但如果你是驅魔師的話可以發現，在這個山洞大廳高高的穹頂附近，來來回回漂浮着一個藍影長發少年的影子，他的雙目略顯獃滯，無衣無腳，其模樣酷似白崎七護，那便是他凝而不散的魂魄，仍舊處於朦朧狀態，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
幾位高級驅魔師圍在他的身體旁畫著回靈符陣，雖然這套符陣是用來給瘋魔化的妖魔回到無害的純潔靈體狀態時用的，但他們並無復活人類的經驗，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符咒很快畫完，高級驅魔師們退至一邊，只見中間那位白須老者——淺井源二的鬚髮竟開始無風自動起來，並且幅度驚人，這是強大的靈力在空氣中奔流涌動。
很快，他的眼珠開始變得如古井般深邃起來，只見他翻手拿出一張畫了符咒的紙片，嘴裏快速叨念起了詠唱之詞。
大廳里的夜明寶石光倏然暗淡了下去，接着，從那紙符咒中漸漸漫出一縷黑煙，並在數秒內化作了一頭猙獰的人面蜘蛛，仔細一看，它的人臉上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可怖眼眸，端得嚇人無比，恐怖非常。
這便是千眼蛛魔，‘小勾離地天’中在地級都能排上前三的凶魔，曾殺死吞噬過同等級的地妖三隻、地魔三隻、地級獰鬼五隻，吞噬等級之下的妖魔數目更甚，還吸食過上百條無辜活人的血肉。
強大如驅魔師滅殺派的開創者淺井源二也是跟它耗了三天兩夜才最終將其降服，收作本命之外的第二式神，其實力可見一斑。
千眼蛛魔於空中成型后凝實一般墜落地面，它人臉上的幾十隻眼睛快速掃視環境，密密麻麻，各自轉動，噁心不已，其周身散發的恐怖氣息嚇得周圍的那些高級附魔師臉色蒼白，冷汗直流，要是他們遇見這種等級的凶魔，絕對十死一生。
如同鴻溝一般，這便是高級驅魔師和驅魔大師之間的差距。
百面魔很快摸清了環境，只見它的人面忽地一轉，駭人的幾十隻眼睛一同朝向白須老者源二看去。
“源二...這次又要讓吾斬殺何妖何鬼啊？”千眼蛛魔口吐人言，其恐怖的金屬質感音色彷彿是從腹部發出，讓人聽了背脊發涼。
只見源二一手撫須，一手隨意地伸手指了指上面道，“非也，看見此間穹頂上那個少年魂魄了嗎，我要你將他驅趕回他的身體裏。”
正所謂人魂墮落作鬼，畜靈污濁化妖，暴虐凶獸終成魔，作為殘暴成性的蛛魔，自然是對源二的頤指氣使嗤之以鼻。
“你是在開玩笑嗎？...源二。”
“你覺得呢？”
淺井源二毫不服軟，用命令的目光威嚴地看着千眼蛛魔，雖然他們的身高差了兩米，但白須老者的神色中毫無一絲畏懼，就是命令式的強硬之色。
一人一魔相互瞪了一會兒，千眼蛛魔忽然自討了個沒趣一樣的裝過身去，堅硬細長的八足如殘影般點動，飛快就爬到了山洞的穹頂上。
接近那個藍色的魂魄以後，它驚訝地高呼道，“好凝實的人類魂魄，這強度估計都能比得上一般的地魔了，哈哈哈這可是大補啊，我能吃了他嗎？”
“如果你想灰飛煙滅的話，大可一試。”
“你這傢伙...”
千眼蛛魔雖然滿臉都是眼睛，但還是可以分辨出它此時臉上不忿的表情，似是憋屈無比卻又無處發泄，最後看見老者嚴厲的目光，萎了。
“你倒是能想，將它趕回身體裏去又有何用，難道他還能起死復生不成？”
“你照做便是，好不容易放你出來一回，廢話這麼多。”
“我這不就是因為憋太久了嗎！”
千眼蛛魔不滿地抱怨一聲，開始一邊釋放恐怖的氣息一邊緩緩接近七護的靈魂，七護果然受到了驚嚇，開始飛速遠離千眼蛛魔。
“可惡，如此凝實的靈力，難得的大補魂魄啊....”
把一個人類少年的亡靈重新逼回身體裏去對千眼蛛魔來說還是很簡單的，因為它的位置始終都在能看見自己肉身的地方，只需要在穹頂結些蛛網，配合些許奕散的靈壓，千眼蛛魔很輕鬆就做到了白須老者交代給它的任務。
“就是現在，封！”
就在七護驚恐的靈魂觸碰到自己肉身的時候，白須老者長袖一甩，右手捏符結印，一道靈力化成的鎖鏈便倏然將七護的魂魄給束縛住了，他拚命似的掙扎，卻又如何能掙脫一個驅魔大師的束縛？
下一刻，周圍的高級附魔師們也捏符結印，紛紛將靈力化作鎖鏈形態，牢牢束縛住了七護的魂魄。
七護的亡魂面容痛楚，張大嘴巴彷彿在吶喊着什麼，並且從他的口中還有點點淡藍色的氣流漫出，看上去有些嚇人。
“前輩，他的意識好像在消散！”
“好強的靈魂強度，都快趕上大宗師的了！”
“別掙扎啊白崎，我們可是在救你，豈可修！好大的勁兒！”
“奕散了好多意識，又變獃滯了，趁現在讓他的靈魂與身體重合！”
“伊藤你快操縱鎖鏈，把他的腦袋按下去！！”
“好了！”
“啟動回靈符陣！”
幾人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好在有一位大師主持回靈儀式，眾人成功將七護的靈魂按回了他的身體裏。
就在此時，淺井源二右手手指飛速連動，結印激活了法陣，在一陣深藍色的躍動強光中，白崎的靈魂還真就回到他的身體裏去，消失不見了！
“這...”
白崎的屍體閃爍了幾陣藍色微光，這也許就是他復活的徵兆，眾人面面相覷，白須老者大手一揮呵斥道，“傻愣着幹嘛？還不快去搶救！”
眾人趕緊將白崎扶起來，對着他的背廓就是一頓猛拍，一人捏符結印召喚式神，令其施療愈之法，綠光籠罩過去，再加上一眾驅魔師的拍背柔腹提腋，搞得七護一時間像是中了羊癲瘋一般，滑稽之極。
不過這就是他們搶救危重病人的方法，因為他們根本不懂什麼心肺復蘇或者人工呼吸。
然而這樣做同樣也能刺激到心臟和肺葉，在愈療的綠光之下，他們就這麼猛拍了好幾分鐘，七護竟然就真的有了反應！
他輕微的咳了咳。
“咳咳...咳咳咳...”
眾人大喜，“他在咳嗽！”
“活了！？”
“不敢相信，他的心臟再次跳動起來了！”
“這也行？？？”
“意識還沒有回復，還不趕緊背他回去靜養！？”
“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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