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賈赦休沐時間有限,邢夫人和他商議定了以後,第二天就讓人給李夫人送了信,也沒花心思去找什麼借口,只說自家後院梅花開得好,請她翌日過來賞花。賈赦才回來,邢夫人就請人過府聚會,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裏面有問題,可卻什麼都不好說。為什麼,人家請的是內眷啊?就算是時局正亂,可也沒說不讓人內眷聚會不是?而且榮國府站隊是遲早的事,邢夫人賈赦求得只是佔個名目,以後好辯解,倒不是真要表示自己和三皇子半點瓜葛也無——天知道,這兩夫妻其實多想告訴眾人,他們都是三皇子這條船上的!
賈母聽到消息后找了邢夫人賈赦過去,陰着臉問他們做事前有沒有仔細想過,賈赦很鄭重地告訴她,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榮國府。賈母聽完之後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揮揮手,讓他們下去了,倒叫邢夫人賈赦都驚訝了好一會兒。倒是沒想到,在這種大事上,賈母還挺信賴賈赦的判斷的嘛~
毫無懸念的,李夫人答應的很爽快,當即就承諾一定準時到。即使開始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不過真的聽到下人回來說了李夫人的答案時,邢夫人還是忍不住長長舒了口氣。
這件事,事關生死,由不得她不小心謹慎。
宴會的時候,邢夫人和李夫人都顯得很客氣、很熱情,千方百計的拉近彼此的關係。兩人心裏都知道,這場聚會的目的是什麼,也明白兩人的丈夫以後怕都要坐一條船上了,既然這樣,那結個善緣總是好的。因此,哪怕都是第二次見面,兩人卻還是聊得很熱絡——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乘着沒人注意的空擋,兩人悄悄地把賈赦和李侍郎見面的事定了下來。邢夫人發現,李夫人果然不愧是大家閨秀出來的,懂得東西很多,而且很有文人素養,談吐不俗,要不是她在信息爆炸的時代呆過,又跟着打着看護迎春的名頭跟李嬤嬤偷學了不少,只怕今天要被李夫人狠狠比下去了,到時候,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李夫人也很驚訝,沒想到出自小門小戶的邢夫人,竟然也有些見識,說話言行,實在不像外面傳言的那樣小氣吝嗇刻薄,落落大方,倒很有一番誥命夫人的氣度涵養。開始只是抱着拉攏的心態,到後面,倒是真有幾分喜歡和邢夫人的聊天說話了。
中間賈母和王夫人也出現了一會兒,不過沒坐多久就離開了。賈母是為了留時間給邢夫人和李夫人聊天,不過王夫人就不是那麼情願離開了,要不是賈母連連給她使眼色,她壓根不願意離開,走的時候,那臉上,都是依依不捨的表情。想想也是,李侍郎品階不低,又是三皇子的人,現在元春又是三皇子身邊的人,不管於公與私,跟李夫人攀上交情,對王夫人都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啊。
現在被賈母硬拉着走了,王夫人心裏,怕是很不甘心,暗地裏指不定怎麼恨她呢!邢夫人撇撇嘴,想道。
不過這聚會到底是帶着目的的,雖然李夫人邢夫人聊得還好,但是彼此心裏都藏着事,等約好了時間,李夫人就沒有心思再坐下去了,邢夫人也不挽留,親自送人到了大門口,才迴轉了屋子。當天晚上,賈赦穿戴了一身款式普通的暗色衣服,悄悄從側門溜了出去。他走了之後,邢夫人就打發了下人,一個人躺在床上,兩眼發直的看着帳子,呆愣出神。
她想到他們來賈家的這五年多的時間,賈赦冒着生命危險上了前線奮鬥,拿着性命去拼前程,為了他們的將來努力。她呢,卻一直待在後院裏,雖然賈母會為難她,會處處針對她,可總算是養尊處優不是?算下來,她竟什麼都沒有為賈赦做過,半點忙也幫不上。只賺那麼點錢有什麼用?寧國府那邊,榮國府往年積下來的一堆破事,還有王夫人王熙鳳兩個不省油的燈。將來兩家真抄家了,就是她賺再多的錢也沒用。
現在還要賈赦費心費力去跟三皇子套近乎,巴結人家,難得休假卻不得不小心翼翼偷溜出去跟人商議、站隊……邢夫人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埋怨自己的沒用,但凡她再有能力一點,賈赦又何至於這麼辛苦?
邢夫人皺起眉,心猛地沉進了谷底……
等賈赦半夜回來,小心洗漱了,進了屋子,才發現,本早該睡了的邢夫人竟就那麼睜着眼,傻傻發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有些擔心:“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在等我嗎?”
邢夫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還真沒注意賈赦竟早回來了,聽到問話,她先是吃了一驚,一會兒冷靜了下來,才苦笑着搖搖頭:“沒事,是我還不想睡。”頓了頓,想起賈赦今晚出去的目的,忙又驚問道,“怎麼樣?見到李侍郎了?他怎麼說?”
賈赦跟邢夫人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哪裏不知道她這是故意岔開的話題,可她不想說,賈赦也不忍心逼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賈赦嘆口氣,暗自揣摩着邢夫人到底在想什麼,一邊慢慢地回答道,“見到了。李侍郎很準時,也很小心。他跟我明說了三皇子對我最近的表現很滿意,也很願意接受我對他的忠誠。現在時局不穩,三皇子讓我在禁軍營里小心經營,一定掌握好了那裏,免得到時候出事。”
“出事?”邢夫人眉頭一皺,“三皇子是擔心禁軍營里的人會偏向其他皇子?”
賈赦輕笑一聲:“禁軍營可是皇帝的心腹,掌管着京里的安危。現今皇帝雖然有時候糊塗了些,可對自己的安危卻是看得極重的。別的不說,這禁衛營,卻真是看得嚴嚴實實的。這些年,不知多少想往裏安插自己眼線的人都被刷出去了。因此這些年,禁軍營表現得都是忠於皇命,好不偏向的。可那並不代表,禁軍營里的人,就真沒偏向了。我不就是個例子?以前皇上看的嚴,大家都沒膽子。可現在皇帝病重,大家的心思也活泛了。要是其他皇子給出的利益高,軍營里有人偏向他們,那也是正常的。三皇子現在就希望我能幫着他,管住禁衛軍!”
邢夫人明白的點點頭,又有些疑慮:“你進禁衛軍可沒多久,光你一個,能管住整個軍營嗎?”
“當然不行!”賈赦也不在她面前打腫臉充胖子,直接道,“我也就是一個中級將領,跟下屬關係不錯,可真要靠一個人管住整個軍營,就有些難度了。”見邢夫人臉上一片憂色,笑了,“放心,三皇子沒那麼蠢,他可不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我不過是他在禁軍營里其中之一的棋子,他佈置的后招,還多着呢!”
邢夫人這才呼了口氣,還有些不信地看着他:“你說的都是真的?沒騙我?”不是為了讓她放心故意這麼說的?
賈赦瞪了她一眼:“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無可奈何的模樣,倒額讓邢夫人心情突然好了不少。賈赦無奈地搖搖頭,“普通百姓眼裏,榮國府或許算是大富大貴,我賈赦也算是號人物。可在這京城,其實也不外如是。又是初附庸三皇子,他能派人跟我接洽,就是很給我面子了,又怎麼會把所有的籌碼放我身上?”雖然理智知道這是很正常的,可賈赦心裏,還是因為這份輕視而有些沮喪,“說到底,在那些大人物眼裏,我也不過是食物鏈中最底下的小蝦米罷了~”
邢夫人哪見得他這麼頹喪的樣子:“你說什麼呢,有你這麼貶低自己的嗎?你要真是小蝦米,三皇子能找上你?你可別忘了,咱們來這世界才多久?要擱以前的賈赦,就是巴上去,人三皇子也不見得願意多看一眼的。可現在,卻派了李侍郎來跟你接觸。你的實力到底怎麼樣,可見一斑了不是?我們來這裏時間還短,有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哪能一口就吃成胖子?以後時間長着呢,慢慢來。”
賈赦也不過就那麼一說,這裏面的道理又豈會不知,邢夫人這一安慰,他心底那僅剩的一絲不悅登時也消了。對上她擔心的眼神,“放心,我也就是那麼一說而已。”
邢夫人卻當他是在安慰她:“我說真的。你真的已經很出色了。別管那些皇子怎麼看你,他們是天之驕子,出身高,起點高,他們有今天,靠的是父母蔭庇。而你的一切,卻都是自己拼回來的。現在你或許只是普通官員,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你一定會讓所有人都不敢小覷的!”苦笑一聲,“要說沒用,我才是最沒用的。什麼忙都幫不上不說,這后宅里的事,還要你幫着出手,應付賈母……說起來,我才是廢物一個呢!”
賈赦從沒想過,邢夫人心底竟然會有這種想法:“什麼廢物?你怎麼回事廢物?”拉着她的手,“你忘了這些年,都是你在家裏賺錢?我回來后,那麼多應酬開支,可都花的你的錢!還有我拿出來結交那些大臣的銀子,也都是你賺回來的。你這怎麼能算什麼忙都沒幫上呢?”
“這些事,你來做不一樣做得到?”邢夫人半點精神都沒有,苦笑着,“我要是真有本事,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原來這才是問題的癥結,邢夫人是因為看到他太辛苦,才會有這樣的感慨。“傻瓜啊。”悠悠嘆息一聲,“我一個大男人,照顧你是應該的。這時代,對女人太不公平,不是你有能力就行的。你為我,已經做得夠多了。”
邢夫人搖搖頭:“人家說賢內助賢內助,我連着內宅的事都要你幫忙,更不要說外面的事了……”
話還沒說完呢,就被賈赦一把截去了話頭:“男主外女主內,你以為這還是女子頂半邊天的現代啊?告訴你,這是古代,女人連外面的事問多了都是錯的,你還想要幫着我外面的事?就是你再聰明,光你一個女人的身份,就不行!”復又緩和了口氣,“你怎麼好好地,就鑽進牛角尖里呢?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想幫我忙,可這是大環境制約的,不是你有心就行。你又何必這麼自責?”
邢夫人知道賈赦說得有道理,雖然心裏還是跟賭了塊石頭一樣,難受的慌,到底比開始好了許多。見賈赦臉上那濃濃的疲倦之色,不由地又是愧疚,今晚,他很累了,偏還被她拉着說了那麼久的話。當即在沒糾纏這個話題,催着他趕緊休息了。只是心底,卻告訴自己,以後,后宅的事情,自己真的要多振作,再不能什麼都麻煩賈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