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騙局 （五千字）
自聖光教會建立以來，聖光被廣泛應用於治癒守護亦或是審判等諸多方面，經千萬年的發展，經典的使用方法無算，強悍的技能神術無數。
在“星芒”的眾人之中，王天雨其實一直是相對比較容易被忽視的人——他的技能大多是用於防禦與增幅，除去降臨那一瞬的輝光幾乎再無華麗之處，武器是老舊的戰錘古樸無華，招式一板一眼毫不引人注目，戰鬥之中不具寒凌獨舞般的優雅，也沒有趙乾宇技能的絢爛，甚至不如承燁罪孽之甲懾人心魄。
但這並不意味着王天雨的實力不強，事實上，如果以命相搏全力出手，他甚至能擊敗不少統帥境的御魔者。
這看似平平無奇的普通聖騎士，卻在他隨聖教軍出征第一個月就參加了聖佩洛平原會戰——一場聖教軍與混沌旅團的戰役，隨後在第三個月參加了殘山的對亡靈作戰，第六個月參加了巴斯特山脈的惡魔戰役。
他曾踏着滿地內臟，在遍地殘肢的戰場上衝鋒。
然而每次，他都成功的從血腥的戰場中活了下來。
鋒利的長刀曾砍中過他的身體，他曾親眼看着尖銳的長槍將身旁戰友的肺葉捅穿，他曾經被攔腰截斷的戰友的內臟灑在臉上，看着失控狂奔的戰馬踏碎了身旁不知道什麼人的頭蓋骨。
他曾經看着昨晚還一同在鐵鍋旁吃飯的人被瘟疫腐爛成一灘膿水，看着自己的同伴被肢解，被焚燒，被亡靈法師硬生生從身體之中扯出靈魂吞噬下去，本應死去的軀體被製成可悲的活屍，永遠成為可憐的殺人機器。
每天都看到自己身邊的生命倒下，多愁善感的情緒漸漸被磨滅。
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似乎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而王天雨出征的時間，足有整整兩年之久。
那兩年間，但凡危機四伏情況不容樂觀的殘酷戰場，大多都有他的身影存在。
皮糙肉厚無懼傷痛的殭屍，武藝高超精通黑暗的亡靈騎士，無懼物理傷害擅長虛弱與詛咒的女妖和幽魂，擁有混沌神之力的邪教徒，都曾是他的對手，也都曾在他的戰錘下喪生。
甚至那次，當一名超凡入聖境的大御魔者帶着十四位萬古影靈向惡魔伯爵發起衝鋒的時候，他也置身於戰場之上——雖然他的對手是在那場戰鬥中“並不入流”的炎魔，但那屬於惡魔伯爵與聖騎士的強悍威勢依然向他席捲而來，那戰鬥的恐怖餘波更是險些將他吞噬。
但他依然安然無恙的回到聖光教會，現在還能來到這座競技場中參與比賽，或許這並不意味着王天雨有多麼強大，但可以想到的是：
什麼世面都見過，什麼對手都遇到過，什麼危難都遭遇過，現在回來，打這種恐怕根本沒有經歷過生死之戰，只不過是在等級與境界之上較自己高上一些的對手。
就算依舊不好打，但卻也不至於全然無法迎敵。
即便不去考慮墨顏的委託，單單想起這是捍衛自己妹妹是世界第一可愛的一戰，王天雨便已經決定拼盡全力。
他的招式很樸素，但每一招都是不折不扣的殺人錘法，既然是殺人用的，自然不會手下留情，追求的便是簡單高效，狠、准、重，而在戰鬥中時常不閃不避，憑藉自己擁有治癒的聖光試圖以輕傷換重傷。
作為王天雨的對手，洛明濤在這場戰鬥中則十分不爽，明明自己等級完全壓制，對手卻似乎在隱隱之中佔據着上風，這個自稱“自己妹妹才是世界第一可愛”的白痴滑得像條泥鰍，明明是力量系御魔者卻一直在閃躲，偶爾放棄閃躲，回應自己的卻是一記不得不防的重鎚，令自己的攻擊之勢化為烏有。
而更令洛明濤煩躁的是，在自己的旁邊還有另外一個傢伙——他的餘光看向天勛，微微皺眉——正不斷的在偷襲，而這傢伙的拳又勢大力沉，如果挨上一下，想必自己不會安然無恙。
“喂，”洛明濤那如同門板般的巨劍再度向著王天雨拍下，卻也是再次無功而返，他的眉頭蹙的愈緊，聲音低沉着對王天雨說道，“好歹也是力量系御魔者，一直躲躲閃閃的算什麼？”
王天雨沒有回應他的挑釁，或者應當說，他手上沒有絲毫停頓的戰錘便是給出的答案。
廢話，你怎麼不說你比我高整整一個境界呢，直接和你硬碰硬？
拜託，我腦子又沒有毛病。
洛璃皺皺眉，對方的智力系御魔者沒有動手她自然也不會出手，但沒有出手，不意味着她看不清場上的狀況。
玉心姐和那個夜凌難解難分，不過那個夜凌恐怕也已經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奧斯特料理掉對面的鎧甲勇士應該只是時間問題，但是老哥的對手……似乎不太正常……
作為力量系，他的速度是不是有點太快了？而更令洛璃不解的是，對方的這個男人幾乎一直都是在閃轉騰挪，即便偶爾和老哥接觸一兩下也是一觸即退，似乎極其畏懼和老哥正面硬撼，好像一旦交手便會馬上落敗一般。
這不像是力量系御魔者之間的內戰，更像是敏捷系御魔者在對戰力量系御魔者時會採用的戰術。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難道他並非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是一位力量系御魔者，而是敏捷系的御魔者？
可是他最開始擊飛老哥的那一錘力量絕對不小，如果他是一位敏捷系御魔者又怎麼會擁有這般強悍的力量？
難道是那位輔助系御魔者呼喚而來的聖光，為他的力量進行了增幅？
洛璃目光向遠處投去看向鷽鈅，可愛的小鷽鈅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洛璃的目光，依然在低聲祈禱釋放聖光來增幅自己的同伴，而與此同時，王天雨也做出了釋放聖光的動作。
下一刻，聖光再度降臨到王天雨身上，可是出乎預料，王天雨的身上只閃現出一道神聖的光芒。
難道……？
智力系御魔者習慣在情報完善的基礎之上作戰，他們在開戰之前恨不得像打遊戲一樣把對手的能力全部紙面化，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做成精確到小數點后三位的數據，而一旦缺少信息，他們的多疑和過於謹慎就成為了缺點——不是每個人都會像趙乾宇一樣習慣走一步看一步那樣臨場發揮。
特別是此時此刻，王天雨在戰鬥中已經莫名其妙繞到洛明濤的身側——這也就意味着他和自己之間只隔着一個防禦系的提莫爾，而她，甚至已經可以看到王天雨嘴角微微划起的弧度。
見鬼！
“白痴老哥！攔住他！”洛璃幾乎是在看到王天雨嘴角那抹微笑的瞬間喊出這句話來，“他不是力量系的！是敏捷系！”
而幾乎同時，王天雨已然開始向提莫爾發起衝鋒。
英勇衝鋒！
王天雨的身體化為一道銀白的光流，就像天邊劃過的璀璨流星，只在瞬間便閃過洛明濤，踏入“冰舞“的戰陣腹地。
“什麼？”洛明濤有些詫異，但他本人卻並不蠢笨，眨眼間想起王天雨戰鬥之中的怪異表現，想到王天雨的躲閃和且戰且走，此刻看到他驟然化身為光離自己而去，面色一變，一記橫掃逼退天勛，直直向王天雨追去。
但卻已經慢了。
本應可以在五十招之內拿下承燁的奧斯特聽到洛璃的呼喊再無心戀戰，扔出匕首之後直接後撤，躲過有如兒臂般粗細的暴怒裂空炮，目標同樣直指孤軍深入的王天雨。
不論如何，自家的智力系御魔者絕不能這樣率先退場，在奧斯特看來，保護同伴自然要遠比擊破敵人更加重要。
更何況自己的對手只是區區一匹下等馬，洛璃卻是己方陣容最為關鍵的人物之一。
與同伴相比，身為防禦系御魔者的提莫爾則有那麼些微不安。
他相信如果正面對敵，自己能夠擋得住任何對手，但他也清楚，自己的力量來自於大地，處於防禦姿態下的自己其實是將自己與大地合為一體，這才令自己成為不可撼動的最強護盾。
但同樣，與大地合為一體也導致自己在防禦時速度會變得極為緩慢，所以對是否會發生對手利用速度優勢直接繞過自己這種事，他並不自信。
提莫爾連續換了幾個姿勢，手中巨盾閃爍土黃色的光芒。
另一旁，葦名玉心聽到洛璃的喊聲，看到寒凌的暗影抖動了一瞬間，心中暗道一聲不妙，一記前刺上挑逼退寒凌，整個人就如同旋風一般向己方陣型回沖。
寒凌沒有再去攔她，他終於有了一口喘息的時間，深深的吸上一口氣，緩緩呼出。
總要有人去擋住這位準劍聖，承燁不行天勛不行王天雨也不行，那麼那個人便只能是自己，擋不住也要去擋。
所以，現在他需要稍稍恢復一下，不然等下再度交手，恐怕自己肯定是要直接落敗的。
此時此刻，寒凌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應該說，不愧是准劍聖嗎？
但願，但願一切按計劃進行。
黑霧之中，鮮血一點點滴下。
而面對王天雨的衝鋒，包括洛璃在內，四個人同時出手。
沒有人會放敏捷系御魔者去近智力系的身，但同樣，敏捷系御魔者脆弱的身體也導致只要他被稍稍阻攔片刻，智力系就可以用技能把他轟殺。
“啦—————————”如同歌聲般的高音響起，這便是所謂高速吟唱。
對很多普通人而言，在小說或是評書之中時常提到的“言語具有力量”，是一件十分難以想像的事情。
但對御魔者而言，這是一種十分常見的情況。
曾經存在一位將言語力量發揮到最極致，甚至憑藉這般強大的力量冠絕一世乃至半步至皇的巔峰大御魔者，他所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典故則是在兩位冠絕一世級御魔者的對決賭約開展之前，隨口稱讚其中一位“是GOD，是神，是史上最強的力量系冠絕一世御魔者，不對，是史上最強的冠絕一世御魔者”。
最後的結果令人哭笑不得，那位被他稱讚過的大御魔者最後無奈的慘敗於對手。
當然，這不過是一件有趣的軼事而已，而歸根結底，不論是流傳千古的名言，亦或是為後人津津樂道的故事，都只是在應證一件事：
“言語確實存在強大的力量，只是一般的御魔者不懂得如何使用而已。”
但即便無法完全掌握屬於言語的力量，言語卻常常被作為智力系御魔者“溝通力量”的載體，常常被應用於戰鬥之中。
正如之前所說，如果說力量系御魔者與智力系御魔者是憑藉自己獲得的魔魂進行戰鬥，智力系御魔者便是通過溝通天地間的魔魂，讓他們通曉自己的心意，以此進行戰鬥，而這也是為何智力系御魔者所掌握的技能在完成吟唱之後威力要遠超力敏雙系御魔者——即使二者都只是在凝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火球，也是如此。
但通過吟唱藉助天地之力，說來氣派，真正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吟唱要如何進行？在學習前賢經典，感知身旁天地魔魂存在之後，如何與它如多年好友一般知心談話？如何讓天地魔魂知曉你的心意？這其中絕沒有一絲半毫的取巧之處，也並不是你呼喊一聲“呼嘯的南風，前來助我”“狂風，聽我號令”便真的有狂風呼嘯而至，所以儘管令人可惜，但與魔魂溝通，所憑藉的，真的只是天賦而已。
但前輩先賢在第一次成功與魔魂溝通之後，另一個棘手的問題應然而生：
天地魔魂沒有眼睛，沒有耳朵，它永遠不能知道御魔者究竟有怎樣千奇百怪的想法，御魔者想讓它通曉自己的心意往往需要相當精確的描述，甚至可能還要添加大量繁複的修飾語並以抑揚頓挫的誇張語氣讀出。
而在戰鬥之中，像這樣吟唱，必死無疑。
如果一位敏捷系御魔者憑藉自身極快的速度對你發起突襲，或是一位力量系御魔者直接將自己手中巨斧大鎚向你擲來，難道你還能現場開口朗誦如戲劇般抑揚頓挫的詩歌不成？
為解決智力系御魔者的實戰應用問題，前人曾提出無數手段，但流傳至今的不過區區幾種，其中甚至包括“作為脆弱的智力系御魔者，首先，我們為自己賦予‘鋼鐵身軀’，然後拿起我們的巨劍，為其賦予最強大的力量，不論是寒冰烈火還是雷霆都可以，最後，使用技能‘鋼鐵絞肉機’”這種看起來無比可笑的方法。
令人心酸而又哭笑不得的是，這種戰術竟然作為一種有效手段流傳下來，與符文魔偶並稱“智力系御魔者三大衍生派系之一”。
但智力系御魔者的實戰問題，直到“高速吟唱”的普及，才真正得到解決。
沒有人還能記得是誰率先發現“高速吟唱”這般高明的手段，但經歷無數代人的傳承與優化，高速吟唱已經成為每位智力系御魔者的必修課。
與普通的吟唱截然不同，高速吟唱操縱魔魂固然無比迅速，但威力也會弱上不少。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很少有智力系御魔者在戰鬥之中使用正常的吟唱進行戰鬥。
而在此時，洛璃那悅耳動聽的高速吟唱帶來的是少女身後不知道多少道如同利刃般的冰片，伴隨那些冰片凝聚，一層薄薄的冰霜開始自洛璃腳下擴散，迅速覆蓋近乎四分之一的競技場，競技場之上的溫度驟降，眾人的呼吸開始伴隨白霧吞吐。
此刻，王天雨的背後，冰劍舉起即將砍下，左側，兩把短匕刺向腰間，面前土黃色的巨盾似乎堅不可摧，更不必說迎面而來的，彷彿可以斬金斷玉的寒冰碎片。
這是，絕境。
但是，這，真的是所謂“絕境”么？
濃郁的聖光自戰錘之中流淌而出，化為光輝流轉的乳白色光罩完全覆蓋住王天雨的身體，成為一道最為神聖的屏障。
那是聖光之神賜予自己最虔誠信徒的，足以洗凈犧牲深淵污穢的福澤。
天國恩賜，就此降臨。
黑暗的匕首刺在光罩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聲，卻終究不能再進分毫。
冰劍砸上，聖光的屏障卻毫無損傷，力道驚人反震反而使洛明濤後退半步。
而那些無比鋒利的冰片，就在護盾上粉碎，一點點化為齏粉。
王天雨致力於研究低級聖光術，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就完全不會使用中高級的技能，而可以想到的是，如果沒有兩手絕活，他又怎麼能從那種級別的戰場上活着走下來？
沒有在意對手的攻擊，王天雨左腳前上一步，同時戰錘由後向前環弧挑撩，就在對方以為自己要從下而上掄擊而做出防禦動作的時候，從上而下，一錘狠狠砸向地面。
“啦———————————————！”
所有人聽到了那聲尖嘯，或者是，尖嘯一樣的聲音。
洛璃看向趙乾宇，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甚至自己剛剛也發出了類似的聲音。
高速吟唱。
扭曲複雜的法陣從王天雨落地的戰錘開始蔓延擴散，不到半秒鐘已經將包括自己在內的四人全部覆蓋。
天火·裂地熔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