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鯤船之上

第七章 鯤船之上

少年張大了嘴巴,滿臉愧疚,不敢抬頭去看自家殿下的臉色。

方禛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輕罵道:“人家擺明了耍你,這都看不出來,平日裏不是自詡聰明嗎?”

這才反應過來的少年衝著兩人怒目相向,拳頭攥緊鬆開,往複幾次,才深吸一口涼氣,一把揪住靈韻的衣領子,惡狠狠說道:“這份仇我阮堯記下了,你給我等着。”

聽到他自報家門,方禛頗為驚訝的扭頭,咋舌不已。

小小風波,很快便被眼前出現的巨物掩去。

層層雲海中,衝出一艘龐然大物,是陳聖曾經見過的鯤船,不同的是,這一隻鯤魚是活的,雙鰭微微搖動,破開雲層,懸停在飛魚島中心廣場上方三丈處。

“這便是飛魚島名稱的由來了,傳說鯤魚乃是上古遺種,當今世上僅僅剩下這麼一隻,許多年前被我族先祖捕捉馴化,成了上金麟台的寶船。”

方禛似乎興緻頗高,滔滔不絕的說著:“根據古籍所記載,未曾鑄成這艘鯤船前,龍族血脈想要登天入金麟台,需要經歷重重磨難,每次能夠活着到達的人,不足半數。”

方禛的言語之間,充滿了憧憬與懷念。

“這麼看來,那個時代的龍族,含金量要比現在高得多了?”陳聖促狹說道:“幸虧如今有了這艘鯤船,否則殿下想要活着上台,只怕代價不小。”

方禛愣了愣,隨後啞然失笑。

他血脈稀薄,修行天賦也不算極好,若不是靠着些機緣,還真未必能走到今天。

鯤船停穩,一條古樸的青白玉石階梯向下延伸而來,船身四周站着幾道迷濛身影。

陳聖目力遠超常人,卻依舊看不穿鯤船守護,只是覺得其中一道身影,有些熟悉。

魏鯤神色鬱郁,帶着濃濃腥味的海風,令這位龍府少府主極為不滿,尤其是到了這座島上,心中的不悅更加濃郁。

軒叔站在一旁,笑吟吟道:“少爺為何事如此煩惱?”

“沒什麼。”魏鯤擺手,總不好說自己是給這海風颳得吧。

楊堯持一桿黑鐵長槍,冷聲問道:“魏少府主該不會是怕了吧?”

“怕?”魏鯤眼角輕挑,根本不理睬他的調侃,雙手撐在玉石欄杆上,俯瞰着下方人群,好似看着螻蟻一般。

“軒叔,距離開船還有多久?”

“根據龍宮傳來的消息,應該還有三個時辰,少爺是想下去逛逛?”軒叔老臉擠出笑意,“傳說飛魚島上的隱龍宮,美食好酒冠絕東海。”

魏鯤大笑,“你還說漏了一項,這隱龍宮中的美人兒,也算得上是整個東海獨樹一幟的風景了。”

他腳踩圍欄,一躍而下。

楊堯看了眼寸步不移的軒叔,皺眉道:“你不跟着去?”

“島上都是同境界的人,難道有人會是少爺的對手?”軒叔身子微弓,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像極了一隻精明的老狐狸。

“隨你。”楊堯目光向下,忽然定睛看住一人,嘴角扯出細微弧度,心中暗道:‘老傢伙,這話說得可就有些太早了。’

仙宗聖地與龍府兩方勢力的短暫結盟,楊堯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認下,可這並不代表他瞧得上那隻靠祖蔭,自己沒多大本事的魏鯤。

偌大一座飛魚島,即便拋開那個被他看破了身份的少年,有能耐殺你魏鯤的人也絕不會少,真以為龍府無敵了?

楊堯忽然心情不錯,將長槍背在身後,縱身一躍,急速墜落。

陳聖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聖地傳人,神色微怔,不過瞬間收攏了下去,就要讓開身子。

不料這楊堯卻十分熱情的迎了上來,笑眯眯道:“兄台,敢問你可知道隱龍宮在何處?”

方才給那魏鯤說的,他也想去瞧瞧了。

“不知道!”陳聖冷着臉說道,並不想和眼前之人扯上關係。

楊堯不以為意,非常自來熟的搭上陳聖肩膀,抱怨道:“你這可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楊某初到貴寶地,不過是想討杯酒水喝,兄台何必如此冷漠。”

陳聖看着這個口若懸河的傢伙,心想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其實他是楊堯的孿生弟弟,否則怎麼會與在仙宗見到的楊堯相差如此之大。

其實他不知道,當日楊堯作為聖地傳人,極有可能是仙宗未來的聖子,當然要在仙宗弟子面前保持一定的威儀,可說到底他也在聖地苦修多年,突然到了更廣闊的世界,也沒了那些喋喋不休的師長們,自然本性暴露無遺了。

楊堯眼中流露異彩,也不管陳聖如何推諉,豪氣萬千的掏出乾坤囊,晃了晃,發出清脆的靈石碰撞聲。

“陳兄,這位是......你的朋友?”方禛狐疑問道,有些吃不準這憑空出現的背槍少年身份,據他的感覺,此人又是一位實力不弱的強者。

陳聖眼珠子一轉,順着他的話鋒說道:“我與這位兄弟一見如故,正打算去隱龍宮小酌一杯,對了,不知兄台貴姓?”

楊堯暴汗,悶聲答道:“在下楊堯。”

互相介紹了一番后,由方禛領頭,幾人開往隱龍宮,陳聖讓他挑了個最奢華的包廂,又當著楊堯的面點了些一聽就是天價的菜肴。

讓方禛詫異的是,楊堯只是淡然掃了眼價目,就隨手丟出一袋靈石,恬不知恥的沖小姑娘喊道:“把你們這兒最漂亮的姑娘都叫上來,大爺們好好挑挑。”

他極為熟絡的塞了把靈石到姑娘手裏,滿臉淫笑道:“至少得是你這樣的,模樣差了我可不要啊。”

來往此地的都是龍宮高層,或者各宗各派的大人物,哪裏需要像楊堯這樣,跟世俗逛青樓似的,伺候着的小姑娘何曾見過這等場面,給嚇得臉色煞白。

楊堯尤不自知,皺着臉問道:“怎麼?嫌我的靈石扎手?”

方禛急忙拉住他,無奈道:“楊兄息怒,我去給你安排就是了。”

“也對,你這傢伙是大地主。”楊堯猛拍大腿,又甩過去一袋靈石,笑嘻嘻道:“自家兄弟,你可別糊弄我啊。”

陳聖看着如此場景,心中荒唐至極,這樣一番對話,竟然出現在聖地傳人,與一位龍宮太子之間。

不得不感慨世事的奇妙,陳聖伸手提起酒壺,一個杯子伸了過來,一抬頭,果不其然是那楊堯,滿臉賤笑道:“陳兄如此客氣,真是叫楊某如何是好啊。”

“你去死!”暗暗腹誹,陳聖還是給他倒了這杯酒。

忽然之間。

耳畔傳來道有些熟悉的聲音,陳聖抬起頭,眉頭擠成一個川字。

外頭,魏鯤盯着一位女子管事,目光貪婪的在那曼妙曲線上流轉,語氣卻是異常冰冷道:“你方才說什麼?”

竇紫琳輕咬薄唇,雪白臉頰燦若桃花,眼眶中噙着瀅瀅水霧,輕聲答道:“奴家說過,天字號包廂已經有客人了。”

“有人了?”魏鯤微怒,冷着臉道:“本少與你通報過身份了,莫非你覺得那人的身份,比我還要尊貴不成?”

“少府主莫要誤會,奴家絕沒有這個意思。”竇紫琳眼神絕望,天字號包廂本就不是常人能夠消費得起的,即便是老一輩的名宿到了,七八回中也就一兩次捨得出這個血。

原本她想着九殿下親自帶來的那位客人,已經足夠出手闊綽了,可面前這人,竟然是那龍府的少府主,且出手便是數十萬的靈石,非要去那天字號包廂。

方禛走過,聽到響動皺着眉頭走近,問道:“怎麼了?”

竇紫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撲到在方禛腳下,本就頗為暴露的衣衫下掀起一陣陣肉浪,魏鯤看得眼睛發直。

問清了來龍去脈,方禛輕聲道:“魏少府主,這天字號包廂今日我包下了,你若不介意,不妨進來共飲幾杯。”

聽到這話的陳聖心頭一緊,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此刻並非本來面目,魏鯤絕認不出來。

楊堯則是低頭喝酒,神色玩味。

魏鯤從痴迷中被叫醒,不悅道:“你是什麼人,也配跟本少府主一起喝酒?”

有方禛在,竇紫琳恢復了些氣度,柔聲答道:“這位是龍宮九殿下。”

“哦,原來你就是老九,倒是有這個資格。”魏鯤忽然露出笑意,一把拉住竇紫琳玉手,淫笑道:“美人兒得陪在本少身邊。”

方禛面色微沉,隱隱有些怒火。

魏鯤目光陡然陰冷,森然道:“怎麼,殿下看不起我,覺得我龍府不配嗎?”

事情扯到龍府,方禛也不好直接頂回去。

魏鯤洋洋得意,就要將竇紫琳往自己的懷裏拉。

楊堯推門走出,嘖嘖道:“魏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你這幅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些吧?”

看清來人面貌,魏鯤臉上的怒意瞬間消退,古怪道:“楊兄,怎麼是你?”

楊堯指着臉色不太好看的方禛,笑哈哈道:“我兄弟,不行嗎?”

“行!怎麼不行,你也是的,早說與楊兄認識,咱們也沒必要鬧成這樣啊。”魏鯤一下子鬆開竇紫琳的手,拍着方禛肩膀,與楊堯勾肩搭背進了包廂。

方禛默然半晌,才對劫後餘生的竇紫琳說道:“挑幾個伶俐點的姑娘,再有就是,你以後穿衣服,盡量保守些。”

沒辦法,他本就比竇紫琳高出大半個頭,居高臨下,幾乎將那誘人風景看了個遍,血氣方剛的年紀,哪裏頂得住?

竇紫琳臉頰緋紅,心底輕啐了句臭流氓,扭動着腰肢下去安排了。

席間,魏鯤被楊堯拉着坐在左手邊,陳聖在右手邊。

一桌子的仙珍美饈,除了楊堯之外,就沒有個吃的開心的,實在是這傢伙太不像個修行中人,吃起飯來風捲殘雲,偏生又是個不認生的,無論是靈韻與那紅衣少年,還是陳聖方禛,他都能當成親生兄弟一般,熟絡的拉着家常。

到了後頭,魏鯤都被整的沒脾氣了,小聲問道:“楊兄這是怎麼了?”

“通俗點來說就是,喝大了。”陳聖打了個酒嗝,翻着白眼道。

三個時辰很快過去,當幾人醉的七扭八歪,嘴裏含糊不清的叫着兄弟走上玉梯,方岩臉色陰沉的可怕。

“老九,即便你勝出無望,也不該如此輕視。”

“你他媽的誰啊?”開口的是魏鯤,滿臉通紅,竭盡全力才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嗤笑道:“長成這幅狗德行,還敢在這裏大呼小叫。”

“就是。”楊堯一個翻身,拉住就要墜倒的陳聖,高聲喊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配本少府主面前猖狂?”

得,幾個人算是徹底喝昏了。

船上的軒叔聞聲趕來,愣了良久,才在方岩殺人的目光中,將這幫子醉鬼給接了上去,好在船上房間夠多,每人參戰的人都能分到一個房間。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陳聖睜開雙陽,手裏緊緊攥着七八個乾坤囊,輕笑道:“堂堂聖地傳人,沒想到是個手腳不幹凈的。”

與此同時,另一個房間內,散去酒氣的楊堯得意洋洋的掂了掂手上,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把抓向腰間,結果抓了個空。

“白家人居然也玩這種手段。”楊堯心中暗笑,“好在我也不虧。”

某位被偷了個底朝天的少府主,正抱着個桶大吐特吐,軒叔站在一旁,神色古怪得很。

鯤船緩緩升空,陳聖走出房間,站在甲板上,一扭頭,看見同樣出來透氣的方禛。

方禛由衷讚歎:“陳兄好酒量啊。”

“我壓根就沒喝。”陳聖晃了晃腰間酒葫蘆,原本只剩下小半,如今幾乎要滿了。

“陳兄手段,真是讓方某嘆為觀止。”這是真心話,方禛平生所見,陳聖無論心性以及層出不窮的術法手段,都讓他感到心神往之。

陳聖站在船身邊緣,極目眺望雲海,“距離到達金麟台,還需要幾日?”

“若無意外出現,應該是三天。”

“意外?”

方禛搖頭,“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曉,只知道自有鯤船以來,共出過兩次意外,雖都度過了,但船上的人員皆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方兄,你不厚道啊!”陳聖拍着肩膀,哈哈大笑:“有如此風險,我可要加碼了。”

方禛笑眯眯道:“用不用我去告訴魏少府主,他的乾坤囊都在你這?”

陳聖目瞪口呆,“你怎麼知道?”

“隱龍宮當然有自己的手段,存在數千年,從來就沒有客人丟過東西。”方禛眼睛眯成一條長縫,揶揄道:“只是沒想到,你與楊兄,竟是這樣手腳不幹凈之人,幸虧方某身無長物,沒啥可偷的。”

一個龍宮太子,當面哭窮?

陳聖耳朵微動,依稀聽到船上某處有靡靡之音傳來,時而高亢時而低沉。

“這艘鯤船運行不知多少歲月,船上若是沒有點可以娛樂的,客人們豈不是無聊死了?”方禛笑着解釋道。

“這鯤船平日裏在何處穿行?”陳聖有些好奇,世上有這種奇物,他竟然絲毫不知。

方禛輕咳幾聲,正色道:“不怕告訴你,鯤船乃是我龍族的至寶,自然是在海底各大秘境中航行。”

陳聖恍然大悟,想來龍族也沒有那份膽量,將這樣一艘寶船送出東海,否則是否能回來,就是未知之數了。

念頭一轉,陳聖滿臉諂媚笑道:“聽聞九位殿下,每一位都有艘獨屬於自己的寶船,不知是否屬實?”

“怎麼,陳兄這是打上我的主意了?”方禛忍不住揶揄,這一頓酒雖然喝得各有心思,但無形中也將幾人的關係拉近不少。

楊堯唉聲嘆氣的走來,滿臉幽怨道:“陳兄,你不厚道啊。”

陳聖茫然答道:“楊兄這話何意?”

“你你你......”楊堯連說了三個好字,給氣得說不出話來。

忽然,耳畔傳來破風聲。

陳聖抬手劈落一支箭矢,看向射來之處,發現是位腰掛火紅長劍的少年,正抽出剪枝,準備發下一擊。

“誰家的小娃娃,這般沒有禮貌,我代你家長輩教訓教訓你。”楊堯一步跨出,瞬息之間來到少年身前,朗笑着拍出那一掌。

方岩驟然現身,與楊堯對了一掌,皺眉道:“又是你,為何要在鯤船上惹事?”

“這孩子欠揍。”

楊堯被打退幾步,眼中的戰意卻越發洶湧,凝視着方岩,熾熱道:“你看起來還有些分量,找個沒人的地方,咱倆單獨練練?”

方岩氣急反笑:“你是在挑戰我?”

“你說是那就是吧。”楊堯拔出身後長槍,腳下一踏,躍向雲海。

方禛以手覆面,無奈嘆道:“咱們的這位楊兄,多半是要出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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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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