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李陽華水深火熱的備考生活,因為穆鈞提了一嘴而迎來了新的考驗。
盛景意給李陽華看了文章,自己給了批語,又讓穆鈞給批語,穆鈞想着正好自己要召見幾個頗有名望的大儒,便揣上李陽華的作文本去給前輩們把把關。
他們幾個都是西岩先生教出來的,謝謹行走的又是野路子,觀點難免有偏頗,所以還是得廣泛收集意見才更有利於李陽華的提升啊!
穆鈞用心良苦地為李陽華收集了一摞意見回來,有這麼個討論載體在,他也順利從大儒們那邊掏出了不少東西。他含笑與盛景意討論今天的所得,說多虧了有師弟的文章在,要不他也不知道怎麼向這些端方君子打交道。
盛景意聽了,也很感興趣,她不是正統儒家出身,連他們的老師西岩先生也是野生野長、自成一派。不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些前輩們的智慧還是很有用的,他們學會了往後肯定能有用處!
夫妻倆討論了半晌,又替李陽華挑選了一部分可以參考的意見,剩下的留給李陽華考後再補。
春闈在即,李陽華可不好立刻接受思維風暴。
要是強行讓他在考前學眾家之所長,他恐怕會學個四不像,這科一準要考砸!
盛景意十分體貼地把意見挑剩十分之一,叫人送去給李陽華參考。
李陽華心裏忐忑了一整天。
自從把自己覺得寫得不錯的文章挑出來送去東宮,他看書都看不下了,一整天都在糾結盛景意她們會給他什麼意見。
這種等待審判的感覺,比絞盡腦汁去想該怎麼寫好文章更讓他難受!
其實只要不和盛景意他們比,李陽華也算是天資聰穎,要不然也不可能二十歲就考過了鄉試,直奔省試而來。
可人比人是最要命的,面對學習能力堪稱變態的穆鈞和盛景意,李陽華怎麼能不滿心忐忑?
等收到厚厚一疊反饋意見,李陽華的心反而寧定下來。他凝神定氣,開始認真拜讀盛景意她們給的提升意見,讀完之後竟覺豁然開朗,過去感覺堵在腦中的東西被徹底搬開了,再回頭去看前面寫的文章,便覺出許多不足來!
李陽華欣喜欲狂,覺也不睡了,開始連夜重寫盛景意給他擬的模擬題。
日子在李陽華瘋狂重寫之中飛逝,轉眼來到三月初,各地舉子已經抵達臨京,摩拳擦掌準備應試。
李陽華雖有個太子師兄、太子妃師姐,卻沒打算走捷徑,一應事宜都是按着流程來走。
本來當今陛下還準備讓穆鈞主持殿試,穆鈞婉言拒絕了,說自己師弟今年應試,自己要避嫌。
朝廷舉試是很講究避嫌的,考官若有同族子侄應試,這些有親緣的考生要去考“別頭試”,簡單來說就是普通考生考A卷,這類考生得去考B卷,監考的人也換成和他們沒親戚關係的官員。
見穆鈞確實無意籠絡這屆考生,當今陛下也沒再提,反正人選拔上來,該怎麼用還是監國的人說了算,是不是親自選出來的倒不是特別重要。
春闈如期舉行。
盛景意和穆鈞自然不可能去送考,寇承平他們倒是很講義氣,浩浩蕩蕩地去了,甚至還拉了橫幅支持李陽華,臊得李陽華恨不能剁了他們的手,逃似也地排隊進場去了!
徐昭明和寇承平還感慨,李陽華比他們虛長几歲,臉皮還這麼薄,以後可怎麼混官場才好喲。
他倆嘀咕完了,還要跑去東宮找盛景意她們聊這事兒。
盛景意得知他們跑去搞李陽華心態,突然想起拉橫幅這主意當初還是自己出的呢,頓時一陣沉默。
算啦,這點小風小雨,師弟一定可以撐過去的!
難得徐昭明他們來了,盛景意便拿出自己描下來的北地輿圖給他們看,說道:“八月底就是靺鞨國主的生辰,穆鈞要是能把你們塞進使團里,你們就六月初就該出發了,到時沿途會路經這些城市。”她拿出筆在地圖上給徐昭明他們畫了條線,“這次你們什麼事都不用干,只需要帶着戲團去演出《桃花扇》折子戲,看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你們都可以隨心去買。”
寇承平興奮地說道:“這麼快就有機會去了嗎?我的靺鞨語還沒學好呢!”
他在交流溝通方面確實很有天賦,與完顏濟聊了那麼一段時間,他的口語已經突飛猛進,交流上是沒問題的,就是要他下筆寫的話就太難了!
盛景意含笑說道:“應該可以。不過你們要記住,不管我們早前商量過什麼,你們的任務就是吃喝玩樂,有機會就賺點小錢,別的什麼都不要做,那是別人的地方,你們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徐昭明幾人忙不迭地點頭。
盛景意又說道:“不僅要提防靺鞨人,北地人你們也不能輕信。即便是朝廷全盛時期,勾連外族出賣朝廷的人也不在少數,何況是現在。”
盛景意也是聽穆鈞提起朝廷禁止商賈私自下海的事,才知道這年頭的“帶路黨”也很常見。
海運目前是壟斷在朝廷手裏的,一來是為了支撐朝廷的財政支出,二來是為了防止“帶路黨”帶着靺鞨人海上來攻!
權勢地位誰不喜歡,利欲熏心的人什麼時代都有,誰能指望所有人都殷殷期盼朝廷奪回北地、收拾舊山河?
徐昭明聽了,想到家中的祖父,心中悶悶的。
這些事,祖父何嘗沒有罵過?自古以來都少不了被利益蒙了眼、靠出賣自己人換取榮華富貴的人,要不然忠武將軍是怎麼死的呢?
他已經長大了,總該做一點吃喝玩樂以外的事。
徐昭明說道:“二娘她們那邊勻得出人來嗎?”
盛景意點頭:“可以的,全本戲不行,折子戲會的人就多了。”
如今二娘和三娘在金陵教坊任職,人員調配很方便,逢年過節會組織一次《桃花扇》全本戲,其他時候都只演出折子戲。
盛娘也進了臨京教坊,只是臨京教坊這邊得從頭教起,臨時要人只能從金陵那邊選調了。
盛娘入教坊這事朝中議論過幾輪,覺得太子妃的親娘曾落入伎籍那麼多年很不體面。
當初那樁糊塗謀反案牽涉甚廣,大家閉起眼一起忘掉也就算了,你還往教坊里鑽是怎麼回事?生怕別人想不起過去的事?
可惜無論朝中怎麼討論,從太上皇到太子對此都表示不在意。
盛家當初既然是樁冤案,自然算不得真的伎籍,沒有什麼良賤不通婚之說。你冤枉人、害人慘遭橫禍的都不害臊,還要求受害的人害臊不成?
理是這個理,還是有幾個古板老頭為此當場撂擔子,說這官我不當了。
盛景意聽了都覺得震驚,她娘正正經經入教坊做事,搞搞蓬勃的歌舞事業,怎麼就礙着他們眼了?難道是嫌棄她娘沒有裹上遮羞布,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不出來見人?
即便當初她娘確實落入伎籍那麼多年,那也是盛家遭人陷害、被人牽連,那根本不是她們能選擇的。朝廷官員洗清冤屈還能重新被起用,難道女人受了牽連就不配再有好工作、好家庭了嗎?
穆鈞這廝也很厲害,親切友好地去每一位撂擔子的大臣家探病,最後傷心地說“看到您病骨支離還堅持上朝、操心國事,心中十分羞慚,都是我不夠勤勉才讓您一把年紀還這麼操勞,往後您不想上朝便可以不來”,說完他還動情不已地落下淚來,絕口不提盛娘之事,只說一定會勸當今陛下讓他們榮歸故里、安享晚年。
穆鈞來的這一出簡直讓人猝不及防。
你哭得這麼傷心,看着那麼地情真意切,結果不是來服軟的,是來威脅他們的?
偏偏穆鈞是個從天而降的太子,不管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說出這番話都是很自然的。
他又沒和朝臣打過交道,怎麼知道他們動不動就說“你不聽我的話我就要告老還鄉”?
面對穆鈞含淚的眼睛,大臣們安靜了,沉默了,最後又默默穿回朝服灰溜溜地去參加第二天的朝會。
開玩笑,看當今陛下這架勢,說不準過兩天就讓穆鈞這個太子監國,到時穆鈞大筆一揮,直接批了他們告老還鄉的摺子,他們跟誰說理去?
他們還沒老,他們還可以繼續干,他們至少要混個宰相再衣錦還鄉,絕不半途而廢!
盛景意想到穆鈞前些時候總紅着眼回來,就有點想知道他上哪練的哭功。
她與徐昭明他們商量好北行之事,心裏還是惦記着李陽華應試之事,讓寇承平這個妹夫等李陽華考完把他稍進宮來。
她挺久沒見到師弟了,還怪想念的。
他們在商量這些事情的時候,穆鈞在一旁看奏摺。
當今陛下當甩手掌柜的心思很明確了,現在已經陸續讓他接手政務,宰執那邊挑出來的奏摺也直接送到東宮讓他每天批複。
徐昭明等人走了,穆鈞才放下手裏的摺子,揉了揉手腕。
他還只是太子,批複態度不能敷衍也不能太強橫,不僅得斟酌措辭,還得言之有物,批這些奏摺還是很費神的。
盛景意見穆鈞面有疲色,給他煮了盞茶遞上。
“謝了。”穆鈞接過茶淺飲一口,朝盛景意道謝。
“要不要我幫你批一點,我會仿你的筆跡。”盛景意說道。她和穆鈞一起學了幾年,對彼此的筆記都很熟悉,至少肯定比朝臣們要熟悉。
穆鈞精神一振:“可以嗎?”
盛景意說道:“你不在意,自然可以。”
男人大多喜歡把權柄握在自己手裏,她不知道穆鈞是不是例外,這事就和跟個公司老總說“我模仿你筆跡給你簽幾份合同”差不多。真有人敢那麼說,公司老總還不撅蹄子把你蹬了?
穆鈞卻想也不想地說道:“我不在意。”
盛景意看了穆鈞一眼,也沒和他客氣,挪過一疊奏摺便坐在穆鈞身旁看了起來。
屋裏靜得很,只時不時有翻動奏摺的聲音和刷刷刷書寫的聲音。等遇到有爭議的奏摺,他們才會停下來討論一番,商量好該怎麼批複再寫上去。
三天眨眼便過去了,貢院大門一開,寇承平一絲不苟地執行了盛景意的話,直接把李陽華囫圇着捎進東宮去。
盛景意看到鎖院考了三天試的李陽華,頓時驚呆了。
這個渾身髒兮兮、目光無神、神色憔悴的傢伙是誰?
她那麼大一個清朗俊秀的三師弟呢?
李陽華觸及盛景意的目光,臉頓時漲得通紅。
貢院鎖院三天,對號入座,位置狹窄,沒地方洗澡,廁所不能隨便上,吃得也不好,精神壓力還大,誰出來不這樣啊!
都怪他這混賬妹夫,不等他回去沖個澡換身衣服再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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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意兒:我的師弟不可能這麼髒兮兮
李師弟: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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