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猿熟馬馴方脫殼 功成行滿見真如
話表寇員外既得回生,復整理了幢幡鼓樂,僧道親友,依舊送行不題。卻說唐僧四眾,上了大路,果然西方佛地,與他處不同。見了些琪花、瑤草、古柏、蒼松,所過地方,家家向善,戶戶齋僧,每逢山下人修行,又見林間客誦經。師徒們夜宿曉行,又經有六七日,忽見一帶高樓,幾層傑閣,真箇是衝天百尺,聳漢凌空。低頭觀落日,引手摘飛星。豁達窗軒吞宇宙,嵯峨棟宇接雲屏,黃鶴信來秋樹老,彩鸞書到晚風清。此乃是靈宮寶闕,琳館珠庭。真堂談道,宇宙傳經。花向春來美,松臨雨過青。
紫芝仙果年年秀,丹鳳儀翔萬感靈。三藏舉鞭遙指道:“悟空,好去處耶!”
行者道:“師父,你在那假境界假佛象處,倒強要下拜;今日到了這真境界真佛象處,倒還不下馬,是怎的說?”
三藏聞言,慌得翻身跳下來,已到了那樓閣門首。只見一個道童,斜立山門之前叫道:“那來的莫非東土取經人么?”
長老急整衣,抬頭觀看,見他身披錦衣,手搖玉塵。身披錦衣,寶閣瑤池常赴宴;手搖玉塵,丹台紫府每揮塵。肘懸仙籙,足踏履鞋。飄然真羽士,秀麗實奇哉。煉就長生居勝境,修成永壽脫塵埃。
聖僧不識靈山客,當年金頂大仙來。孫大聖認得他,即叫:“師父,此乃是靈山腳下玉真觀金頂大仙,他來接我們哩。”
三藏方才醒悟,進前施禮。大仙笑道:“聖僧今年才到,三四年年就到我處。我年年等候,渺無消息,不意今年才相逢也。”
三藏合掌道:“有勞大仙盛意,感激!感激!”
遂此四眾牽馬挑擔,同入觀里,卻又與大仙一一相見。即命看茶擺齋,又叫小童兒燒香湯與聖僧沐浴了,好登佛地。正是那:
功滿行完宜沐浴,煉馴本性合天真。千辛萬苦今方息,九戒三皈始自新。魔盡果然登佛地,災消故得見沙門。洗塵滌垢全無染,反本還原不壞身。
師徒們沐浴了,不覺天色將晚,就於玉真觀安歇。
次早,唐僧換了衣服,披上錦襕袈裟,戴了毗盧帽,手持錫杖,登堂拜辭大仙。
大仙笑道:“昨日襤縷,今日鮮明,觀此相真佛子也。”
三藏拜別就行,大仙道;“且住,等我送你。”
行者道:“不必你送,老孫認得路。
大仙道:“你認得的是雲路。聖僧還未登雲路,當從本路而行。”行者道:“這個講得是,老孫雖走了幾遭,只是雲來雲去,實不曾踏着此地。既有本路,還煩你送送,我師父拜佛心重,幸勿遲疑。
那大仙笑吟吟,攜着唐僧手,接引旃壇上法門。原來這條路不出山門,就自觀宇中堂穿出後門便是。
大仙指着靈山道:“聖僧,你看那半天中有祥光五色,瑞藹千重的,就是靈鷲高峰,佛祖之聖境也。”
唐僧見了就拜,行者笑道:“師父,還不到拜處哩。常言道望山走倒馬,離此鎮還有許遠,如何就拜!若拜到頂上,得多少頭磕是?”
大仙道:“聖僧,你與大聖、天蓬、捲簾四位,已此到於福地,望見靈山,我回去也。”
三藏遂拜辭而去。
大聖引着唐僧等,徐徐緩步,登了靈山,不上五六里,見了一道活水,滾浪飛流,約有八九里寬闊,四無人跡。
三藏心驚道:“悟空,這路來得差了,敢莫大仙錯指了?此水這般寬闊,這般洶湧,又不見舟楫,如何可渡?”
行者笑道:“不差!你看那壁廂不是一座大橋?要從那橋上行過去,方成正果哩。”
長老等又近前看時,橋邊有一扁,扁上有凌雲渡三字,原來是一根獨木橋。正是:
遠看橫空如玉棟,近觀斷水一枯槎。維河架海還容易,獨木單梁人怎蹅!萬丈虹霓平卧影,千尋白練接天涯。十分細滑渾難渡,除是神仙步彩霞。
三藏心驚膽戰道:“悟空,這橋不是人走的,我們別尋路徑去來。”
行者笑道:“正是路!正是路!”
八戒慌了道:“這是路,那個敢走?水面又寬,波浪又涌,獨獨一根木頭,又細又滑,怎生動腳?”
行者道:“你都站下,等老孫走個兒你看。”
好大聖,拽開步跳上獨木橋,搖搖擺擺,須臾跑將過去,在那邊招呼道:“過來!過來!”
唐僧搖手,八戒沙僧咬指道:“難!難!難!”
行者又從那邊跑過來,拉着八戒道:“獃子,跟我走,跟我走!”
那八戒卧倒在地道:“滑!滑!滑!走不得!你饒我罷!讓我駕風霧過去!”
行者按住道:“這是甚麼去處,許你駕風霧?必須從此橋上走過,方可成佛。”
八戒道:“哥啊,佛做不成也罷,實是走不得!”
他兩個在那橋邊,滾滾爬爬,扯扯拉拉的耍鬥。沙僧走去勸解,才撒脫了手。
三藏回頭,忽見那下溜中有一人撐一隻船來,叫道:“上渡!上渡!”
長老大喜道:“徒弟,休得亂頑。那裏有隻渡船兒來了。”
他三個跳起來站定,同眼觀看,那船兒來得至近,原來是一隻無底的船兒。行者火眼金睛,早已認得是接引佛祖,又稱為南無寶幢光王佛。
行者卻不題破,只管叫:“這裏來!撐攏來!”霎時撐近岸邊,又叫:“上渡!上渡!”
三藏見了,又心驚道:“你這無底的破船兒,如何渡人?”
佛祖道:“我這船鴻蒙初判有聲名,幸我撐來不變更。有浪有風還自穩,無終無始樂昇平。六塵不染能歸一,萬劫安然自在行。無底船兒難過海,今來古往渡群生。”
孫大聖合掌稱謝道:“承盛意接引吾師。師父,上船去,他這船兒雖是無底,卻穩;縱有風浪,也不得翻。”
長老還自驚疑,行者叉着膊子,往上一推。那師父踏不住腳,轂轆的跌在水裏,早被撐船人一把扯起,站在船上。師父還抖衣服,垛鞋腳,抱怨行者。行者卻引沙僧八戒,牽馬挑擔,也上了船,都立在舟旱舟唐之上。那佛祖輕輕用力撐開,只見上溜頭泱下一個死屍。
長老見了大驚,行者笑道:“師父莫怕,那個原來是你。”
八戒也道:“是你是你!”
沙僧拍着手也道:“是你是你!”
那撐船的打着號子也說:“那是你!可賀可賀!”
他們三人,也一齊聲相和。撐着船,不一時穩穩噹噹的過了凌雲仙渡。三藏才轉身,輕輕的跳上彼岸。有詩為證,詩曰:
脫卻胎胞骨肉身,相親相愛是元神。今朝行滿方成佛,洗凈當年六六塵。此誠所謂廣大智慧,登彼岸無極之法。
四眾上岸回頭,連無底船兒卻不知去向,行者方說是接引佛祖。三藏方才省悟,急轉身,反謝了三個徒弟,行者道:“兩不相謝,彼此皆扶持也。我等虧師父解脫,借門路修功,幸成了正果;師父也賴我等保護,秉教伽持,喜脫了凡胎。師父,你看這面前花草松篁,鸞鳳鶴鹿之勝境,比那妖邪顯化之處,孰美孰惡?何善何凶?”
三藏稱謝不已。一個個身輕體快,步上靈山,早見那雷音古剎:
頂摩霄漢中,根接須彌脈。巧峰排列,怪石參差。懸崖下瑤草琪花,曲徑旁紫芝香蕙。仙猿摘果入桃林,卻似火燒金;白鶴犧松立枝頭,渾如煙捧玉。彩鳳雙雙,青鸞對對。彩鳳雙雙,向日一鳴天下瑞;青鸞對對,迎風耀舞世間稀。又見那黃森森金瓦迭鴛鴦,明幌幌花磚鋪瑪瑙。東一行,西一行,盡都是蕊宮珠闕;南一帶,北一帶,看不了寶閣珍樓。天王殿上放霞光,護法堂前噴紫焰。浮屠塔顯,優缽花香、正是地勝疑天別,雲閑覺晝長。紅塵不到諸緣盡,萬劫無虧大法堂。師徒們逍逍遙遙,走上靈山之巔,又見青松林下列優婆,翠柏叢中排善士。
長老就便施禮,慌得那優婆塞、優婆夷、比丘僧、比丘尼合掌道:“聖僧且休行禮,待見了牟尼,卻來相敘。”
行者笑道:“早哩!早哩!且去拜上位者。”
那長老手舞足蹈,隨着行者,直至雷音寺山門之外。那廂有四大金剛迎住道:“聖僧來耶?”
三藏躬身道:“是弟子玄奘到了。”答畢就欲進門,金剛道:“聖僧少待,容稟過再進。”
那金剛着一個轉山門報與二門上四大金剛,說唐僧到了;二門上又傳入三門上,說唐僧到了;三山門內原是打供的神僧,聞得唐僧到時,急至大雄殿下,報與如來至尊釋迦牟尼文佛說:“唐朝聖僧到於寶山取經來了。”
佛爺爺大喜,即召聚八菩薩、四金剛、五百阿羅、三千揭諦、十一大曜、十八伽藍,兩行排列,卻傳金旨,召唐僧進。那裏邊,一層一節,欽依佛旨,叫:“聖僧進來。”
這唐僧循規蹈矩,同悟空、悟能、悟凈,牽馬挑擔,逕入山門。正是:
當年奮志奉欽差,領牒辭王出玉階。清曉登山迎霧露,黃昏枕石卧雲霾。挑禪遠步三千水,飛錫長行萬里崖。念念在心求正果,今朝始得見如來。
四眾到大雄寶殿殿前,對如來倒身下拜。拜罷,又向左右再拜。各各三匝已遍,復向佛祖長跪,將通關文牒奉上,如來一一看了,還遞與三藏。
三藏俯囪作禮,啟上道:“弟子玄奘,奉東土大唐皇帝旨意,遙詣寶山,拜求真經,以濟眾生。望我佛祖垂恩,早賜回國。”
如來方開憐憫之口,大發慈悲之心,對三藏言曰:“你那東土乃中國唐朝,只因天高地厚,物廣人稠,多貪多殺,多淫多誑,多欺多詐;不遵佛教,不向善緣,不敬三光,不重五穀;不忠不孝,不義不仁,瞞心昧己,大斗小秤,害命殺牲。造下無邊之孽,罪盈惡滿,致有地獄之災,所以永墮幽冥,受那許多碓搗磨舂之苦,變化畜類。有那許多披毛頂角之形,將身還債,將肉飼人。其永墮阿鼻,不得超升者,皆此之故也。雖有孔氏在彼立下仁義禮智之教,帝王相繼,治有徒流絞斬之刑,其如愚昧不明,放縱無忌之輩何耶!我今有經三藏,可以超脫苦惱,解釋災愆。三藏:有法一藏,談天;有論一藏,說地;有經一藏,度鬼。共計三十五部,該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真是修真之徑,正善之門,凡天下四大部洲之天文、地理、人物、鳥獸、花木、器用、人事,無般不載。汝等遠來,待要全付與汝取去,但那方之人,愚蠢村強,毀謗真言,不識我沙門之奧旨。”叫:“阿儺、伽葉,你兩個引他四眾,到珍樓之下,先將齋食待他。齋罷,開了寶閣,將我那三藏經中三十五部之內,各檢幾卷與他,教他傳流東土,永注洪恩。”
二尊者即奉佛旨,將他四眾領至樓下,看不盡那奇珍異寶,擺列無窮。只見那設供的諸神,鋪排齋宴,並皆是仙品、仙餚、仙茶、仙果,珍饈百味,與凡世不同。師徒們頂禮了佛恩,隨心享用,其實是:寶焰金光映目明,異香奇品更微精。千層金閣無窮麗,一派仙音入耳清。素味仙花人罕見,香茶異食得長生。向來受盡千般苦,今日榮華喜道成。
這番造化了八戒,便宜了沙僧,佛祖處正壽長生,脫胎換骨之饌,盡着他受用。二尊者陪奉四眾餐畢,卻入寶閣,開門登看。那廂有霞光瑞氣,籠罩千重;彩霧祥雲,遮漫萬道。經柜上,寶篋外,都貼了紅簽,楷書着經卷名目。乃是:《涅槃經》一部,七百四十八卷;《菩薩經》一部,一千二十一卷;《虛空藏經》一部,四百卷;《首楞嚴經》一部,一百一十卷;《恩意經大集》一部,五十卷;《決定經》一部,一百四十卷;《寶藏經》一部,四十五卷;《華嚴經》一部,五百卷;《禮真如經》一部,九十卷;《大般若經》一部,九百一十六卷;《大光明經》一部,三百卷;《未曾有經》一部,一千一百一十卷;《維摩經》一部,一百七十卷;《三論別經》一部,二百七十卷;《金剛經》一部,一百卷;《正法論經》一部,一百二十卷;《佛本行經》一部,八百卷;《五龍經》一部,三十二卷;《菩薩戒經》一部,一百一十六卷;《大集經》一部,一百三十卷;《摩竭經》一部,三百五十卷;《法華經》一部,一百卷;《瑜伽經》一部,一百卷;《寶常經》一部,二百二十卷;《西天論經》一部,一百三十卷;《僧祇經》一部,一百五十七卷;《佛國雜經》一部,一千九百五十卷;《起信論經》一部,一千卷;《大智度經》一部,一千八十卷;《寶威經》一部,一千二百八十卷;《本閣經》一部,八百五十卷;《正律文經》一部,二百卷;《大孔雀經》一部,二百二十卷;《維識論經》一部,一百卷;《具舍論經》一部,二百卷。
阿儺、伽葉引唐僧看遍經名,對唐僧道:“聖僧東土到此,有些甚麼人事送我們?快拿出來,好傳經與你去。三藏聞言道:“弟子玄奘,來路迢遙,不曾備得。”
二尊者笑道:“好,好,好!白手傳經繼世,後人當餓死矣!”
行者見他講口扭捏,不肯傳經,他忍不住叫噪道:“師父,我們去告如來,教他自家來把經與老孫也。”
阿儺道:“莫嚷!此是甚麼去處,你還撒野放刁!到這邊來接着經。”
八戒沙僧耐住了性子,勸住了行者,轉身來接。一卷卷收在包里,馱在馬上,又捆了兩擔,八戒與沙僧挑着,卻來寶座前叩頭,謝了如來,一直出門。逢一位佛祖,拜兩拜;見一尊菩薩,拜兩拜。又到大門,拜了比丘僧、尼,優婆夷、塞,一一相辭,下山奔路不題。
卻說那寶閣上有一尊燃燈古佛,他在閣上,暗暗的聽着那傳經之事,心中甚明,原是阿儺、伽葉將無字之經傳去,卻自笑云:東土眾僧愚迷,不識無字之經,卻不枉費了聖僧這場跋涉?
問:“座邊有誰在此?”只見白雄尊者閃出。古佛吩咐道:“你可作起神威,飛星趕上唐僧,把那無字之經奪了,教他再來求取有字真經。”
白雄尊者,即駕狂風,滾離了雷音寺山門之外,大作神威。那陣好風,真箇是:
佛前勇士,不比巽二風神。仙竅怒號,遠賽吹噓少女。這一陣,魚龍皆失穴,江海逆波濤。玄猿捧果難來獻,黃鶴回雲找舊巢。丹鳳清音鳴不美,錦雞喔運叫聲嘈。青松枝折,優缽花飄。翠竹竿竿倒,金蓮朵朵搖。鐘聲遠送三千里,經韻輕飛萬壑高。崖下奇花殘美色,路旁瑤草偃鮮苗。彩鸞難舞翅,白鹿躲山崖。蕩蕩異香漫宇宙,清清風氣徹雲霄。
那唐長老正行間,忽聞香風滾滾,只道是佛祖之禎祥,未曾提防。又聞得響一聲,半空中伸下一隻手來,將馬馱的經,輕輕搶去,唬得個三藏捶胸叫喚,八戒滾地來追,沙和尚護守着經擔,孫行者急趕去如飛。那白雄尊者,見行者趕得將近,恐他棍頭上沒眼,一時間不分好歹,打傷身體,即將經包捽碎,拋落塵埃。行者見經包破落,又被香風吹得飄零,卻就按下雲頭,顧經不去追趕。那白雄尊者收風斂霧,回報古佛不題。
八戒去追趕,見經本落下,遂與行者收拾背着,來見唐僧。
唐僧滿眼垂淚道:“徒弟呀!這個極樂世界,也還有凶魔欺害哩!”
沙僧接了抱着的散經,打開看時,原來雪白,並無半點字跡,慌忙遞與三藏道:“師父,這一卷沒字。”行者又打開一卷看時,也無字。八戒打開一卷,也無字。三藏叫:“通打開來看看。”
卷卷俱是白紙。
長老短嘆長吁的道:“我東土人果是沒福!似這般無字的空本,取去何用?怎麼敢見唐王!誑君之罪,誠不容誅也!”
行者早已知之,對唐僧道:“師父,不消說了,這就是阿儺、伽葉那廝,問我要人事沒有,故將此白紙本子與我們來了。快回去告在如來之前,問他掯財作弊之罪。”
八戒嚷道:“正是!正是!告他去來!”
四眾急急回山,無好步,忙忙又轉上雷音。不多時,到于山門之外,眾皆拱手相迎,笑道:“聖僧是換經來的?”
三藏點頭稱謝。眾金剛也不阻擋,讓他進去,直至大雄殿前。
行者嚷道:“如來!我師徒們受了萬蜇千魔,千辛萬苦,自東土拜到此處,蒙如來吩咐傳經,被阿儺、伽葉掯財不遂,通同作弊,故意將無字的白紙本兒教我們拿去,我們拿他去何用!望如來敕治!”
佛祖笑道:“你且休嚷,他兩個問你要人事之情,我已知矣。但只是經不可輕傳,亦不可以空取,向時眾比丘聖僧下山,曾將此經在舍衛國趙長者家與他誦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脫,只討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黃金回來,我還說他們忒賣賤了,教後代兒孫沒錢使用。你如今空手來取,是以傳了白本。白本者,乃無字真經,倒也是好的。因你那東土眾生,愚迷不悟,只可以此傳之耳。”即叫:“阿儺、伽葉,快將有字的真經,每部中各檢幾卷與他,來此報數。”
二尊者復領四眾,到珍樓寶閣之下,仍問唐僧要些人事。
三藏無物奉承,即命沙僧取出紫金缽盂,雙手奉上道:“弟子委是窮寒路遙,不曾備得人事。這缽盂乃唐王親手所賜,教弟子持此,沿路化齋。今特奉上,聊表寸心,萬望尊者不鄙輕褻,將此收下,待回朝奏上唐王,定有厚謝。只是以有字真經賜下,庶不孤欽差之意,遠涉之勞也。”
那阿儺接了,但微微而笑。被那些管珍樓的力士,管香積的庖丁,看閣的尊者,你抹他臉,我撲他背,彈指的,扭唇的,一個個笑道:“不羞!不羞!需索取經的人事!”
須臾把臉皮都羞皺了,只是拿着缽盂不放。伽葉卻才進閣檢經,一一查與三藏,三藏卻叫:“徒弟們,你們都好生看看,莫似前番。”
他三人接一卷,看一卷,卻都是有字的。傳了五千零四十八卷,乃一藏之數,收拾齊整馱在馬上,剩下的還裝了一擔,八戒挑着。自己行囊,沙僧挑着。行者牽了馬,唐僧拿了錫杖,按一按毗盧帽,抖一抖錦袈裟,才喜喜歡歡,到我佛如來之前、正是那:大藏真經滋味甜,如來造就甚精嚴。須知玄奘登山苦,可笑阿儺卻愛錢。先次未詳虧古佛,後來真實始安然。至今得意傳東土,大眾均將雨露沾。
阿儺、伽葉引唐僧來見如來,如來高升蓮座,指令降龍、伏虎二大羅漢敲響雲磬,遍請三千諸佛、三千揭諦、八金剛、四菩薩、五百尊羅漢、八百比丘僧、大眾優婆塞、比丘尼、優婆夷,各天各洞,福地靈山,大小尊者聖僧,該坐的請登寶座,該立的侍立兩旁。一時間,天樂遙聞,仙音嘹喨,滿空中祥光迭迭,瑞氣重重,諸佛畢集,參見了如來。
如來問:“阿儺、伽葉,傳了多少經卷與他?可一一報數。”二尊者即開報:“現付去唐朝《涅槃經》四百卷,《菩薩經》三百六十卷,《虛空藏經》二十卷,《首楞嚴經》三十卷,《恩意經大集》四十卷,《決定經》四十卷,《寶藏經》二十卷,《華嚴經》八十一卷,《禮真如經》三十卷,《大般若經》六百卷,《金光明品經》五十卷,《未曾有經》五百五十卷,《維摩經》三十卷,《三論別經》四十二卷,《金剛經》一卷,《正法論經》二十卷,《佛本行經》一百一十六卷,《五龍經》二十卷,《菩薩戒經》六十卷,《大集經》三十卷,《摩竭經》一百四十卷,《法華經》十卷,《瑜伽經》三十卷,《寶常經》一百七十卷,《西天論經》三十卷,《僧祇經》一百一十卷,《佛國雜經》一千六百三十八卷,《起信論經》五十卷,《大智度經》九十卷;《寶威經》一百四十卷,《本閣經》五十六卷,《正律文經》十卷,《大孔雀經》十四卷,《維識論經》十卷,《具舍論經》十卷。在藏總經,共三十五部,各部中檢出五千零四十八卷,與東土聖僧傳留在唐。現俱收拾整頓於人馬馱擔之上,專等謝恩。”
三藏四眾拴了馬,歇了擔,一個個合掌躬身,朝上禮拜。
如來對唐僧言曰:“此經功德,不可稱量,雖為我門之龜鑒,實乃三教之源流。若到你中國唐朝,示與一切眾生,不可輕慢,非沐浴齋戒,不可開卷,寶之重之!蓋此內有成仙了道之奧妙,有發明萬化之奇方也。”
三藏叩頭謝恩,信受奉行,依然對佛祖遍禮三匝,承謹歸誠,領經而去。去到三山門,一一又謝了眾聖不題。
如來因打發唐僧去后,才散了傳經之會。
佛祖走進自己房間。忽然,悟空飄然進來,對佛祖道:“佛祖,我有一事,可否說?”
佛祖微微皺眉,道:“可以。”
悟空道:“佛祖,我認為,佛教有兩個問題。第一,性交問題。不管你說什麼,我要說的是,人類之所以成為人,就是因為性別。沒有性,則人就死亡。因此,性,是不可沒有的。盤古祖神當時設計我的時候,就把性作為我的特徵。所以,我把龍女紫霞作為伴侶,請佛祖認可。”
佛祖久久無語,道:“你和龍女紫霞可以成為伴侶。”
悟空道:“多謝佛祖。我的第二和問題是,葷食。佛教徒必須吃素食。但是,也應該吃葷食,就如同小乘佛教徒一樣。聽說佛教在傳教的歷史之初,因為托缽乞食是次第乞,不擇貴賤、不分別,所以乞到肉食也會吃。由此說明佛教本來不提倡吃素,佛是吃肉的,同時也允許佛弟子吃肉。”
佛祖久久無語,道:“你說的我知道。”
悟空愣一下,說:“告辭。”離開。
佛祖長嘆一聲。
旁又閃上觀世音菩薩合掌啟佛祖道:“弟子當年領金旨向東土尋取經之人,今已成功,共計得一十七年。望我世尊,早賜聖僧回東轉西,准弟子繳還金旨。”
如來大喜道:“所言甚當,准繳金旨。”即叫八大金剛吩咐道:“汝等快使神威,駕送聖僧回東,把真經傳留,即引聖僧西回、須在八日之內,以完一藏之數,勿得遲違。”
金剛隨即趕上唐僧,叫道:“取經的,跟我來!”唐僧等俱身輕體健,蕩蕩飄飄,隨着金剛,駕雲而起。這才是:見性明心參佛祖,功完行滿即飛升。畢竟不知回東土怎生傳授,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