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二日一早,盛景意早早醒過來。她生活一向自律,昨夜寫訓練計劃到入睡時間便去睡下了。
這些姑娘們第一階段首先要做的是吃好喝好,適當鍛煉,她會在這個過程中觀察她們的特質,挖掘她們的天賦,引導她們往喜歡且適合的方向發展。
盛景意吃過早飯,到了昨日集合的房間,便見屋裏坐着約莫六七個小姑娘。
比起昨天她們身上終於多了幾分活力,但也只是那麼幾分而已,很多人看上去眼底隱隱發青,晚上肯定沒好好睡覺。
昨天“談心”的時候,盛景意也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可那些話卻莫名地在她們腦海里打轉。
盛景意所說的那幾個“我想”,其實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可是就是那麼普通的一切,在家裏出事以後就無情地離她們遠去了。
在那之前,她們從未吃過什麼苦頭,從未想過如何在不依靠父母兄弟的情況下活下去,只需要發愁父母將會為自己選什麼樣的夫婿、只需要琢磨小姐妹們頭上新絹花是怎麼做出來的。
家中出事後她們遭遇的一切,她們無法接受更無法適應!
這些日子裏她們一直在自憐自哀,渾渾噩噩如在夢中,而且是天大的噩夢。
昨天聽完盛景意坐在冬日暖陽中和她們說的那番話,她們一夜輾轉難眠。
是啊,淪落至此並非她們的過錯,為什麼她們要尋死覓活、覺得自己繼續活着是一種罪過?
連她們都這樣看待自己,她們就真的永遠無聲無息地爛在這爛泥潭裏了。
小姑娘們愁腸百結一整夜,天還沒亮便起床,早飯也不吃,默不作聲地來到昨日的蒲團上坐着等待盛景意。
她們不知道盛景意會如何安排她們,可她們心裏有了一絲希冀,希冀那個滿身冬陽的“小當家”能帶她們看到不一樣的未來。
盛景意也坐到昨天的蒲團上。
坐定一數,盛景意發現小姑娘們一共來了七個,比她想像中要好得多。
畢竟都是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心性還沒定下來,對很多事都還懵懵懂懂的,受了嘲笑和奚落容易想不開很正常,容易接受別人的勸說走出來也很正常。
既然來的人超過一半,那就相當於成功了一大半。
情緒這種東西是會相互感染的,只要這七個人積極配合、積極訓練,剩下五個人遲早也會走出來。
盛景意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信心和耐心。她抿唇笑道:“既然你們來了,以後就是千金樓的人了。接下來我們進行第一項訓練,”
她輕輕一拍手,便有丫鬟捧着七份營養均衡的早飯魚貫而入。
盛景意示意人把飯菜擺到每個小姑娘面前:“以後她們就是你們的助理,會負責記錄和安排你們一天的日程,你們現在太瘦了,體力跟不上,暫時不能進行體能訓練,所以要按時進食。”
這時代最不缺的就是純天然食材,每日都有人一早把樓里要用的蔬果禽肉送來,哪怕是冬日裏也沒斷供。
這也是盛景意覺得她們現在這小日子過得不算苦的原因,作為有官方背景、被官府圈養起來的“金絲雀”,她們的衣食用度比起尋常百姓要好上許多。
七個小姑娘默默聽着盛景意說話。到底都是小姑娘,好奇心還是有的,一個身着淡紫色衣衫的小姑娘忍不住發問:“什麼是助理?”
其他人的目光也無意識地集中到盛景意身上,明顯也好奇這個新詞。
盛景意說道:“所謂的助理,取的是‘協助與處理’之意,她們會幫你們處理好各種生活瑣事,讓你們安心完成自己的主要任務。至於往後你們的主要任務是什麼,等你們打好基礎之後再做決定。”
她看向發問的小姑娘,發現她長着雙可愛的杏眼,瞧着很是討喜。
剛才聽她的聲音那也是脆生生的,可塑性很高。
盛景意準確無誤地點名:“幼晴,接下來暫時由你來當臨時隊長,負責每天的集合和列隊。”
七個小姑娘對此沒有異議,那個叫“幼晴”的杏眼姑娘眼睛更是微微發亮,眼裏終於有了神采。
正事說完,盛景意便讓她們先吃早飯,轉去與楊二娘、柳三娘商量第一天的訓練計劃。
既然練習生已經就位,導師自然不能缺,昨天她已經說過了,武有楊二娘、文有柳三娘,塑體課這一塊當然是交由楊二娘負責,柳三娘則要給這七個練習生當文化課老師。
前期都是基礎課程,沒什麼特別內容,塑體課主要是提升她們的體能和身體柔韌性,盛景意已經和楊二娘討論過了,發現花樓自有一套方法,便只是提了幾個後世經過驗證的訓練之法,其他全由楊二娘來安排。
文化課主要是先摸清練習生們的底子,接着學些琴棋書畫方面的內容,不需要樣樣精通,但最好樣樣都懂一點。
還是那句話,先上基礎課,她們不必太着急。
盛景意安排完練習生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課程,自己便閑了下來。
聽老張說船已經備好了,盛景意來了興緻,找上玲瓏說想乘船出去看看。
玲瓏雖不苟言笑,對盛景意卻格外縱容,聞言把手上的事情交代下去,便帶着盛景意乘上那艘平平無奇的烏篷船泛舟河面,帶着盛景意辨認兩岸的花樓,算是先認個門。
盛景意坐在船頭,滿臉好奇地欣賞着那些各有特色的花樓,聽玲瓏娓娓說出各家姑娘所擅長的技藝。
這也是盛景意想知道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隨便出個點子就能輕鬆打垮這數不清的競爭對手。
要知道南北朝廷加起來已經延續兩百多年,其中一百多年都在埋頭髮展經濟和文化,不管朝廷還是民間都是一派繁榮富貴景象。
在這樣的溫床上,花樓這種“娛樂業”空前鼎盛,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只是基本功,有文化的連詩集詞集都出了許多本,沒文化的甚至還劍走偏鋒去學勾欄之中的野戲雜耍。
所以說,論起開花樓,人家可是專業的,沒那麼容易被吊打!
聽玲瓏細數各家專長,盛景意頗有些惋惜。
這些人擱在後世,那可都是她們要尊稱一聲“老師”的專業人士啊!
幸好她們千金樓也不差,她三個娘都各有專長,還在這一行里浸淫多年,既有經驗又有才藝,還攢了些家底,遠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盛景意乘船在江上轉悠一圈,大致已經摸清眼下流行什麼調調。她與玲瓏一起回到千金樓,已到了午飯時間。
柳三娘正巧結束了一早上的文化課,見盛景意從外頭回來,便招呼她趕緊上樓吃飯。
盛景意正要上樓,忽地感覺有道視線在暗處盯着自己。
她一頓,抬眼循着那道視線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見最後頭那間雜役房前站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對方身穿麻布衣裳,周身氣度瞧着卻不像個雜役。
許是觸及了她望過去的探究目光,那少年一語不發地轉身回了房。
玲瓏注意到盛景意的停頓,不由問道:“怎麼了?”
“穆哥的弟弟住在最裏面那間房間裏嗎?”盛景意好奇地問。
樓里的雜役她大都見過了,她記性好,哪怕只是掃上一眼也能記住對方是誰。
那少年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很可能是穆大郎帶着的那個拖油瓶弟弟。
玲瓏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盛景意會突然問這個。她點點頭答道:“對,大郎兄弟倆住在那,不過大郎弟弟體弱多病,很少出來,你應該沒見過。”
“原來是這樣。”盛景意沒再多問,只在心裏記住了那個不太懂禮貌、見到人後轉身就走的少年。
這兄弟倆長得不太像,感情倒是挺好,穆大郎有那麼一身好武藝,到哪都能出頭,卻甘願帶着病弱弟弟長居千金樓當安保隊長,多感人的兄弟情誼!
要不是那少年周身散發著低氣壓,他那張臉可真適合反串!
盛景意用過午飯,才問起柳三娘那幾個練習生的底子。
這時候就體現出官伎的優勢來了,七個練習生都是犯官之女,基本的識字算數都是會的,不需要從頭教起,所以柳三娘早上在教她們格律和音律。
每個人都有自己格外在意的東西,柳三娘在文學上就從不含糊,平時那麼軟和一個人,教起這方面的內容來竟是個嚴師,把七個練習生管得服服帖帖不說,還給她們佈置了不少課後作業——頭一天就給她們好幾篇“背誦全文”。
柳三娘和盛景意討論完教學進度,還摸出一份留作備份的課後作業,對盛景意說道:“你也看看自己背過沒有,沒有的話你也把它背一背。”
柳三娘出身書香門第,從小學的除了詩詞歌賦之外就是相夫教子那一套,她深諳溺子如殺子的道理,雖心疼盛景意當了這麼多年的痴兒,卻絕不願縱容盛景意什麼都不學。
她怕她們護不了盛景意一輩子!
若是別的盛景意還會怕,背書她卻是不怕的。當初她在學校的出勤率那麼低,還能在十六歲就參加高考,背幾首詩詞歌賦而已,小意思!
盛景意乖乖答應下來,下午又去觀摩了一下楊二娘負責的塑體課。
到傍晚,雜役頭頭老張領人推着幾輛定製的小吃攤推車回來了。
這種小吃攤推車靈便得很,哪裏人多哪裏就有它的身影,賣的小吃花樣也很多,腌的曬的,蒸的煮的,生片的活烤的涼拌的,想吃什麼都應有盡有!
盛景意叫老張去讓人定製的小推車看起來平平無奇普普通通,沒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不過數日後一個晨光爛漫的清早,不遠處的如意樓注意到千金樓的兩個動靜。
其一,千金樓新來的姑娘們一大早在外面哼哧哼哧地跑了兩圈,一個兩個瞧着全是瘦巴巴的類型。那小身板兒平得像搓衣板就算了,她們竟還穿上了方便跑步的褲子,瞧着跟跑來一群少年郎似的。
其二,千金樓門前支起了一排小吃攤子,遠遠看去,只見那些個攤位上方支着“手抓餅”這麼個牌子,那字瞧着還怪好看的,怎麼看怎麼像是出自有名的秦淮才女柳三娘之手。
如意樓圍觀群眾:?????
千金樓這是終於快倒閉了?!
都說好奇心殺死貓,不少人見此情景,打底衣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有人試探着來到千金樓前一探究竟。
等她們神使鬼差地走到手抓餅攤位前,已經不好意思兩手空空地走了,都意思意思地買了一個來嘗鮮。
一嘗之下,她們發現這東西還挺不錯,吃了管飽不說,味道還很不錯,燙得熱乎乎的麵餅里裹着幾種食材與醬料,每口咬下去都有不同滋味。
更要緊的是,這玩意的價錢雖算不上特別實惠,但也不貴,別說她們了,連尋常雜役都吃得起!
好奇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后廚準備的麵餅很快消耗殆盡,剛培訓上崗的手抓餅攤主們訓練有素地表示“今天的份額售罄,大家明天請早”。
後面過來的人本來只是來看個熱鬧,倒不是非吃不可。可人就是這麼奇怪,聽千金樓的人這麼一說,她們心裏頓時跟貓抓似的癢得很,感覺空氣里飄蕩着的余香聞着越發誘人了!
明早……明早她們一定再來看千金樓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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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眾:震驚!老牌花樓竟淪落至此!
小意兒:大膽點,不要怕,請馬上來笑話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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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震驚!今天的甜甜春竟更新了八千字!為什麼!留言好少!(對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