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相鼠
“王爺這是要折我的壽啊!老朽老眼昏花,一時不察,沒有認出王爺,受了你這一禮,王爺可不要見怪!”
說完自己就要行禮,他雖有一生軍功,卻都是前朝的。
當朝並未掛職,見了王爺自然是要跪拜的。
蕭龍沂哪裏會讓他拜,提前攙住了他,“威猛將軍不必多禮!”
上官老爺子擺了擺手,不再堅持,但話還是要說,“前塵舊事不必再提,威猛將軍已經殉國,老朽活着也等於是死了,苟延殘喘不過是為了這府上不肖的兒孫!”
話畢,目光也落在了上官淺淺身上。
老爺子看上官淺淺,內心裏越看越是滿意,總覺得她身上那一股子傲然的韌勁像極了他的大侄孫上官熠的,上官家族是一個有血性的家族,從不妥協,從不認輸。
只不過,現在的當家人是他的二侄孫上官桀。
上官桀是他們上官家族的第一個文官,處事之道和以往已然不同,上官老爺子雖然頗有微詞,但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自然知道時也命也,天命不可違!
當朝皇帝翟鴻登基時,允諾上官家族一人入宮、一人入仕,一人為太子妃。
這樣無上的榮耀,不僅是他的大侄孫用命換來的,更是上官家族用整個過往換來的。
入仕就是棄武從文,從此上官家族不再有武將,什麼軍功都成過往,血戰沙場,馬革裹屍也都成了嚮往。
文職之家,憑的是朝堂上三寸不爛之舌的斡旋,憑的丹青妙筆寫千秋文章。
上官桀卸下一身戎裝,拿起四書五經,卻也能高中狀元。
他有他的天分和機遇,也有他孜孜不倦的努力,對於他的決定,老爺子一向是給與尊重。
對於上官淺淺的處置,上官桀和老爺子在意見上雖有分歧,卻也並未過多干預。
她是一個要做太子妃的人,這身份着實太扎眼,若真有本事還好,若只是浪得虛名,怕是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這名聲不要也罷!
這神醫的頭銜毀了才好!
而且,皇家也是這個意思。
所以,上官桀幾乎是沒費吹灰之力,就在京兆尹的監牢裏弄死了那梨婆,又故意將淺淺關在祠堂里三天,不給她食物,不給她被大火灼傷的雙腿上藥,引得她高燒昏迷。
然後,大開相府之門,宴請四方郎中,給上官淺淺治病。
一個神醫連自己腿上簡單的灼燒傷痕都無法處置,這說出去怕是沒人能信,可郎中們一個個親眼見到了,口口相傳,這神醫的頭銜不攻自破。
至少這些時日,京城中再也沒有人提起。
可這世上,除了自以為聰明的人之外,確確實實還是有那麼一些聰明人的。
他們看問題往往要比普通人看得清楚透徹。
上官桀和上官老爺子是這樣的人。
翟擎風和陸勉也是這樣的人。
還有這康親王和李院正……
他們對上官淺淺的醫術並不是盲目的吹捧,而是因為懂得,懂得醫道的艱難,才不會輕易的說“剖腹取胎”是僥倖,說“換血之術”的妖術!
上官淺淺被老爺子瞪了幾眼,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拿她那沾過泥土的手指摸了摸鼻子。
上次在祠堂里,老爺子給她背了一首完整的《相鼠》,勸她去死,記憶猶新。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上官淺淺還不想死,為了避免真的把老爺子給氣死,她還是禮貌又客氣的和老爺子打招呼,還乖巧又戲謔的給出了解釋:
“太叔祖,相府里的老鼠我沒有見着,倒是見到了一條南疆的紅腥蟒,這蟒蛇又粗又長,鱗片赤紅赤紅的,好不嚇人,這不,我院子裏的兩個下人都被嚇病了!我師從蒼暮山,卻因為年齡的問題,還不能獨立開方治病,這才特意求了嬸母去皇宮裏請了李鴻業李院正上門,替我驗方,太叔祖沒有意見吧?”
上官宸老爺子:“……”
他有意見!而且意見還大着呢!
可是這丫頭,連康親王都驚動了,他的意見還有用嗎?
他從鼻孔里哼出了一聲,若不是上官桀和敏釗都不在府里,他才不會來這裏湊這個熱鬧!
“太叔祖若是沒有意見的話,還請跟着我移步到後院,去看看我那兩個下人。”
今日一早,趁着范嬤嬤清醒的時候,她們兩個人又將白芷移回了後院,放在了白芷這三年來一直躺着的那張床榻之上。
范嬤嬤這幾日自覺體力變好了不少,但卻不知道為何,會越睡越久,自從和小小姐相認之後,她總感覺自己一天的時間裏有大半天都在睡覺。
而清醒的時間裏,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喂白芷肉羹。
每次強喂的量都是上官淺淺說的算,經過幾天的努力,白芷居然能吃下一整晚的肉羹還不嘔吐了,這也真是不可思議。
不過吃了東西,就要排泄。
這幾日,白芷不是上吐就是下瀉,把整個正屋弄得烏煙瘴氣的。
一大早,小小姐說要把白芷搬回後院去,她是一點意見也沒有的,反正,那地方她們住慣了,再說,白芷這麼昏迷着,住哪也沒有什麼差別。
將白芷安置好之後,她就困意來襲,不知怎麼的,就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着實嚇了好大一跳。
不知何時,這低矮的後院裏已經站滿了人。
她曾經也是將軍府當家主母身邊最得寵的丫鬟,自然是有眼力勁的,看到房間裏黑壓壓的一群人,特別是那為首的還身穿四爪蟠龍服時,整顆心噗通噗通的跳着,幾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她等了十五年,盼了十五年,這機會是終於來了嗎?
她從床鋪上坐起,手忙腳亂的要從床榻上下來跪拜,上官淺淺直接將她按回了床榻上,“嬤嬤,今日你是病人,我要為你開方治病,你可不用行禮!”
范嬤嬤一臉的詫異,為她治病?
她的身體她心裏有數,若不是心中還有割捨不下的人和事,她怕是早就死的屍體都爛完了,哪裏還能治!
“小笑……四小姐不必費心,老奴的身體老奴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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