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告示
這一次慕綰綰沒隨行。
人是沒去,她給喬明淵準備了很多藥物,讓他帶着以備不時之需。
之後,慕綰綰也整裝出發,向江東而去。
跟談益的會晤她已經推遲了半年,從懷孕到生產,算起來快一年,眼見着喬家的生意大幅度縮水,她捨得,二方四房還有兄弟們卻捨不得,她投入不多,其他人卻是投入了百分百的精力的。她要去江東,喬明景、喬明鷺隨行,一副要保證她百分百安全的架勢。
慕綰綰不怕出遠門,比去江東更兇險的地方她都去過,她只是一個平凡的母親,剛生了孩子,出遠門最想的便是孩子。
好在慕青易和衛輕軒都愛極了孩子,送到他們跟前她還算放心。
喬明淵騎馬去河西,她則是坐船往江東去。一前一後走,她到江東的路途遠,比喬明淵晚到很多天。
那時候,喬明淵已經跟河西的學子們對上了。
喬明淵沒有莽撞的直接迎上去。
從京城出發的時候他給西北去了信,大舅子慕之遙接到他的信件,便按照他的安排做好了準備。
他從京城到河西最快要五六天,西北到河西卻也是差不多的路。
到了河西之後,喬明淵第一時間去看了貢院門口的學子們。
十多天的靜.坐,好些人已經鬍子拉碴看起來精神萎靡,更可怕的是,十多天不離開一個地方,等於吃喝拉撒都在門口解決。那些讀書人捨得下臉面出去,貢院門口臭氣熏天,說是辣眼睛都不為過。
喬明淵看了一圈后便喊來這一次鄉試的主考官,並着州府的官員商議。
知府一臉苦惱:“大人,下官等命人送去吃食,這些考生們一個都不要,他們就在原地坐着,只喝一些水,下官擔心再過個一兩天就有人要餓死了。”
可不?
瞧着那些靜.坐的學子搖搖欲墜的樣子,多半撐不住兩天了。
喬明淵道:“你按照我的吩咐辦。”
說著,他將自己的計劃說給州府聽。
州府聽了一臉困惑與不信:“這也能成?”
“你照做吧。”
喬明淵沒跟他多說,自己趕了一路,也是累得狠了。他坐下喝水吃東西,東西招呼羅郁等人也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吃好喝好才能應付接下來的這一場軟仗。羅郁等人都坐下吃了些飯,帶來的金刀衛啃着乾糧喝着水,全在養精蓄銳。
等他們吃飽喝足,東昌府的知府也將喬明淵要的東西準備好了。
喬明淵笑了笑,讓羅郁帶兩個士兵跟着他,緩步走出了知府衙門,去往貢院。
貢院不遠處架起了一排鐵鍋,火紅的鍋爐燒着菜,紅燜燒肉、熗炒萵筍、白崧燉粉條,還烙了熱氣騰騰的餅。這些菜也沒啥別的特點,除了香。這香味對那些餓了十多天的人簡直是地獄般的折磨,喬明淵到時,已經有好些個學子在努力吞.咽口水,管住自己的目光別往那個方向看。
饞念勾起,人心頓時有點渙散。
他們餓了十多天,想吃飯的時候忍忍就過了,但眼下將東西勾着他們,那是真難受。
本來就開始有人頭暈眼花,被這香味勾着,又倒了一小片。
仍然還有百來號人堅持坐在貢院門口。
這些人瞧見貢院門口又來了人,全是穿着官服的,當先一人身姿挺拔,有人認得衣服的顏色和花紋是二品大員才能穿的,登時挺了挺腰,努力打起精神來。
讀書人都精明着呢。
東昌府最大的官是按察巡撫使,按察巡撫使是二品官員,來人哪怕不是京官,至少也是按察巡撫使。
不過,再看那文官身後還跟着一身戎裝的金刀衛,身份哪還有不確定的?
來人妥妥是京官,多半是陛下派來的欽差大臣!
他們全精神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喬明淵。
喬明淵穿過貢院前的青石街道,走到貢院門口,他環顧了一圈,也沒讓人搬個椅子來,一撩衣擺,便在貢院門口坐下了。坐下之後他便問離他最近的幾個考生:“你們都是東昌府人嗎?此次罷.考是你們自己願意的,還是有人攛掇着你們來的?”
“沒人攛掇着我們,我們只想替百姓們尋條活路而已。”
“你也是喬明淵那狗官的同黨嗎?”
有人回答,還有人反問。
羅郁呵斥:“大膽!”
喬明淵擺了擺手,他沒忙着自報家門,而是擺出一副要談心的姿態,問離得最近的人:“喬明淵為何是狗官?”
“他推行新政,新政吃人不吐骨頭,還不是狗官?”立即有人義憤填膺的回答。
喬明淵看向說話的那人。
那人不過十八九歲,鬍子拉碴,迎着他的目光也不懼怕:“他敢做,還怕天下人說不成?”
喬明淵笑了笑:“既然是說新政,我們便來掰扯掰扯新政。陛下新政還未頒行,你們有誰是親眼見到告示了嗎?有誰親眼看到新政的相關文書了嗎?”
“林周縣貼了告示,那還有假?”
立即有人說。
喬明淵聞言,抬頭看了一眼羅郁。
羅郁道:“林周縣離此不過百里,大人,下官這就去將林周縣告示及縣令一併帶來。”
他領了一隊金刀衛,轉身就離開了貢院。
一來一回要差不多大半天的時間,喬明淵繼續坐在那跟考生們談話。
喬明淵說:“本官從京城來,出發的時候,陛下關於新政的律令剛剛頒行,本官這裏也帶了一份新政律令。諸位要不要先瞧一瞧?”
“你想騙我們離開起身離開貢院!”有人嚷道:“我們不會上當的。”
喬明淵笑笑:“你們不用起身,這樣,我讓人捧着這律令,到諸位跟前走一圈,如何?”
考生彼此看了看,在前面的幾個勉強點了頭:“那好吧。”
喬明淵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冊子,交給身後的金刀衛。金刀衛當即拿着那冊子在考生中轉一圈,考生里離得近的,幾個腦袋全湊一塊去看那新政。離得遠的不起身,挪挪屁.股盡量考過來,用了大半個時辰,全都看了一遍。
看完之後,眾多考生面面相覷。
喬明淵問他們:“有何問題,你們可以直接對本官發問。”
“這是當今聖上已經頒發了的新政嗎?你沒有糊弄我們?”有人立即說。
喬明淵笑了笑:“朝廷大政豈能兒戲?”
這下,一眾考生更是不解:“可新政的內容怎麼跟林周縣貼出來的告示不一樣?”
“那就等林周縣縣令過來了咱們再說。”喬明淵站起身來,不過一瞬之間,他臉色十分凝重,站起身後指着貢院的大門道:“本官姓喬,官拜軍機閣正二品總領,是這次新政改革的主持者,也是陛下親封的欽差大臣,負責解決河西考生罷.考一事,順便在河西推行新政。今日.本官到此次,方知竟有人比本官還威風,敢在朝廷律令還沒下達之前就替朝廷推行新政。不過這些事情本官只會追究造謠者的責任,你們……”
他的身姿巍峨高大,聲色冷厲:“有何不滿大可以現在告訴本官,本官願與你們理論。本官有上奏彈劾之權,也有御前進言之責,你們今日在孔聖人的面前靜.坐示威,將科舉視為兒戲,既是褻瀆了孔聖人,也是對朝廷不滿。既有不滿,那就開誠佈公談一談!”
他話語說得極重,加上自爆身份,一時間貢院門口死寂。
這竟然就是那喬明淵?
太年輕了吧?
瞧着不過三十,他竟已經能總領天下兵馬了嗎?
不過,這些人讀了很多書,那書也不是白讀的,能言善辯之人不少,當即很快有人反應了過來:“我們沒有對朝廷不滿,我們是對新政不滿,是對提出新政、不管百姓死活的人不滿!這等自私自利的狗官,不配天下士子支持!”
喬明淵看向說話的那人。
那人不算年輕,看年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他說話時目光凜冽帶着傲氣,似乎並不將喬明淵放在心上。
新政就是喬明淵提出來的,如今滿朝文武誰不知道?
金刀衛聽着這話都覺得刺耳,明擺着是沖喬明淵來的,刷地一聲,刀全部抽出了小半尺,呵斥:“大膽!”
“怎麼,想殺人滅口?殺我一個王化成,就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那人嘲諷。
喬明淵聽見了,原來這人是叫王化成,瞧着像是這些靜.坐的讀書人中的領頭羊。
他看向不遠處,因為考生罷.考,貢院門口圍了不少百姓,都在往這邊張望,說明暗地裏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他。
或許一個處理不好,哪句話說得不對,明日旁人還不知要將他誣陷成什麼模樣,如果因此引得河西暴.動,那他喬明淵真成了千古罪人。
喬明淵笑了笑:“我不殺你,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亦不用堵悠悠眾口。坐了這些天,你們餓了吧?”
“蠅頭小利豈可收買我等?”王化成還在冷笑。
喬明淵搖搖頭:“我收買你們做什麼?我也是從貧寒學子做起的,知道讀書辛苦,朝廷開科舉選拔人才,是為朝廷選拔肱股之臣,你們他日說不定是要成為本官同僚的人,本官當以禮待之。不過,你們不相信本官,本官也需要時間向你們證明清白。本官需要你們活着,也希望你們活着,活得好好的才能親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