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紅蘇的花

()在這座華美又龐大的宮殿裏，因為女人常以花自憐所以花特別的多，幾乎每處都是花團錦簇，而其中要數千紅苑的花最為人知，這裏一年四季都有花開，春有春的錦簇，夏有夏的繁盛；秋有秋的颯爽，冬有冬的韻致。要賞花，這裏無疑是最好的去處，這裏不僅四季都能賞花，更重要的是這裏能看到別處看不到的奇花異卉，有些只有在典籍中才能見到的花草，在這裏也可以一睹芳容。這些大概都歸功於住在此苑愛花的美人紅蘇！紅蘇很喜歡花，各種各樣的花。平日裏沒事時便在花園的醉蝶亭數花瓣，她經常以花瓣的單雙數占卜，占卜許多奇怪的事。可她最喜歡的花卻是不能拿來占卜的，它只有一片花瓣。它的名字叫做花燭，葉子是翠滴的心形，佛焰苞片紅麗照人中間的花穗鵝黃嬌嫩，鑲金嵌玉的風姿令她迷戀。紅蘇往往會瞧上許久。越瞧便越覺得它像新婚洞房的花燭，搖曳出一片的火紅溫暖熱烈。每次她想的入神便會有冷風將她吹醒，每次醒后她都會揉碎一朵紅燭，或者其它別的什麼花。但是從沒有人見過那些花的屍骨，沒人知道她揉碎的殘花都到哪裏去了。或許她身邊的宮人青腰會知道那些殘花都到哪裏去了也不一定，但一定問不出什麼，因為她是個啞巴。她看起來清秀靈巧，據說她剛進來時還不是啞巴，是個會笑的格格響的女孩子，喜歡問問題，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就說不出話了，怎麼也發不出聲，她嚇得滿頭大汗也無濟於事，後來就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不過因為她不會說話，她在這裏也過的去，平時也沒有人難為她和她計較什麼。紅蘇美人的花一般都由她來照顧，她總是很小心翼翼，不許人碰到半分，更別說摘一朵了。浣衣司的溪女很不以為意，老是逗她“紅蘇美人的花是你的命根子啊？護的那樣嚴密”有次溪女趁她不備，偷偷掐了一串白色的花枝，被青腰看到一把搶過並將她推入水池中。為此溪女再也不理青腰，每次見到青腰總是翻着白眼!但青腰不以為意，並不理睬。還是一如既往的照看那些花草，並無改變，好像並沒有因此負疚。幽竹苑姜籬夫人的貼身侍婢采廬也喜歡花，她好像更喜歡紅蘇的花，她經常借故老遠的來看花，一看就許久，也像紅蘇那麼痴迷。紅蘇不喜歡別人看她的花，但是對采廬卻是例外，每次采廬來看花，紅蘇都一定會送她禮物。而烏香來借故看花往往會被紅蘇打法走，雖然烏香是荼摩苑嫵孟的人，但紅蘇似乎並不買賬。可是烏香往往會偷偷的看上大半天。難道紅蘇的花當真那麼好看？紅蘇的花不但好看而且還很好吃，因為紅蘇每餐必吃，她吃的花大多晶瑩剔透，顏色淡雅，她有個專用的烹花爐，花不僅可以生吃，還可以清蒸、淡煮、淺烤來吃。每次她吃花時都會露出盈盈笑意，和賞花時一樣。那些花在她的編貝玉齒下輾轉時是她最開心的時候，這時她往往會念一些別人聽不懂的句子，念完后再吃一盞花茶。她常說這世上花是最美的飾品，最好的食物，最香的茶。所以她住的千紅苑到處都種滿了花，有時會令人有世上的花都生在此的錯覺。紅蘇的花不僅可賞，可吃，她還習慣用花瓣沐浴與濯發，她有一頭烏黑美麗的發，青腰經常摘來新鮮的花瓣蒸煮後來為她洗秀髮。其實她不僅喜歡花還喜歡鞦韆，整個宮內都知道千紅苑有架最高的鞦韆，當她盪起高高的鞦韆，衣裙飛舞在高空時，她會將美麗的發披散開來迎着風一起飛舞。她喜歡在夜月里將鞦韆盪的高高的，宮人們看到都有些害怕，因為從沒有人將鞦韆盪的那麼高，像是要飛到月亮上一般。而青腰則有次看到紅蘇盪到最高時，居然想鬆開雙手。但是後來她還是緊握住了鞦韆的繩索。青腰看得一身冷汗！她的確如嫦娥一樣美麗脫俗，可是她卻永遠飛不到月亮上。她只能守着月亮思念比月宮裏還要遠的人！紅蘇好像是宮內唯一不怕寂寞的人，這裏最難忍受的莫過於寂寞，而紅蘇則最喜歡一個人靜靜的獨坐，即便有機會侍奉御駕，她也並不爭取，只是淡淡然看着其他人去明爭暗奪。不過奇怪的是那個冷酷的秦王好像並沒有因此而怪罪於她，不過這也不代表大王對她另眼相看，因為她們的大王好像對這裏的誰都沒有特別的另眼相待過。宮裏的人都覺得紅蘇是個奇怪的人。她喜歡花，喜歡鞦韆，喜歡將鞦韆盪的高高的，不怕寂寞，這都沒有什麼奇怪的，而奇怪的卻是，她每年的春天都會在宮中公然的設祭壇祭拜，至於祭拜什麼就無人得知了，當然也有好事之徒前去探聽，不過只探聽到她在拜祭時，出現過一雙龍鳳玉佩。她並不輕易的將她的花送人，但是她卻遣人送了臨風苑凌霄美人一株凌霄花。誰知凌霄看到與自己同名的凌霄花時並不高興，也沒有接受。紅蘇也不惱，再遣人送，凌霄仍是拒絕，如此多次，凌霄終於親自到千紅苑開口“你喜歡花，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喜歡，請你不要再送花於我，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花，我身邊一律沒有花的存在，花茶花粉花香花樣，在我面前通通都要收起來，我不喜歡像‘花’那樣華而不實的東西。”聽她恨恨道完紅蘇淡然“也包括凌霄美人如花似玉的容貌？”凌霄聽后更恨聲道“是！”然後轉身就走。出了醉蝶亭方低聲自語“若不是如花容顏，自己怎麼會被囚困於此。”她愛風，愛自由，但是這裏連風都不自由。她常常幻想自己能乘風而飛，不是像紅蘇盪着鞦韆一樣飛，因為那樣始終還是要落下。她想要真正的像鳥一樣自由的飛。不過她也只能幻想一下。紅蘇看着凌霄消失在花園外不語，只是輕輕的摘下了一朵般若。這種花名取自佛偈，它的本意是超脫一切的智慧，這種智慧不是思想就可以得到，而是身心的一種大徹大悟而來的。一朵小小的花，居然被賦予如此神聖的名字。紅蘇將它的花瓣扯落，一片．．．兩片．．．．三片．．．那些花片在風裏如蝴蝶般飄搖飛舞，可是即便再像蝴蝶也是死物！紅蘇就在風裏閉起眼睛對着那片片飛舞的花瓣雙手合什“般若花，超凡智慧的花，假如你真的有着一切不可思議的智慧，那麼請你告訴我，這一切何時結束？”紅蘇閉着眼睛一遍又一遍不停的追問着。那些花片因為風的休止也停下來，落在泥土上不言不語。夜涼如水，繁星點點。寂靜的花園裏，偶爾傳來令人凄惶的蟲鳴。紅蘇踏着星光走在千紅苑鋪滿殘花的小徑上，她手裏拿着小小的絲線的袋子，這個袋子不做別用，是專用來盛放她寵愛的那些花瓣的！但見她在花叢中趁着月光仔細的辨認着每一朵花，當她找到自己要的花瓣時，便輕輕的摘下放入囊中。許久紅蘇嘆口氣停下來，靜靜的停在摯愛的花前凝視着月華下盈盈綴着露珠的花，這些花莫不是也會流淚