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四章 身陷賊巢
馬場開業的事情,陳公子運營的井井有條,基本已經不需要賀難參與了,再加上他本人也對探案的興緻更濃一些,便做了個甩手掌柜,跟着楊不輟一起來到郡城下面的洮陰縣走訪。
為什麼會是洮陰?因為李九高本就是此縣人,當年那場弔詭的算命也發生在這裏——身為李獒春的親傳弟子,楊不輟有一種直覺能將這兩起事故聯繫到一起。
除了這師兄弟二人之外,還有兩人也隨之一起行動,都是山河府水部幹將,與賀難有過交情,只不過這兩人並不知道賀難與李府首之間的秘辛,只道賀難是早就派來輔佐周獠來的。
而這一路上,楊不輟也講了更多有關於李九高其人的經歷。
且說這十二年前,李九高還是縣內分管治安的縣丞。他這人雖然才華不淺,但沒什麼家世背景,又因性格問題不小,所以一直都沒有得到重用——可偏偏就在他判處了那算命先生之後,仕途卻像是改了運般扶搖直上一路亨通,十年之內便從縣丞做到了郡守的位置,可謂神奇。
“十年……也算不上快吧?”賀難想了一下,念道。
楊不輟看着賀難,笑了兩聲:“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天子腳下群賢畢至,國之樞密能人輩出,你從小便在山河府長大,所以見的聽的都是萬里挑一的牛人,譬如咱們的幾位師兄,可外面、尤其是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那就是另外一回
事了,像這般速度躍升,實屬罕見了。”
賀難臉紅了一下,自己有點兒眼高手低了,又想起另外一位忘年交的好友李仕通——這老兒歲數和他這位本家李九高也相仿,但還不是郡守呢!
這李九高升遷之快,自然引來了許多同僚的嫉恨不滿,再加上他好鼓舌搖唇,厭棄他的人不少——只是無論如何似乎也上升不到以殘忍手段殺對方全家的地步。
“十一哥,既然你說行兇者疑似江湖高手,那可否再為我細細描述一下死者模樣?”如今的賀難江湖閱歷不淺,知道不同功法造成的痕迹也有差異,或許能以此道入手。
他從京城來用時不短,那些具屍體都已掩埋,但當地仵作還記得場面,又請人作畫復刻下來以作線索,便將那畫軸交到賀難手裏。賀難展開畫卷,就算是他也不免渾身一顫。
要說栩栩如生呢……畫上的人都已身死魂飛,但真實性卻值得肯定。
“這十三位死者之中,沒有一個銳器傷口,只有三人身上留下了拳腳瘀傷,但死因全都是莫名的臟器破碎、七竅流血。”畫卷內容並非全部,所以楊不輟也跟着補充道。
賀難合上畫卷,又提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下毒?我聽一位神醫說過,這世上毒物千萬種,就有能偽裝成外力殺死的類型。譬如一種叫做絞腸蟲的毒蟲,這種蟲子只比米粒大些,需用多種毒草養育,混入食物當中
喂人服下,便能於人腹中生長以血肉為食,直到將人的腸胃咬得千瘡百孔,極其殘忍恐怖。”
雖然賀難所描述的絞腸蟲與李九高一家不能完全對上號,但難免有什麼其它類似的毒物。
楊不輟搖了搖頭:“可能性不大——仵作驗屍得出來的結論並沒有提到毒物的可能,十三人死亡時間極近,短在半個時辰之內。而且能夠確定的是當夜一定有人到過李九高宅中,人數不詳,但總共約有三五人上下……留下了一些腳印和破壞的痕迹,捲走了不少錢財。”
“如此看來,也不排除謀財害命。”賀難自言自語:“或者本意是殺人,但之後又見財起意或者故意裝作圖財而來。”
從動機上去分析,那嫌疑人的範圍可就廣了,但結合這種非同尋常的手段,就能縮小不少——如果不是毒物,那麼能夠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地殺死一戶人,那已經是一流高手了。而且還是內功極其深厚的高手,才能做到不留外傷的情況下震碎他人心脈。
到了洮陰縣,四人為了擴大搜索的範圍便分頭行動開來,約好晚上驛站見面。三人去向何處暫且不表,只說賀難卻是奔着縣城裏最繁華的一條街道當中去了。
和他估計的沒錯,李九高的死算是一樁轟動的新聞,更別提在他的老家了,走在街上都能隱隱聽到市井間的閑談之聲,只不過議論的也沒什麼營養,無非就是各
種怪奇的猜測而已。
賀難獨自一人,也沒有去高端場所,而是沿街打聽本地有沒有什麼好館子。這縣城裏的人似乎還挺熱情,不多時便有一人給他指了個物美價廉的好去處,而賀難進了這家飯館,將包袱攤開從中取出數錢銀子拍在櫃枱,大聲叫掌柜給自己點了幾個好菜。他這行為頓時引起了周圍幾人的注意,於是在意識到自己引人注目之後,賀難便縮頭縮腦地將自己的包袱緊了緊,跑到樓上一個僻靜些的角落等上菜去了。
半個時辰之後,自酌自飲的賀難似乎有些不勝酒力,不知不覺間便已伏倒在桌上,只不過在睡過去之前還特意把包袱壓在自己的手臂之下。
不過多時,便有一個身材勻稱,打着赤膊,雙眼帶些賊意的男子走了過來,卻正是方才與他引路至此的男人。
普通百姓,自然看不穿他的身份,但道上的人卻能一眼分辨出此人是個扒手,不但是個有手法的扒手,還是個有組織的扒手。
這間飯館呢,就屬於和組織“有合作”的那種,常常是扒手負責拉人至此,捲走財產——這是整起事件的一頭一尾;而店家則會在酒水當中混入些微量的迷藥,不至於傷人性命,但卻能沉沉睡上個把時辰,以供扒手行竊。
當然,這招數也不是隨便亂用的,否則很容易砸了飯館的招牌,基本上都用在孤身前來得外地人身上——外地人初來乍
到好哄騙,表現得稍微熱情一點兒便能取得信任,而事後發現自己財物丟失,他們也無處尋找。
報官?官也未必會管,管了也未必會抓得到。砸店?店家只負責做菜,又不負責幫你保管行李,你喝酒喝丟了東西怨不得我頭上。
綜上所述,這便是個小黑店了。
那扒手也不是隨意拉人到黑店裏的,事實上在道上混得久了,多少都會有些眼力,什麼人能動什麼人不能動心中都得有個數——像是那種面目兇惡或是看上去就背景非凡的人不好惹,但這種有點兒小錢、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可是他們的目標之一。
看到此人睡得踏實,扒手面上稍顯得意,然後便將手伸到了包袱上準備扯出來,然而就是他伸手過去的瞬間……那埋在頭下的胳膊反手便握了過來!
那扒手一驚,慌忙退了兩步,卻與那青年的眼睛對在了一塊兒:“你偷我東西!”
那扒手提着包袱,也不言語,奪路而逃,徑直奔向了窗邊,而賀難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心,在身上胡亂抹了兩下便也追了出去。
以賀難如今的水平,就算不用真炁,擒住一個本事低微的小賊也不算難事,但卻被人輕易掙開了手腕——原因就在於對方那對赤膊,這也是賀難早先看出他是個賊的理由。
這種半搶半偷的賊人,多半打赤膊,穿短褲,作一副力工打扮,其實是為了方便下手時在皮膚表面塗抹一層油
脂,這樣才不好被人拽住手腳——京城周邊兒的賊基本上就是這麼乾的,這也是禰圖告訴賀難的熱知識,只不過他還沒親身與這類油賊交過手,便想着試一試,別說,還真有點兒用處。
做賊的,基本上都有一雙好腿,只見那青年扒手躍至窗外卻沒有掉下去,一手抓住房檐便翻身上了房頂,不過他也沒有想到對方能跟得這麼緊,頃刻間也攀了上來,於是沿着房頂撒腿就跑。
賀難的速度,三步兩步其實就能追上,不過他也不着急,直到被那賊人領着到了一座巷子裏,二人才先後停下腳步。
“你倒是……有點兒腳力。”扒手喘着粗氣,恨恨地看着賀難:“練過吧?玩我呢?”
賀難也望着對方,嘿然一笑:“你覺得呢?”
扒手直起腰來,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哥們,你牛。”
“知道還不把東西還我?”賀難抱着胳膊看對方,就只是微笑。
“你誤會了,我說你牛不是因為你能跟着我跑這麼久,而是你敢跟着我到這兒來。”那扒手一下子來了精神,眼神也變得兇狠得意起來。
賀難知道對方在搞什麼鬼把戲,只是說道:“我一個外地人,不如你給我介紹介紹?”
他話音未落,只見這巷子兩側的大門便打開數扇,十餘個與那青年差不多衣着打扮的男子涌了出來,將前後圍了個水泄不通,各自持短刀、小斧、木棍等兵刃,也不待那扒手說
什麼,便已經朝着賀難湧來,喊打喊殺。
這地方,自然是扒手們的老巢。
然而沒過多久,這巷子中央就只剩賀難一個人站着,他將那愣在原地的扒手踹倒,奪回了自己的包袱,又一屁股坐在他身上:“你們這裏誰是老大?叫他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