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那個男孩

第46章 那個男孩

青瀾依舊不悅,面色卻好轉了許多,沉默了會,又道:“多謝。”

她知道,這種事沒有人提,主人是不會說的。

“你我一道訓練出身,我自不希望你就此……”張了張口,那人沒繼續說下去,轉口道:“上次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九千歲這次南下怕是會帶上柳拾畫,另外……”青瀾冷聲,隨即猶豫。

有些東西,她是不想說的,可真要交代什麼,她也交代不出來。

主人一直以來是疑心九千歲的,就算有些東西是不存在的,只要捏造的好能夠一舉扳倒九千歲,他都願意去做。

“另外什麼?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告訴我,什麼地方。”

那人的口吻猛然冷了下來,求情歸求情,可他們的情分也就此而以罷了。

“明日在橋頭,九千歲要私下面見官員,但是不確定是誰。”

一咬牙,青瀾道。

“原來是在橋頭。”

那人點頭,不等青瀾反應過來,那抹黑衣便消失在了眼前。

僅僅留下尚敞開窗牖,留下似乎有人來過的痕迹。

寒風從窗外吹來,吹散了暖爐帶來的暖意,讓人的頭腦微微清醒了些。

她到底做了些什麼!

因為溫暖而紅潤的臉色突然蒼白下來,青瀾僵硬的站在原地,隨即癱坐在了地上。

她到底有什麼可以依仗,竟然做出了做這種可能斬斷自己退路的事情……

怕是……鬼迷了心竅了吧……

癱坐的女子有些神神叨叨的,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她連忙爬了起來,摸索着,像是開始尋找一些保命的東西……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

勾欄苑裏,紅紗帳暖,妖嬈女子起舞弄姿,看台下賓客熙攘觥籌交錯,到處都是賓客與妓子的細小打鬧之聲,柔曼的歌聲緩緩傳上閣樓,夾雜在吵鬧的人聲里,早已失去了本來的味道。

“呵,這詞倒是好詞,可惜商女不知亡國恨,又怎麼知道這曲中含義?”

倚靠在窗邊的男子嗤笑一聲,高高舉着手中杯盞,對着天邊那輪明月一敬,隨即一飲而盡。

“奴家不懂,這世間太平,能人輩出,如何亡國?”

說話的女子嬌嬌的靠在桌邊,薄紗披肩堪堪遮住胸前風光,她有些恍惚的看着窗邊身着墨色雲錦鑲金衣衫的男人,感嘆這世間真有這般好運的人。

好的身世,好的相貌,一切都好。

“呵,倒也是可惜了這詞,竟由得勾欄之人傳唱。”

說話的人並沒有理會那個女子說了些什麼,捏着杯盞的手突然收緊,薄唇緩緩勾起,天生邪魅的眸子一彎,笑意便遮住了眼底的鋒利。

“殿下,您今個兒怎麼了?”

三皇子每次找她多半尋歡作樂,怎麼今日倒是感嘆起樓下一個新人唱的曲兒來了?女子皺了粥眉,心中微微有些妒意。

“沒什麼,只是想着這除夕夜都過了,本殿下好久不曾來萬花樓看你了。”

抬手合了窗,君睿錦低笑一聲,順勢接過了姑娘遞來的酒,似乎享受的眯眼飲了酒,將姑娘摟進了懷裏。

除夕夜都過了,他的太子皇兄怕是迫不及待要南下了吧?倒是千算萬算不曾算到,他竟然娶了柳心婉?有意思,當真有意思,是真不怕得罪九千歲呢……

哦,還有那個柳拾畫,都不見得簡單呢,對後面發生的事情,他可太感興趣了……

撲通!

“哎喲我媽!”

突然,門外一道驚呼聲響起,似乎是一個少年摔跤吃痛,正在門口齜牙咧嘴的喊疼。

“什麼人!”

原本還醞着多情的桃花眼猛然一冷,那依偎在君睿錦懷裏的女子只覺眼前一花,身邊的男人便消失在了眼前,就好像方才是一場夢一樣。

廂房的門口,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蹲坐在地上,雙手抱着摔疼的膝蓋,正齜牙咧嘴的對着傷處呼呼的吹着氣,另一隻手還抱着一袋綠豆糕,臉上的表情顯然怕極了疼痛。

那一瞬間,好像被觸動了什麼,原本凌厲的眸色突然柔和了一點,君睿錦看着門口蹲着的少年,微微出神。

他記得幼時在疑似冷宮的府邸附近看到的那個男孩子,也是這個樣子,他怕孤單,怕疼,但是後來,他不怕了。

“你如果疼了,就像我這樣做,對着這個傷口呀,呼呼——呼呼——的吹氣,這樣就不疼啦。”

“真的嗎,好像是真的耶,哥哥好厲害。”

男孩笑了,冬日的白雪飄落在男孩漂亮的臉蛋上,他仰着頭看着只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哥哥,咧着嘴,眼睛裏是忽閃忽閃的光。

“是吧,是不是特別有效。”被叫哥哥的男孩得意的拍了拍胸脯。

“不,是因為認識了哥哥,所以才不疼了。有朋友的感覺真好……”

男孩歪了歪頭,稚嫩的聲音溫軟有力。

……

那年冬日的回憶太過遙遠,卻好像是一束光,遠遠的照進他紛亂的思緒,好像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打開,溫暖的,沉痛的,懊悔的,所有的記憶,一點一點,然後慢慢變得洶湧紛踏而來。

皚皚白雪裏的血,那麼鮮明,那麼艷麗的刺痛了他的雙眼,本應銀裝素裹的枝丫上是飛濺上去的斑駁血跡,寒冬夜裏冷風蕭瑟,凄凄的喊殺聲好像至今尤在耳畔,直到黎明破曉,一切才安靜下來。

那時父皇好像說:“朕今日不殺他們,竟不知他們的身後竟然已經有如此多的勢力了。”

“那他呢,他還活着嗎?”

他記得那天是幼時哭的最凶的一次了,深宮中長大的孩子,想要有一個朋友,是多麼難的事情。

“活着呢,關起來了。”

就記得父皇的口吻很淡,像是在描述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以至於後來午夜夢回他都常常覺得那個男孩已經死了。

好在,遠方傳來了匠人畫的畫,是父皇特意命人畫的,告訴他那個幼時的夥伴還活着,讓他安心。

“幹什麼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男啊!”

一道憤怒的聲音尖銳的響起,記憶就好像突然被撕破的畫布,瞬間斷了開來。

君睿錦回過神,對上地上少年囂張憤恨的眸子,斑駁光影下,那張方才還吃痛委屈的臉此時正對着他齜牙咧嘴,張揚舞爪。

“喂!放開我!”南風不滿的扭了扭肩膀,惡狠狠的看着一左一右摁着他的兩個君睿錦的下屬,那市井小民的模樣,哪裏有絲毫記憶中純白的樣子?

皺了皺眉,君睿錦冷冷的看了南風一眼,轉身進了房間。

他怕是鬼迷了心竅竟覺得此人熟悉,父皇早就告訴了他,那個男孩在某處府邸,雖是囚禁,卻過的很好。

可惜君睿錦忘了,如果是囚禁,又怎麼可能過的好?如是下了決心要殺的人,又怎麼可能或者?饒是從來深宮長大,卻是不曾想過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會讓一屆帝王大開殺戒,到底什麼樣的身份會活在深宮卻成為帝王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不知,他絲毫不知,他也從未想過。

敞開的門再次合上,押着少年的兩個護衛也狠狠的鬆開了他,單薄的肩膀因為慣性又在長廊的欄杆上重重的撞擊了一下,卻好像不知疼痛,那雙往日盛滿了各種小九九算計着各種銀兩的眸子靜靜的盯着面前禁閉的大門,似乎惆悵的,憤恨的,眷戀的,失望的,千絲萬縷瘋狂的交織到一起,直到最後,洶湧的浪花慢慢歸於平靜,好像一潭死水,又緩緩漾起漣漪,是自嘲的漣漪。

君睿錦,原來你還記得啊……

勾了勾唇,少年嗤笑一聲,隨即利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輕快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就好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哼着不知哪個巷子學來的亂七八糟的歌,晃悠着手裏的那袋用油紙精心包裹的綠豆糕,蹦蹦跳跳的朝樓上去了。

“搞什麼搞什麼,不就是去了趟北湘街,慢死了。”

屋內燭火搖曳生姿,帘子后的青樓姑娘輕撥琴弦,側躺在床榻上紅紗遮面的女子正瀟洒的翹着二郎腿,翻着手裏那不可描述的畫本,碎碎念叨。那雙勾人的桃花眼輕輕一瞥一抬,南風就知道,他這回分到手的銀子又要遭殃了。

“哎喲娘子,我這不是路過三皇子的門口,忍不住聽了一牆角么?”

南風撓了撓頭,嬉皮笑臉的湊上前,對着悠哉悠哉躺着的柳拾畫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小表情積極的很。倒也不知是誰佔了誰的便宜。

確實,他去了三皇子的門邊上,他倒不想聽君睿錦的牆角,是,他是故意的,可這誰又知道呢?

“三皇子有什麼好聽的,反正這人不是什麼好貨,咱知道就行。”

秀眉一皺,柳拾畫看了眼帘子后撫琴的姑娘,壓低聲音道。

南風自是機靈,沒等柳拾畫明示,便將彈琴的伺候的姑娘小館兒們請了出去,把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娘子,你這一去宮中,這邊的事情可都擱置了,今日好不容易出來,便把這萬花樓的賬本一併看了,再說說這繪本後面怎麼賣才好更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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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請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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